素問正好看見這一切,被醉歌的樣子嚇得驚住。她曾一度以爲小姐不會走出這步的,不會血屠元家與元明嵐刀兵相見的,畢竟他們是父女!她血上流着的是他的血!
但小姐終於是這樣做了,緊緊捂着嘴,說不出話來。曾修遠亦駭然,元家慘狀讓他白了臉色,卻站得筆直,借了肩膀讓素問低低抽泣。
蕭術謹抱起她,一步步在雪地往回走,走得很慢,雪太大,迷得他視線都有些迷糊。那些灼痛眼眶的東西是什麼?眼淚嗎?
替她一寸寸洗淨身子,整整兩池血水。又放下她睡好,她大抵是太累極了,早已沉沉睡去,這般如嬰兒沉睡的她多好?遠離殺戮多好?
心感覺被拉扯着疼痛,你這個傻女人啊,你就這麼怕成爲我的負累嗎?我是你的男人,是你的天,你爲何不肯在我懷裡停歇?我絕不會再讓你做任何傻事了!
起身提筆飛速寫了一封信,喚了一隻鷂放出去。
吃我的喝我的這麼久,該要辦事了!
關於元府那晚的血腥的屠殺,所有人都三緘其口,沒有人敢提起。只是元明嵐似在一夜之間老去了十年,次日他便請旨願押運糧草,親自前往邊關!
只是他留了一手,將身邊大將盡數留在廊月,只帶了五千步兵押運糧草,廊月仍在他手中。
蕭術謹在短短三日便籌齊了五百萬軍餉。醉歌知道他有的是財富,但仍對這樣的速度感到驚訝。五百萬的雪花銀,從錢莊流出來,絕非易事。
祝玄聽聞了那一晚醉歌對元家的屠殺,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知是該感激她幫他解圍,還是氣惱她終不願與自己攜手,蕭術謹,你上輩子修了多少福?站在閣樓上看着雪天裡的大乾皇宮,這閣樓宮闕如此壯美,只是卻難以掌握在自己手裡。
醉歌自那日後便閉門不出,蕭術謹整日陪着她。這時,他正在給她剝板栗,金黃的果肉香氣撲鼻,遞在醉歌嘴邊。
“元明嵐啓程了?”醉歌輕輕咬了一口,果然粉甜可口。
“啓程了,悄無聲息,低調得緊。”蕭術謹替她擦去嘴角的粉末,帶着笑意。
“就怕他有去無回。”醉歌說。
蕭術謹只是專心剝着栗子,良久才問她:“醉歌你這般幫我,只是想要報元明嵐之仇嗎?”
醉歌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雪花飄進來,風有些冷,滿院的梅花顏色還是太豔了,不及扶蘇的灼灼其華好看,來年春天,還是讓含笑把這寒梅撤了吧。
蕭術謹手上拿着一粒剝了一半的板栗,靜靜看着她,她有些冷正抱着雙臂,她好像越來越怕冷了,夜裡睡覺經常手腳冰涼。
她說:“你覺得呢?”
“我聽素問說,她希望我帶你遠離這一切。”蕭術謹說道。
“你會麼?”醉歌的聲音中有些玩味的意味。
“我不知道。”蕭術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放開這天下之爭,自己奮鬥了這麼些年,招數用盡,耗盡心血,眼見快是要收網的時候了,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放開。
“我想,既然你喜歡清靜,便再不要參與這天下之事了。我只想你每日在這閣樓裡飲酒賞花,安安穩穩快活度日。”蕭術謹說着。
醉歌轉過頭,看着蕭術謹的眼睛,那裡面真的寫滿真誠和憐惜,風帶起了長髮,飄在眼前,她朱脣輕啓:“元明嵐的事情結束之後,我便不會再參與了。”
“好。”蕭術謹笑開,繼續剝剩下的那顆板栗,將果肉遞給她。
素問掀開簾子進來,交給醉歌一卷牛皮紙,說:“外面有人找你。”
薄薄一卷牛皮紙,看上去有些年頭,攤開一看,上面紋着一個獅身圖案,他們來了。
那是一個很高大的中年男人,約摸三十五歲上下,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雙目炯炯有神,虎口的老繭告訴別人他這十年來,從未放棄習武。腰桿比直,雙腳合併,標準的軍中站姿。
他見醉歌過來,只覺得這個年紀尚輕的女子身上有一股讓人驚心的煞氣,他在軍中呆過,知道這是殺人太多留下的,不由得心中微驚。單膝拜下:“在下蘭詰見過醉歌姑娘。”
“你有何事?”知道他是誰,醉歌便不用再繞圈子。
“蘭詰率三十萬蘭家軍前來跟隨醉歌姑娘。”蘭詰倒也答得乾脆。
醉歌默不作聲了片刻,才說道:“那現在你們可直接聽命於我?”說罷從腰間取出那一分爲二的玉牌,放在蘭詰眼前。
蘭詰眼中一喜,自己幾十萬兄弟飄泊這麼些年,今日終於可以重歸舊主,不由得激動說道:“在下願誓死追隨醉歌姑娘。”
“很好,那你們便繼續隱匿。若我有朝一日需要你們,會將這玉牌掛在此閣樓上,你便來見我。除此之外,再不許來尋我。”醉歌淡淡說着。
那個蘭詰一愣,激動的表情在他臉上凝固,沒有反應過來,還要再說什麼時,又見醉歌一臉冷漠,心中一千個不願一萬個不解也只好壓下,點頭領命回去。
醉歌看着那蘭詰略顯失落的背影,心中暗自嘲笑:想不到蘭擇清最後的一點兵力卻要落在自己手上。若他這個外公當年對孃親好一點,她或許還真會考慮一下領兵造反,替他報仇。
只可惜,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女兒當人看過!
蕭術謹挑簾而出,狹長的眼睛蘊着笑意,拉起醉歌的手,說道:“我們去賞梅吧。”
梅花林裡幽香陣陣,雪也下得溫柔起來,不再肆意橫飛。
“若你需要那三十萬大軍,我可以替你領兵。”醉歌望着遠處,不知望向哪裡,似夢囈般說着。
蕭術謹突然覺得十分難過,難過她在委屈自己成全他,難過今日那話傷了她,拉緊她身上的斗篷,轉過她的臉,認真說:“我不需要,我只想你過得快活舒心。”
醉歌沒有說話,只低頭繼續向梅林深處走去,自顧說着:“他們選擇今日過來,不過是想看看我有沒有爲蘭家報仇的決心,以及我到底本事如此,我在元家的血殺,他們便能確定我值得他們跟隨。”
停下步子,折了枝梅花在手裡,繼續說:“而且,我們的三皇下殿下也應該知道了。他對這三十萬大家,一直興趣頗濃。”
她早已事情看得透徹,只是看得越透徹,越讓人傷心。
祝玄果真來了,醉歌只用了一句話打發他:
“我若真要動這三十萬大軍,便是我與你們爭這天下的時候。”
天下天下,醉歌要的不是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