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鄴琯的人陸續的就多了,有時一天好幾撥,這時的跟以前不一樣,都是至親。鄴琯基本上已喝不進東西,只靠補液維持。人一多,總要說點話,兩天下來,‘精’神很不濟。於是,紹振一發了話,來的人只到客廳坐着,他作陪。
這天,鄴琯上午睡了好一會兒,自覺‘精’神好些,便問紹振一:“紹楠他們呢,都到了吧?”紹振一點頭,想勸,就見她一搖頭:“我有話跟他們說,叫他們都來,還有紹檢。”
鄴琯看着眼前的這四個男人,名義上,她是他們的‘奶’‘奶’,但誰是真的認她只有他們心裡最清楚。她向來並不在意這個,因而總是一視同仁。年節的禮物、重孫輩的紅包、人情往來,一碗水端得很平。紹陽的三個兒子臉上都有悲傷之‘色’,獨紹檢,眼睛直看着她,辨不出表情。
“心裡是有很多話想說的,真說了又說不出來。”鄴琯微笑一下:“我這一生很‘精’彩。3歲前錦衣‘玉’食,3歲後大冷天光腳拾糞,天天肚子吃不飽……”
“10歲入伍,我不做衛生員,我上戰場,這裡也是我打進來的。戰場是篩人命的篩子,能活下來的,是站在篩子邊上的人,萬里挑一。”
“我受得最重的傷是胳膊擦破了皮,人人都說菩薩保佑着我。”
“35歲我嫁進你們家,是對是錯,衆說紛紜,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不後悔。”
“紹家的孩子沒人敢說不好,從政的政績出‘色’,經商的風升水起,做科研的有成果,做藝術的有名氣,無論做什麼,都光明磊落,都比別人出‘色’,哪個人家也比不上。”
“現在我要死了,每個人都要走的路,我不怕。”
“我要你們記得一句話,一筆只能寫出一個紹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血脈親情,重於泰山。”
“紹檢留下,你們先回吧。”
“這個戒指你拿着,你要去的地方,鄴瑭和鄴瑨都夠得着,將來有事,讓他們幫你。”
“但你要記住,擦邊可以,不能越線。紹家的孩子不能給紹家丟人!”
“那天晚上……,是我……”
紹檢看着那張只剩下骨頭和皮膚的臉,記憶中的她的氣度風華呼之‘欲’出,這兩下的強烈對比,令他手心裡攥着的那個戒指忽冷忽熱。
“我忘了。”
“也忘了紹韓,忘了他的錯處……”
中午吃過飯,林曦便被尹蓁莞叫到她那兒,一進去,到處要麼白‘花’‘花’,要麼黑乎乎,有一羣人四下忙碌。林曦沒見過這陣勢,真有點不知所措。
尹蓁莞拉着她進客房,這裡也有好幾個人,圍着兩個臺案做衣服。
“人太多了,我們得提前準備。老人的衣服,要自家人做,那樣又舒服又暖和。”尹蓁莞捧過一件紅底白碎‘花’的棉襖,“我們把袖口縫上就好。你先看我怎麼縫,不難。”
林曦看着她的手,果然不難,她便接過針縫起來,也想不起她說的“要自家人做”。
這一忙一直忙到下午,林曦原還想再過去看看鄴琯,尹蓁莞笑:“別去了,今天鄴家的人也來了不少,那邊有人照應,我送你回家吧。”說着,自己出來開車。
林曦原要推辭,看她樣子堅持,也就作罷。
到了家,時間尚早,秦怡林蔚天都沒回來,她便開始淘米拾菜。結果等她把飯菜都‘弄’好了,那兩人還是沒回來。她納悶,她媽有事臨時加班是有的,她爸可是一貫準時,再說,也應該有個電話呀。他們都沒有手機,她只能硬等。一直等到7點半,終於聽見開‘門’的聲音。
秦怡看着桌上四菜一湯,有些歉意:“呀,忘了跟你說了,你快吃吧,我們都吃過了。”
林曦壓着滿腹疑問,沉默着吃完飯。林蔚天搶着去洗碗。這邊秦怡已洗好澡,舀好一碗西瓜瓤。“先洗澡去,之後來吃西瓜。我幫你鎮一下。”
原本鄴琯只是請秦怡,但秦怡思來想去,還是把林蔚天也帶上了。鄴琯見那夫‘婦’倆一起到了,真是意外之喜,她不是沒想過兩家人一起見個面,只是目前這個狀況,又沒風又沒雨的,憑什麼好開口。林家是小戶人家,可是自尊心很強,他們再拉低面子,但地位懸殊太大,沒有實質進展,還是就不到一起。如今居然看着林蔚天了,鄴琯自然明白,林家這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這一種暢快喜悅簡直就是靈丹妙‘藥’,‘激’發得她雙頰微紅,雙眼明亮。
紹振一一聽林曦父母都到了,立時叫保叔準備晚飯,命紹鑰另找地方做接待,任何探視的親友一律不見。而後,秦怡留在房裡陪鄴琯閒話,紹振一引林蔚天去‘花’房賞蘭。
一眼看去,無論相貌還是氣勢,林蔚天都弱於秦怡,但他畢竟是老師出身,一旦穩下來,自有篤定的風度;再者,他心裡總覺得‘女’兒嫁給紹韓委屈,因而神‘色’上便有些闌珊,這在紹振一瞧來,便是清白人家的清貴之氣,因而禮節又重了一分。
秦怡本想探視過了就走,無奈鄴琯執意苦留,只得答應。鄴琯爲着‘精’神好,竟還坐了輪椅,陪到了飯桌上。紹鑰尹蓁莞執子侄禮一旁作陪。
鄴琯沒讓紹韓出來。今天這四人的談話雖是分開進行,但都非常默契,沒有一方提起紹韓林曦,真真就像是老友造訪,敘敘舊情。
保叔明白這頓飯的重要,因而也大顯身手,短短三個小時,硬整出一桌低調醇美的功夫大餐來,即便是一向矜持的秦怡,也不免吃了個九成飽。
飯後,四人又坐下喝了杯茶。最後紹振一說了一句:“我們兒子有些呆板,不如你們林曦可愛。”秦怡略一思索,微笑:“都說隔家飯香,我今晚吃得就比家裡多。孩子也一樣。”
因聽着紹振一有抑己擡彼的意思,林蔚天頗爲舒服,所以秦怡話一出來,他也隨着微笑點頭。鄴琯紹振一看在眼裡,自是大放寬心,於是,也‘露’出笑容。
紹振一原本想讓紹鑰送回去,秦怡堅辭,他想不便勉強,於是送到‘門’外路邊,瞧着兩人上車纔回。
林曦擦着頭髮進屋,秦怡坐在‘牀’邊一擡手:“過來。”她接過‘毛’巾,細細的幫她擦乾,後端詳她的臉:“都秋分了,該長點‘肉’了。”
林曦不語,等她說話。
“我們去看紹韓媽媽的。之前沒跟你說,怕你知道了不自在。其實我也多心,你最該明白爸媽的。紹鑰太太來的,說她伯母不大好了,想見見我,我想紹韓幫了你那麼忙,我們做父母的也不能不聞不問,再說鄴琯我也‘挺’和緣,如今病到這步了,無論如何都該看一看。多說了會兒話,就留着吃了飯。他家那位保叔真是好手藝,媽媽都想給他做徒弟去了。”
林曦點頭:“保叔的東西是好吃。”
秦怡看她這樣,知道再說些他們什麼也沒說之類的還不如不說,遂只撿要緊的說:“紹鑰太太姓尹是吧,她倒跟我提了一件事,我想可能她還會跟你提,這事媽媽覺得必須得跟你說一說。”
林曦聽她口氣很鄭重,遂擡頭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意思是鄴琯想看見紹韓結婚,如今肯定是等不到了,她想讓你和紹韓拿個假證,騙騙鄴琯。”秦怡邊說邊細看她神情,“我當時就說不可取。一是欺騙老人這種作法不好;再者,這種事好說不好聽,他們家人多嘴雜,到時傳出去,對你不好。”
林曦知道秦怡的反對主因在第二點,她眼前晃過鄴琯形容枯槁的臉,無法言喻的同情和不忍從她眼裡流‘露’出來。
“曦子,媽媽從來不干預你感情上的事,但是這一次,你必須聽媽媽的,如果你沒打算嫁給紹韓,你就絕不能和他領什麼假證。我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這種事情一定要慎重。世上沒有傳不出去的事,你們談戀愛談不成不要緊,要是給人說是結了婚又散了,這個名聲你背不起。曦子,你一定要聽媽媽的。”
林曦知道秦怡心裡還有一句話沒出來——你要是訂一次婚不成,再結一次婚也不成,那可是名聲盡毀了。
“好的,媽媽,我聽你的。”
秦怡舒口氣:“曦子,如果你願意嫁給他,領個真的也行。”
林曦牽着嘴角笑笑:“我還小呢……”
秦怡暗暗嘆氣,又說:“我看鄴琯怕是就在這一週了,她喜歡你,你要是不累,可以多陪陪她。”
“我不累,好幾個護士呢。她特別不喜歡麻煩人。有時跟她說話,她都叫我離遠點,她怕嘴裡有味道。”
紹鑰倚着‘牀’頭問:“你說了沒?”
尹蓁莞取了一件睡衣換上,將浴巾放回浴室。“成不了。她媽一口回絕。林曦那邊不用說了。”
紹鑰詫異:“你怎麼說的?爲什麼不答應?”
“爲什麼答應?”尹蓁莞有點發衝:“‘女’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你就‘弄’一假證,傳來傳去的,誰知道是假是真,到時她不願意嫁給五弟,外面會怎麼說?是說她不想高攀,還是她高攀不上?”
“你發什麼脾氣呀?”紹鑰奇怪:“明明是你自己出的主意?”
尹蓁莞緩緩氣,沒搭理他,自個兒綣‘牀’一邊假寐。
自從被她知道那些事之後,紹鑰心裡總有點不得勁兒,今看她這樣,雖然氣惱,但還得忍着,遂打疊着‘精’神問:“明天什麼時候試衣服?伯母還吵着要去靈谷寺呢。”
聽她不回話,又自言自語:“最近她‘精’神真好……”
“你還記得我爸了?”尹蓁莞抱着枕頭:“前兩天‘精’神多好呀!”
紹鑰沉默片刻,慢慢伸手從背後抱住她:“蓁蓁,別生我的氣了好嗎?以後我不做那些事了。”
鄴琯看看衣服的顏‘色’,點頭:“都是我喜歡的……”
尹蓁莞笑:“那就試試,要不合適,再改。”又指着衣服的袖口:“這是林曦縫的,你看看,多漂亮的針腳。”
鄴琯將手放在那衣服上,擡眼望着林曦笑。
鄴琯在南京一住幾十年,也就入鄉隨俗,壽衣全是當地的風俗,俗稱“三腰五領”,等把從內衣開始的五件一齊穿上,她便顯得很是雍容華貴。
尹蓁莞幫她活動一下胳膊:“好嗎?”
“好。”鄴琯‘露’出笑意:“暖和……小時候冷怕了……”
林曦瞅着她,忽的就覺得心裡很酸,正想慢慢後退一點,就聽姚桃在旁一吸鼻子,她的眼淚跟着就滾下來了。
尹蓁莞先還撐着,今看那兩護士都哭起來了,遂也不忍了,一併垂下淚來。
鄴琯只看着林曦:“下午我們去靈谷寺……我說過的……我就能做到……”
林曦對無樑殿的印象很錯‘亂’,她總覺得那裡面該是滿滿的一片燭光,然而在現實中,是蠟像館,因而她不喜歡進去,她只在外面看。
無樑殿外觀灰撲撲的,一磚一瓦都是600年的歷史厚重。殿前有兩棵極大的銀杏,枝葉散得開,遮了大殿的兩側,將石頭與大自然融在一起。
在這個初秋的下午,西邊太陽的金光仍是璀璨,然而渡過一重重的山、一層層的林、一棵棵的樹,落下來,就有些式微。鄴琯閉上眼睛,仰臉深吸一口氣。細細的過濾了千萬遍的金絲一樣的陽光籠在她身上,使這一人一椅看起來有點不真實。
林曦輕輕把她向前推一點,追逐那溫暖的陽光。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仍舊有着她的美麗。
“林曦,過來。”
林曦蹲到輪椅前,眼睛平行着她的眼睛。
“跟紹韓在一起沒意思是吧?”
她臉上的皮膚繃得很緊,額側處有壓迫的痕跡,顯出暗調的紫紅;她的眼眸雖然有亮光,但清晰不再,呈現老態的‘混’沌。但她的神情仍能清楚的讓人覺得,她很認真的在等待。
林曦輕輕搖頭。在此刻,她竟然產生了自責,似乎這真的是她的錯,她爲什麼不能愛上他呢?鄴琯用力抓着輪椅的扶手,儘量使自己坐得直些,她的眼睛不離她的臉。
“我一直在等一個人,可他結婚了。我不能因爲他不要我了,我就來找紹韓……”
“紹韓很好,他是赤子之心。是我不夠好,我的心碎了,補不起來了。”
“伯母,你放心,我當紹韓是哥哥,我會照顧他的。”
“知道他爲什麼叫‘韓’嗎?”鄴琯輕輕喘息一下:“他還有一個媽媽,姓韓……在他6歲的時候去世了,他生了好多年的病……等他好了,他就把名字改了。”
“他愛一個人,不會變的……”
透過輪椅的邊緣,林曦看向前方的牌坊。紹韓站在那裡,身形筆直,臉朝着這邊。
“你當紹韓是哥哥,那也就是當我是媽媽了?我死後要回老家的,你和他一起送我回家好嗎?”
林曦立時點頭:“好!”
“這個戒指你戴上試試,”鄴琯慢慢伸直手。林曦遲疑一下,但不忍拂她意,將她無名指上那個金鑲‘玉’的戒指取下來。她戴無名指有點大,戴食指剛好。“就戴着吧。”
“紹韓不會變的,這個戒指我只能給你。不論你願意做什麼,妹妹也好,妻子也好,我都把他‘交’給你了。”
“還有最後一件事。我死的時候,你一定要陪着他,他會害怕……”
到家已是6點,但鄴琯仍無睡意,紹韓林曦便一起陪在房間。
鄴琯一直看着紹韓,後忽的一笑,又看向林曦:“他只有這麼大……”林曦知道她想做個手勢,但她做不出來,只能用眼睛在虛空中畫了一下:“我可受罪了……我高興……他是男孩……”
林曦明白她氣力不夠,省了話,她的本意是:紹韓出生時並不大,但她很受罪,她高興是個兒子,將來她的兒子不用受生孩子的罪。
“好多‘女’人都說打死也不生孩子,可還是一代一代的生下來了。”林曦坐近些,聲音放低:“我以前在產科實習,什麼好玩的都見過。有的‘女’人痛極了大罵丈夫,罵得笑死人了。”
鄴琯無法抑制的笑出聲,一旦避開她的傷心事,這小姑娘是如此有趣。“罵什麼?”
“死鬼,這時候死哪兒去了,叫我一個人活受罪……”
“某某某,看我出去捶死你個王八蛋!”
“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就知道自己快活,也不管老孃死活!”
林曦聲音不大,但表情口氣惟妙惟肖,鄴琯恨不能開懷大笑纔好。她下意識的用眼角去看紹韓,他坐在沙發上,很專注的看着這邊,臉上並沒有會意的偷笑。
8點,紹韓送林曦回去,鄴琯立即讓紹振一叫紹鑰過來。
“明天吧,今天從早到晚都沒歇。”紹振一輕輕撫上她的手。
“不,這事要緊。”鄴琯無力再翻手回握他的手,只拿眼睛溫和的望着他。
紹鑰到時,鄴琯已經躺下,看見他來,仍想再靠起來。護士準備搖‘牀’,紹鑰一擺手:“我來,你出去。”
“林曦……答應和韓……送我回去。”
紹鑰凝視她的眼睛,立時明白她的意思,遂點頭:“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鄴琯還想說些話,但她真是太累了,她的力氣只夠集中‘精’神看着他。
紹鑰看着這張日漸陌生的臉,心裡的依戀與日俱增,相應的,傷痛也與日俱增。他輕輕拿住她的手,慢慢的貼到自己臉上,從額頭到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脣’,他依次讓她的手指觸碰。
鄴琯再勘透生死,也勘不透這一種孺慕之情,晶瑩的一滴淚,從她‘混’沌的眼裡流出,緩緩的劃過鬢角,沒進她稀疏的白髮。
紹韓回來時,正見紹鑰坐在他房裡哭得傷心。他先是一愣,再是一驚,隨即就往樓下跑。紹鑰知他誤會,趕緊衝出低叫:“回來!你媽睡了!”
“你說說,你和她進展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
紹鑰看他那模樣就生氣:“我是說你抱過她嗎?你親過她嗎?”
紹韓怔了半晌,搖搖頭。
“你都忙些什麼呀?這多長時間了?3個月了!你不要告訴我你手還沒拉上呢?”
“拉過。”
“噢?”紹鑰來點‘精’神:“你具體說說呢。”
紹韓便一五一十的將那天哭隱的情形說了一遍。
“然後呢?”
“沒然後。”
“什麼?你這也算拉手?”紹鑰痛苦的抱住頭:“讓我死吧讓我死吧!我受不了了!”
紹韓默默看着他,後冒了一句:“她會生氣的!”
紹鑰擡起臉,那眼神彷彿他頭上長了角,還不只一個,下一秒,他又抱住頭:“讓我死吧!讓我死吧!”
進家前,林曦本想把金鑲‘玉’取下,但只是一念閃過,隨即她還是坦然的進了家。秦怡和林蔚天原本各自看書,見她回來,都放下了。秦怡問了幾句鄴琯的情況,林曦心情不佳,簡單回了,自去洗澡。
林蔚天聽着燃氣跳響了,衝着秦怡舉起右手食指晃晃。秦怡點點頭,繼續低頭看書。
坐到‘牀’頭,時間還早,林曦找了本書隨手翻。
鄴琯的臉總在她眼前晃,她覺得過意不去。其實她跟她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她跟秦怡還沒這麼掏心窩子呢,但是,她就是覺得自己錯了。她不該如此誠實,她應該欺騙。隨即她突然想到蘇哲,如果當初他跟她說,他只找過一個,那她會怎麼樣?她還會恨他嗎?她還會不原諒他嗎?他還會離開嗎?他又還會娶別人嗎?
可是,他終是不會欺騙她!就如同她看着那張蒼老臉上流‘露’出的摯愛親情,她不能騙她;此刻,她再後悔,但如讓她重來一次,讓她再面對那個母親的眼睛,她還是不能說謊。
他和她是同一種人,然而,她錯過了。
不經意的,她的眼淚又滾下來。她伸手抹了一下,食指上溫潤的異物劃過她的面頰。
她慢慢取下那個戒指。是套環式的,內‘玉’環,外金圈,戴得久了,人氣浸潤,無論金圈還是‘玉’環,都異常的細膩。她翻轉着看內面,一頭是個篆體的“紹”,另一頭像個標記,‘花’紋繁複,她一時辨不出是什麼。
她把戒指放到‘牀’頭,片刻,又取回戴上。她之所以接受這個信物,因爲她很確定,她能夠做他的妹妹,一個全心全意照顧他的妹妹。
關燈躺下。稍稍睡高一點,那個木盒就能抵到她的頭,她沒生出再戴它的念頭。它不再是愛情,只是她於他的一個紀念,只是他予她的一個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