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快轉彎了,他才發足去追。追到近前,他本想伸手去拉她,轉念又放棄,但她仍是急急的走,一副堅決不理睬的樣子,他只得跑到她前面,倒着走。兩人隔着2米,面對面走了差不多半條街,唐海燕看前面就是四叉路口了,忙停下來,說了句:“好狗不擋道!”
“我是保鏢!”
隱看她站住不走,顯然是想聽他說話的意思,遂上前兩步,走到她面前。“我過的是刀尖打滾的日子,賤命一條,我沒資格喜歡人。”
“那你叫我請假幹嗎?”唐海燕咄咄‘逼’人:“陪你上‘牀’嗎?”
“不是!”
“那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隱有些茫然,他真的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要求她請假,那一刻,他好像中了邪。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來的憤慨和鄙夷,他有些着慌,於是他急急的回:“我就想這樣,我們一起走走,說說話,什麼的……”
“嗤……”,唐海燕打鼻子裡笑了一聲,她微微揚起下巴,垂着眼皮睨着他,“走走?說說話?天下還有你這麼純情的保鏢?我中大彩了!”
隱沒再說話,他的臉恢復了平靜,沉默着看她片刻,他微微低了低頭,好像跟她道歉似的,然後他轉過身朝前走,沒走出兩步,他又轉過來,眼睛看着地,低低的說了聲“對不起”,隨後他就一徑走下去,再沒回頭。
唐海燕看看手機,他在那座橋上已經站了半個小時,太陽白‘花’‘花’的,她躲在樹蔭下都覺得熱,真不知他怎麼曬得住的。又忍了一會兒,她決定還是出來阻止他的苦‘肉’計,於是,她用手遮着眼睛,迅速的跑到那座古橋上。
“你存心讓我難受是吧?這兒有40度,你要是中暑了,我還得拖你走。下來吧!有話慢慢說!”
隱回頭看她一眼,隨即又轉過去,“不關你的事。”
唐海燕這個氣,恨不得給他兩巴掌纔好,她強忍着怒意,上前去拉他:“你下來!”
隱隨手一揮就掙脫了她的手,她不死心,還去拉他,卻見他一抖手,直接甩了她一個大趔趄,然後伸直手臂指着她的臉:“我再說一遍,不關你的事!”他眉‘毛’立了起來,眼睛裡肅殺一片,全然不是剛纔那個張口結舌說不出話的困窘男子。唐海燕再大膽,也被這股殺氣嚇着了。她慢慢的後退,一直退到橋下,然後轉身猛跑。
一直跑上中山東路,眼見又要到軍院了,她停住腳,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氣。太陽是那樣的毒辣,她只跑了這一會兒,便覺得頭昏眼‘花’。她挪着步子走到汽車站臺下歇了一會兒,正好一輛5路車過來,她擡腳就上去,但上去後又後悔,忙忙的又從後‘門’下來。
她心裡千罵萬詛咒,但還是一步步的沿着來時的路移回去,等上了逸仙橋,她又緊張起來,於是貓着身子朝南面的那座古橋偷看,他仍是面朝南站着,背對着這邊,依兩橋間的距離,他決計發現不了她又回來了。但她還是不放心,一路貓着腰過了橋,然後四下打量周邊建築,最後她選中了靠石橋頗近的一座酒樓,從後‘門’繞了進去,一溜小跑上了三樓,隔着那扇小小的窗子,她密切觀察他的動靜。
他一直就那麼站着,眼睛看着遠處的水,一動不動。
樓道中一絲風也沒有,一會兒唐海燕就大汗淋漓,她總擔心他會中暑,不敢走,偏手邊連張紙也沒有,只能以手爲扇招招風。正熱得透不過氣,忽看見他‘摸’出手機打電話,她趕緊盯着看。大約過了十來分鐘,竟來了‘侍’者模樣的人,給他送了兩瓶酒。然後他就席地一坐,一手一瓶酒,左一口右一口的喝起來。要不是唐海燕確信他決不會知道自己又回來了,她簡直就要認爲這印家磊就是頂尖級的作秀高手。什麼人能在烈日下暴曬兩小時後,再坐在烤得冒煙的青石板上喝洋酒?她看不見那酒瓶上的字,但她認得出形狀。她盯着他喝酒的樣子,竟也覺不出熱了,而看得久了,她的眼睛倒酸澀起來。終於,他喝完了,他又站起來。她看出他在起身的那一剎那有些搖晃,但隨即他就站穩了,然後,他穩穩的走下橋,消失在路邊的林蔭道里。
等唐海燕想起她來這兒的目的時,她慌急慌忙的衝下樓,跑過橋,四面看看,哪兒還有印家磊的影子。極度的失望和如漿的大汗幾乎令她虛脫,她趴在一棵樹上喘了許久,才勉強提起一點力氣招了一輛出租車,叫送她去離此只500米之遙的軍院。
林曦近晚才醒,出房‘門’看見葉信水居然在,紹韓也在,她愣了一下,然後微笑着打招呼。葉信水看她真的沒什麼不一樣的,大放寬心,念着福妞要人照應,便想趕緊回去。林曦倒把她叫進房裡,笑着問她:“你想不想嫁給杜雷?儘快的嫁給杜雷?”
葉信水想不出她怎麼關心起這事了,眨巴着眼睛回:“這還用說嗎?”
“那你就跟杜雷說,最近你有事,你不能過來幫他照應福妞了,要他做好準備。”
葉信水皺起眉:“天氣這麼熱,輔子裡這麼忙,我哪能走呀?”
林曦看看她,幽幽的嘆口氣:“信水,你一點都沒變,還是從前的那個樣子,難怪蘇哲方毅他們有時笑你好傻。”
葉信水一聽蘇哲的名字,氣上心頭,倒顧不得自己,只替林曦不值:“我真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薄情寡義!唉,除了杜雷,我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了。”
“你別怪蘇哲,是我‘逼’他走的,”林曦的聲音既安靜又溫和,“他對我的好都是真的,是我自己錯過了。你們別怪他,否則,我會自己怪自己的。”
葉信水想勸勸她,但又想不出合適的話,又聽她說:“正好有我的例子,我會比給杜雷聽,如果他不珍惜你,將來他也會和我一樣,只能在回憶裡想念你的好處。你不可能一直等他的,你有權利追求你的幸福。”
葉信水恍然明瞭她的用意,立時喜上眉梢,遂拉住林曦的手緊緊握着:“好,曦子,我聽你的,我馬上就去跟他說我不來了,急死他!”
林曦輕笑:“你也別這麼明顯,不然,他會懷疑我的。那這個計就不靈了!”葉信水連連點頭。
兩人又說了些細節要點,葉信水興沖沖的走了。
趁葉信水林曦在屋裡的時候,秦怡跟紹韓說了一些林曦蘇哲的往事,最後她很正‘色’的叫了一聲紹韓的名字:“事到如今,有些話我也不得不說了。他們之前的感情太好了,相當於青梅竹馬長大的,而且還有過婚約。我雖然是她的媽媽,但有些事也不可能全部知道。我打個比方,如果他們之間真的越過線,你介意嗎?”
紹韓沒大聽懂,顯出困‘惑’的神情。
秦怡暗暗嘆口氣,只得更進一步的點明,“我的意思是,如果林曦不是處‘女’,你介意嗎?”她的眼睛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他沒絲毫的迴避,琥珀‘色’的眼眸在燈光下明亮清澈,好一會兒,他回問:“那林曦不還是林曦嗎?”
秦怡點頭:“當然。”心裡有點皺眉:這孩子真是有些呆,這些人事常理怎麼一點也不懂。就聽他緊接着回:“那又有什麼要緊?”
秦怡倒怔了半晌,她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確信他一眨都沒眨過。他能說出這句話,她真的沒什麼可擔心了。
紹韓看她‘露’出笑容,很高興的樣子,於是,他遲疑着發問:“阿姨,林曦會喜歡我嗎?”
秦怡乍聽覺得他這話問得很幼稚,但細想一下,還真是不好回答,她斟酌着用詞,慢慢的說:“在這之前,別說林曦,就是我們也不看好你。其實對我們父母來說,我們更希望她嫁個普通的人家,就像我們這樣的,可能經濟上不寬裕,但‘門’當戶對,兩家人處起來地位平等。不過,你們家確實和我們以前想象中的不一樣。你的媽媽我也見過了,我們很能談得
來,就是你,我們也覺得很好。蘇哲已經結婚了,他們沒可能了,但林曦不會一下子就忘記他。她13歲就認識蘇哲了,而蘇哲一直對她都很好,你要給她時間。‘女’孩子長大了總要嫁人的,總是會嫁給對她好的人,你耐心的等一等。當然,如果你遇到更合適的,也不必再等她。”
“不。”紹韓立時回絕,“我只要林曦。”
次日,林曦原本要上班去,但禁不住護士長在電話裡苦勸,遂又歇了一天。等太陽下山,暑氣降了些,她騎上車往杜雷這邊來。
杜雷正有些心神不寧,看她來了,正好可以說說話,遂臉上有了一些笑容。
林曦不想寒暄,直接問:“信水有沒跟你說她最近都不過來?”
杜雷正想說這事呢,就是不知怎麼開口,聽她主動提了,忙點頭。
林曦便直視着他,很嚴肅的表情:“大哥,你心裡究竟什麼想法呀?”
林曦輕易不叫他,每每一叫他,總是大事。杜雷本就心‘亂’如麻,看她又是不問個水落石出不罷休的樣子,遂嘆氣,哀哀的回:“我能有什麼想法?”
“大哥,你這樣就不對了。你要是喜歡信水,你就給她個準話,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你不能一句話沒有,讓她去猜!你要是不喜歡信水,你也直接跟她說。別的我不敢說,信水這點上還是乾淨利落的,她不會死纏着你的。福妞都四歲了,你還要她等到什麼時候呢?你知道我爲什麼問你信水來不來?昨天我病了,她看我去,提到陸遠了,你還記得嗎?讀博的那個,追信水好多年的那個。人家還惦着她呢。信水說她等你等的皺紋都一大把了,而且也不好意思了,好像她嫁不出去,要硬賴在你身上似的。她想去打聽簽證的事,陸遠那兒可以帶家屬的……”
林曦眼角瞥着杜雷的神情,輕輕嘆口氣,“杜雷,你知道我現在最想什麼嗎?我想時光倒轉,回到從前,我不會讓蘇哲走,我不會責怪他,我要和他廝守在一起。我一直都覺得他會回來,我們那麼好,他怎麼會不回來呢?只是我沒想到,任何一個人都禁不起無望的等待。一直等一直等,沒有一個盡頭,有一天,心就會累了。我相信,蘇哲不會忘記我的,只是,他累了,他需要一個依靠,他需要一個家,他需要一個孩子,所以,他就不等了。信水也是的,她等你6年了,就從靜熙去世算,也要4年了,‘女’孩子又能有幾個四年呢?轉眼我們就老了,但你們不一樣,杜雷你大信水那麼大,可看起來還是很年輕。我昨天細看信水的臉,她真的有眼角紋了。”
“我知道你的顧慮是什麼,你覺得你沒錢,你結過婚,你有個孩子,這些信水不知道嗎?她知道,但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你這個人,她相信你,她愛你,所以她想嫁給你。你以爲你拒絕她是你的偉大?是你替她着想?我覺得不是的,你是‘逼’着她走,‘逼’着她走向一個她不愛的人,她沒有辦法,因爲你只考慮你自己,絲毫不關心她的苦處。”
杜雷一直呆呆的坐着,林曦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她的話循環反覆的在他心裡翻騰,幾乎一字不差。
小青佈置好桌子叫他吃飯,叫半天也沒回應,她跑過來看,看他一頭一臉的汗,T恤溼透了,全貼在身上。她不敢再喊,怕驚着他,急忙忙來找衛‘玉’祥。衛‘玉’祥大概有點數,心裡倒不太慌,只道:“我們先吃吧,給他留一份。”話沒說完,就見杜雷從後院出來,直往‘門’口去,一邊說:“你們照應下福妞,我晚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