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我也經常在思考。
周所周知,世界上有很多七七八八的宗教,主流的宗教都有屬於自己的神。每個宗教也都向世人描繪了自己的宗教信仰者在死亡過後會升入由他所信仰的神掌管的另一個世界。簡單的來說,信仰基督教的人們相信在死後他們會升入天堂或者地獄,那是一個由上帝掌管的光明世界和惡魔掌管的黑暗世界。
而在道教,這個問題則要簡單的多,他們認爲人死之後就會進入陰司,那是一個所有人死後都會到達的世界。會有專人對你的這一生進行評判,諸如德行、功過、是非,然後對應的由結果來處理這個亡魂的下一世。或許需要受到地府的懲罰,十八層地獄各有千秋,無過者受到庇護可以早入輪迴,下一世他會比別人得到更多。
從兩者來看,都講述了人死之後還會存在着一個標準,是對人的這一生進行總結。不光如此,諸如佛教、伊斯蘭教也都存在這樣一個死後的世界標準,或多或少的讓世人還活着的時候對自己的行爲舉止有一定的約束,這種約束是自發的,也是精神上的一種判定,所謂的有信仰者便有底線,這大抵是宗教帶給人們在精神世界上的一種進步。
但是,基督教的人死後是去見上帝的,那麼道教死後是去見閻王的,一個死在中國地界上的洋人修道士,他死後到底是去見閻王呢,還是去見上帝呢?
作爲一個宗教信仰者,查文斌自然相信人死之後會有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管你中國人也好外國人也罷,他只相信,邪不勝正!若是自己真如玄牝子所言,收服不了那個洋傳教士,那也只能說這是他的修爲還不夠。
道教有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冤業隨身,終須還賬。這句話很多人都聽過,但其真正的意思卻是說道不在於形神鉅細,而魔不管其強大與否,道這一尺必須壓在魔這一丈之上,謂之邪不勝正,比喻爲正義而奮鬥,必定會受到反動勢力的巨大壓力。一個真正的道士,是有勇氣去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多的邪魔,這一點,在查文斌身上從來都是可以見到其中的端倪。
狂風一直在持續,雷鳴從未有過停止,響雷震得玻璃搖搖欲墜,教師裡的人只覺得空氣裡都透着一股壓抑。有些人開始後悔,特別是那些下午參與掘墳的人,掘的時候全憑着一股腦子裡的火熱,冷靜下來的時候又害怕會遭至報應。人啊,就是這麼的反覆無常,人啊又總是這般的矛盾重重。隨波逐流着終究將會被波濤所拋棄,那艘開往對岸的船上只有信念最堅持的人才能到達最後的彼岸。
“幾點了?”查文斌問昏昏欲睡的胖子,後者已經靠着牆角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胡亂的擡了一下手,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胖子道:“十點半了,這該不會是不來了吧?”
教室裡的門窗上都貼着一道道的符,任憑那些玻璃如何搖晃,這些符就如同守護着的天神紋絲不動。地上蜷縮在一起的村民一個個都耷拉着腦袋,只有那些半大的孩子纔會湊在一起小聲的玩着遊戲,不過稍鬧出一些動靜立刻又會被他們的父母所呵斥。
“你在這兒看着,別處什麼亂子,要上廁所的話叫他們最好就找個簾子擋着,門裡面應該是安全的。”
“那你呢?聽着意思還要出去逛逛?”
他笑笑道:“冤冤相報何時了,總是要有人來做這個橋的,秋兒,你跟我一塊兒。”
讓葉秋去,胖子大抵是沒有什麼意見的,他最佩服的自然是查文斌,那麼第二就是葉秋了。一下子成了臨時大管家的他只能開始挨個房間的來回巡邏,叮囑那些不怎麼“聽話”的人要安分一些。
不怕的人自然是有的,這不查文斌走在路上就老遠的看到一戶人家窗戶前還有人影在晃動着。
“怎麼還有人沒出來的?”他遲疑了一下,便和葉秋前去查看,敲開門,裡面是幾個年輕人,桌子前面有一個滾着熱湯的鍋子,每個人的面前一堆殘骸,酒瓶子倒了一地。
“喲,這不是村裡請來的那個道士嘛?要不要過來喝兩杯?”
頓時餘下的那幾個小年輕就是一陣鬨堂大笑……
“別喝多了,小心點蠟燭。”查文斌指着那桌上的火光道:“沒事就早點歇着吧,那邊人多,熱鬧。”
“你該幹嘛幹嘛去,神神叨叨的,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笑話!”年輕人十分不待見他這樣的人,道士在他們的眼裡和迷信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八十年代中期,大量的國外文化已經通過各種途徑傳播了進來,他們這一代更加信奉的是自由和科學。
查文斌並不與他們爭辯,去哪裡的確是自由,漫步在這村莊的小路上,風吹着他單薄人體連走路都有些困難。回頭瞧了一眼,那窗戶上透出的影子依舊在划着拳,他們爽朗的笑聲在屋外都可以聽得很真切,聳聳肩,暗道了一聲你們自求多福吧。
還沒走到教堂的時候,查文斌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尖叫聲,那是帶着無比恐懼的歇斯底里的吶喊。年輕人瘋狂的逃出了屋子朝着學校的方向狂奔,今晚這大概已經是第六波了吧……
那些人跟他們一樣,不害怕的還有一些老人,無一例外的最終他們都感覺到了害怕。你見過吃着吃着,屋子裡就多出一個穿着牧師衣服卻看不清的臉的人站在旁邊嘛?他們說那一晚,那個牧師出現在了任何有人活動的地方,除了那間教室,可奇怪的是,那麼多的人分明是看見了可他卻沒有傷人,一個也沒有。
儘管如此,他依舊是令人害怕的,死去的人不管生前是有多懦弱,可人的潛意識裡,他們都是“鬼魂”。只要是“鬼魂”都是令人懼怕的,這是天性,是人對死亡有恐懼的天性。
“他會來嘛?”葉秋問道。
教堂裡,查文斌席地而坐,沒有刀劍,沒有香燭,沒有符文,有的只是一個閉目養神的自己。
“會來的,”查文斌說道:“終究這裡纔是他的家,家裡既然被陌生人闖入怎會不來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這種地方等待其實是一種煎熬,查文斌一遍又一遍的背誦着《道德經》。在幾十年前,同樣的位置,一個牧師每日都在手捧着《聖經》爲那些苦難的人們提供精神的慰藉。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風又開始變大了,門被吹得來回搖晃,從始至終查文斌壓根就沒有關閉過這道門。
一陣落葉夾雜着狂風捲了進來,“嗚嗚”怪聲伴隨着的是低沉的騷動。一個黑影慢慢的在地上拉得越來越長,查文斌不動,葉秋自然是不動。
“既然來了,就不用站在後面了,我想跟您聊聊。”查文斌對着的就是那塊以前掛着基督耶穌的牆壁,他說道:“曾經的您是那樣的聖潔,帶着西方教義的精髓來感化這裡那些被拋棄的可憐人,可是如今您的雙手卻沾滿了罪惡,您難道不想被您的神父所接納,重新成爲一個正直而光明的人嘛?”
那個黑影道:“不,我是魔鬼,我已經被上帝所拋棄,我要那些褻瀆神靈的人付出血的代價,包括你。”
“顯然,您曾經和我交過手。”查文斌記得這影子,上一次在監獄裡便是被他逃脫了,他說道:“您沒有被上帝所拋棄,只是您自己拋棄您自己。所有祈禱都是基於恐懼,人們現在害怕了,他們對上帝的熱愛是基於對魔鬼的恐懼,你的好是通過惡被度量,上帝既需要魔鬼,也需要神父。中國有句古話叫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您自己變成了魔鬼告訴他們什麼才叫做害怕,現在他們害了,您依舊可以成爲那個救贖他們的神父。”
查文斌接着說道:“上帝需要你!沒有你,所有的教堂都將倒閉,沒有人去做禮拜,如果你不在的話,人們不會找到一個宗教的人。你誘惑他們,通過你的誘惑,他們成了聖人,你是否聽說過,有哪個聖人沒有受魔鬼誘惑過?你的耶穌,你的查拉圖斯特拉,你的佛陀——所有的都曾被魔鬼誘惑過!是魔鬼使他們成爲聖人,你想要成爲聖人就先要被魔鬼所引誘,只有您經受住了引誘,才能真正的告訴他們正確的道路,所以,回來吧!這間教堂以後會有新的神父,您可以在天國看着他繼續您的事業。”
“不,我是魔鬼,可是你說的有道理,沒有我的存在,你就不會來,對嘛,道士?”
“你只是誤入了歧途而已,”查文斌道:“再大的罪惡,只要你願意,都會被寬恕,仁愛才是最強大的力量。”
“他們沒有寬恕我,”黑影道:“他們因爲害怕而憤怒,他們燒掉了那些無辜的人的一切,走入歧途的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