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國土不到兩萬萬頃,幅員遼闊,南北橫跨六千公里,文化差異極大,同時也誕生了數十種各異的飲食文化。
在海納百川的江鬆,從關東的鍋包肉、酸菜鍋到閩南的海蠣煎、柯雜魚都能見到,而粵式早茶因其豐盛、調味柔和在租界大受歡迎,其中最爲著名的,就屬海洋街每日座無虛席的南燕園。
這家位於各國商會門前正街上的粵式早茶餐廳,遠遠看上去像是個帶花園的小宮殿,漢白玉的石柱上是巴洛克風的雕紋,西裝領帶的洋人和唐裝馬褂的夏人進進出出。
夥計們推着裝滿蒸籠的小車來回踱步,如果有人想要菜的,便會攔下他們,抽走幾個讓自己心動的盤子,並回以優雅的笑容。
南燕園是典雅的地方,許多商人和官員都喜歡將這裡當作談事場所,叫上兩杯鎮店的西巖烏龍,就着爽利的小菜可以從清晨慢慢吃到尚午。
然而今天的食客們卻沒顧上自己的優雅,他們的目光被坐在角落裡的兩個少年吸引。
吳鉤一筷子夾起面前盤中的兩個蝦餃,一股腦地塞進嘴裡,隨後頭也不擡地將空盤放進面前早已經堆起的小山中,搖搖晃晃的兩大摞盤子如高塔通天。
早飯他沒來及去買屬於自己的大餅,對於這副煉炁正值火熱的身體來說,一碗泡飯下肚就跟喝了杯水沒什麼區別,甚至開了胃口,而南燕園每個盤子中的菜量又偏小,是以造成了這樣的壯觀場景。
好在昨晚見過,劉疏影似乎是習慣了,他搗鼓着手中的艇仔粥,一口一口將油條和蝦仁送進嘴裡,儘量不去理會周圍異樣的目光。
在他看來,或許這也是借錢以外,自己需要支付的代價。
當面前壘起的盤子幾乎淹沒對面的人影時,吳鉤終於停了下來,從兩排餐盤的縫隙中露出眼睛,看向早就吃完了的劉疏影。
“不好意思啊兄弟,吃個便飯又讓你破費。”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愧疚。
“能吃是好事,況且飯錢我老子也不會限制,華生洋行裡的銀元比隔壁糧倉裡的大米還多,你隨便吃他。”
劉疏影笑了笑,他想說卻又沒先開口,只等吳鉤提起正事。
殊不知此刻吳鉤正在認真思考劉疏影方纔所說的話,畢竟自己飯量越來越大,日常開銷實在有些捉襟。
但又覺得總逮一個人薅不太好意思,遂將此想法先拋之一邊。
“疏影啊,你想要弄到炁金屬,這個想法起多久了?”心裡鬥爭完後的吳鉤終於壓低了聲音,開口提問。
“幾個月了,可惜進展甚微。”劉疏影回答。
“沒關係,籌劃幾個月了,那你該知道想要弄到炁金屬,最難的部分是來源。你爹一定覺得,這關給你卡死了,其他都無所謂。如果我能給你弄到足夠分量的含炁機械,冶煉和打造的路子,我想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劉疏影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沒問題,只要你能幫我拿到那東西,剩下的我自己能搞定。”
“那就說定了,但是還有個問題。”
吳鉤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向大門外抽菸的兩個保鏢。
從那兩人的身材來看一定都是練過的,八成都曾是走過鏢的練家子,雖然樣子閒散,但注意力一刻不停地放在吃飯的他們身上,昨天上了劉疏影的當,讓這兩傢伙學會了教訓。
同樣的套路很難生效兩次,硬跑的話也決計跑不贏,吳鉤不知道劉疏影今天安排了什麼法子。
“放心,你很快就知道了,那兩個蠢蛋跟不上咱們。你就跟我說,一會擺脫他們之後先去哪?”
“文玩街,湯姆·托蒂先生會很高興認識你。”
吳鉤給出今日裡要被薅羊毛的名字後,靠在椅背上準備看戲。
......
“哎,鵬哥,新上的香菸你要不要嚐嚐,我託人從廠裡帶來的,還沒來得及上包裝呢?華誠兄弟的新品,老刀牌。抽不慣聚星的細紙菸,一股女人味,還得是這來的勁大的,舒坦!”
兩個保鏢中,其中一位名叫的段升高的,一雙粗糙結識的大手在渾身山下來回蹭了一圈,隨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紙盒,將裡邊林立的香菸獨拎出一根來。
“嚐嚐啊,小高。正好咱看着兩少爺怪費勁的,提提神。”
季展鵬伸手抽過,點了火,一張枯黃色的臉包裹在煙霧中。
“鵬哥,你說啊,這有錢人家就是錢多沒地兒使了,花錢找咱兩不是當保鏢的麼?咋我做着做着,有種看犯人的感覺那。你說他這兒子也不惹事,何苦呢。”
“你別管那麼多,越有錢的越彆扭,世道就這樣。有活幹是好事,每天也就跟在人屁股後面。不然這年頭,賣力氣,你上哪一個月拿八十塊錢去?還包吃住。”
“哎,雖說這比下有餘吧,但我聽說他們被皇帝看中的傢伙,進去教軍隊或者幹啥的,一個月能領好幾百,待遇跟大臣似的。”
“你就知道仰腦袋看頭頂, 人那都是正八經的武師,根正苗紅,有天賦的,跟咱散家練出來的鏢客又不一樣。你幾個單位的炁?”
“哎喲,鵬哥你提這茬作什麼......去年過的7,就不怎麼漲了......”
“是吧?話雖然難聽,但有理。咱資質擺在這裡,這輩子也上不去10的。你看武林裡那些個董天瑞、姜沐霖、肖陳刀......當年剛有炁這概念時候,一測,那都是10,頂格兒的。上了炁金屬的媒介,破了口子,馬上跟竄天一樣,拍馬追不上。那都是怪物啊,不是人來的。咱沒這個命,安安穩穩吃口省心飯吧,這年頭內地土匪經常都帶槍,鏢也不好做了。”
“嘿,都說炁超過10以後冷兵能打熱槍,你說槍子兒那麼快,又不長眼睛,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不是真的,我見過,弗蘭克的軍隊一路打到津門的時候,我躲在草垛裡面,那一個小隊的士兵離我最近不到四尺,鋼盔步槍。那時候天黑,灰濛濛的,他們嘴裡怪叫幾句我聽不懂的話,好像發現什麼人——”
“下一秒這幫傢伙剛端起槍,哎!就全死了,沒一個活的,手裡槍桿全部攔腰斷掉。然後我就見一個影子飄過去,手裡一把劍,血都不沾。後來聽說,那天晚上動手的就是姜沐霖,一個人夜裡抹了弗蘭克三個小隊的脖子,氣得他們軍官頭子直抓鬍子。”
“這麼帶勁......”
兩人正自聊着,忽然卻見一衣衫襤褸的孩童迎頭撞上來,看着也就是十歲出頭的樣子,腳上草鞋爛得脫了跟,臉黑得像個煤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