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托蒂的裡屋和三五天上新的外頭不同,跟三個多禮拜前相比並沒有太大的增減,那尊從當中被斜向一刀兩斷的摩莉甘之心,仍舊靜靜地立在離房門不遠的地方,以暴戾的氣息震懾來人。
其他的也基本都在,除開多了三兩件零散的艦炮殘骸跟兵器,再沒什麼變化。
“湯姆先生這地方還是老樣子,來幾次都覺得,像是身在戰場。”
吳鉤扭頭環固,臉色沒有一絲變化。
“哎,我一個快過時的老機械師,這點家底在吳小友眼裡翻不起大浪,獻醜了。”湯姆的小鬍子快活地抖了抖,隨後朝門口的劉疏影招手道,“劉少爺不是要見些厲害的麼?隨便看隨便問。”
他看那名叫劉疏影的少年站在外邊半響沒有動彈,雖然臉上沒有表示,心裡卻是暗自發笑。
正常人看到這樣的場面都會被嚇到吧,能讓他敬佩並想巴結的夏人,整個大夏拋開吳鉤,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那個,那東西是什麼?”
劉疏影乾巴巴的聲音忽然傳來,莫名夾雜一陣寒意。
順着他手指向的方向,吳鉤扭過頭,只見是一柄掛在牆上的炁金屬冷兵。
西洋騎士劍造型,不到四尺,刃口鋒度不減當年,帶着血槽的劍身閃着青裡透紅的不詳光澤,這是炁金屬見血過多的表現。
吳鉤看到這東西后愣了片刻,隨後目光一沉,心想這下可能要遭。
而另一邊湯姆·托蒂雖然也感覺哪裡不對勁,但還是老實介紹道:“哦,這個啊,這東西可是有點來頭,弗蘭克人造的劍,你知道期炁金屬比例在10%以上的冷兵器很難打造,二十年前這東西剛剛出世的時候,純度在全世界能排上前十,當時由弗蘭克名將安東尼使用,可惜那位死在戰場上,現在技術進步,這玩意排不上號,就不受重視。我在軍部有關係,託人遠洋給我運過來,至於名字,好像是.......”
湯姆的話說到一半,卻忽然被劉疏影打斷。
“杜蘭達爾,是出現在《羅蘭之歌》中的名劍,弗蘭克的英雄史詩中羅蘭用此劍打敗了巨人尤特門達斯,並最終獻給了查爾曼大帝。但這東西懷揣美好的名字,被打造出來,卻是用在齷齪的侵略戰爭上。”
劉疏影冰冷的聲音帶刺一般,氣氛順着他的一字一句頓時冷下來。
只聽他接着說:“來自歐羅巴的強盜闖進了亞細亞,一邊洗劫財物,一邊殺人放火。後來,他們成羣結隊,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去迎接讚歌和榮耀......你們歐羅巴著名詩人寫下了這篇讚詞,可不是我說的,那時我剛出生,不敢妄言。”
“我小時候,母親死得早,做老子的忙於生意,因此疏遠。九歲以前都是姆媽帶着,九至十六歲間,七年時間都是跟着兩位師父。他們一位唐文旭,春城枝子門,一位馮成林,滄州青萍劍,待我如同生父。不勒顛和弗蘭克侵我大夏期間,他兩都有參與。戰場上,便有一個外號‘弗蘭克閻王’的將軍,用的就是一柄超乎當時大夏認知的炁金屬騎士劍,如同戰神。僅此一劍,一路虐殺夏國軍隊和平民人數百。”
“沒辦法,你們有自家研發出來的頂級武器,我們夏人手中只有大洋彼岸走私來的破爛炁劍,純度不到你們零頭。之後各路豪傑聯手舉辦赴死會,望殺此人,得兵器,以扭轉戰局。在外應的幫助下,三十餘位高手找到機會夜間突襲,最終殺掉這位閻王,
代價是近乎全滅。馮師也參與其中,那一戰中他失了一隻眼睛,一雙腿,還有一隻左手,結束了武術家的生命。”
“他常跟我說,那天晚上津門海岸邊的大戰,身邊兄弟一個一個軟綿綿的倒下,鮮血糊得他什麼都看不見,慘叫四起,血肉的氣味隨着腥鹹的海風飄蕩,傳出好遠。但最終他們還是做到了,看着那個弗蘭克人被剖開心臟,他覺得一切都很值。”
“那柄騎士劍當時躺在地上,離他那麼近。十寸?還是五寸?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海上亮起火光,一艘神秘的黑船從礁石後駛來,上面下來的洋人一把搶走了他手邊的杜蘭達爾,不止那一把,他們拿走了弗蘭克軍隊遺留的所有物件。”
“我馮師說他很肯定,那些人,就是幫他們將閻王騙到海邊的援手,一羣發戰爭橫財的蠕蟲。杜蘭達爾從未歸還過弗蘭克,自那之後便下落不明。馮師此後將劍的模樣找名師繪製,一直隨生攜帶,只爲探聽下落。我也有一副,只是被我老子燒了,但是看得太久,難免映在腦海裡, 一模一樣,那外形,以及獅子和蛇的徽章。我想,這類名器,總不好有外型雷同。”
劉疏影目光冷冽,紮在劍柄刺眼的銀徽上。
湯姆·托蒂眼珠子一轉,隨後笑臉應道:“小少爺,不好意思啊,剛纔是跟你說謊了,這東西不是軍部來的。是我從一海外黑販子手裡收來,其中恩恩怨怨的事情我並不知道,這不是向您這樣的貴客,說實話不好聽麼,你多擔待啊。”
但是對面的少年眼裡戾氣不止,他搖了搖頭,如劍的目光死死盯住這個黑白通吃的不勒顛人:“你是也好,不是也好,無所謂。反正在我眼裡,你跟那些吃裡爬外的蛀蟲,那些拿饅頭沾人血的牲口沒什麼兩樣。這一屋子裡的東西,都是戰場上下來的吧?可不能是展示品啊。帶血的,想弄到他們,只花錢不夠,還得花人命。”
“我討厭你,不勒顛人。你們發現了能夠改變世界的東西,炁金屬,然後就將整個世界拖入戰火。你們的軍隊撬開大夏塵封的國門,燒殺搶掠,佔據炁脈。一次不夠,你們拉上弗蘭克跟教會國再來一次,踏平津門,大火燒了三天不止,北方羅車人趁機進犯大奕山,損失無可估量。兩次不夠,你們用口岸條例撐開大夏門戶,妄圖直到永遠,生生世世吸着大夏的血。”
“我劉疏影此生遺憾,就是生得太晚,洋鬼子犯我國土之日,沒有手刃外敵的機會。我跟你再說一遍,不勒顛人,你衣冠楚楚得也藏不住你手指頭裡的血腥味,我看你不慣!”
他將這些話一字一句地擲在地上,鏗鏘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