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鬱景庭語調略顯強勢,吻安有些好笑,看了他,“是安玖瓷出事,顧城很好。”
一旁的人濃眉微動,“這就是了,你要照顧的是顧城,不是她。”
言下之意,安玖瓷無論出了什麼事,都跟她沒有關係。
吻安沒辦法,“那我跟她打個招呼,說臨時有事不過去了?”
鬱景庭略微頷首,就照她說的那麼辦。
這種出爾反爾的事,吻安做起來還真是不太順手,不過掛了電話,也看了鬱景庭,“怎麼安玖瓷讓你這麼提防?她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
鬱景庭只是讓她先開車。
他也沒說安玖瓷的了不得不在她本身,而是她現在被人利用,把握得好就不會出事,把握不好,也許就沒了命。
“所以呢,現在去哪?”問完話,吻安才忽然想起來剛剛接了柯錦嚴的電話,一聽就知道他喝了不少,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鬱景庭聽她說完,微蹙眉,“這種天氣,他從倉城跑這兒做什麼?”
她笑了笑,“家裡的事,關於他身世的。”
因爲上一次去救聿崢時鬱景庭還在倫敦,對這件事是不清楚的,更不可能知道柯錦嚴的身世問題。
微側首看着她說下去。
“過去看一眼吧。”她道,順勢打了方向盤。
開了一段,才接着道:“以前柯家在倉城也頗有地位,但是後來移居到了國外,放棄了倉城打好的發展市場,那時候不明白原因,現在看來就清楚多了。”
柯錦嚴的舅公做人販子這件事對他們整個柯家算是一個天大的醜聞,必然沒法繼續待在倉城了。
鬱景庭靠在座位上,目光淡淡,就只是當做一個故事來聽了。
語調也淡淡的,“這也不是多大的事,他舅公犯事,幾十年後又回來也算喜事,他哀傷什麼?”
她點了點頭,“因爲那不是他舅公,而是親生父親,出事之後把他送到了現在的父母手裡。”
畢竟那個人是販賣人口,誰知道哪個仇家會找上來報復把柯錦嚴擄走?
文安丹丹的嘆了口氣,“他長這麼大才知道自己不是親生,又知道父親曾經犯了那麼大的罪,更知道……”
“那個人在洛默爾生活方式有別於常人……他舅公伺候洛默爾首領很多年。”這麼多衝擊一涌而上,的確會很難一下子緩過來。
而這所有事,外人裡邊,也就只有她最清楚,柯錦嚴心裡憋得慌,找不到誰可以說說話第一時間想到她很正常。
鬱景庭聽完好一會兒,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不明意味:“知道自己非父母親生是悲劇,但緩一緩終會習慣。”
他的語氣沒什麼變化,不過吻安意識到了什麼,微抿脣,不再說了。
因爲鬱景庭的身世也曲曲折折,總歸不同於常人。
這麼一想,吻安忽然覺得,那句“人以羣分”十分有道理。
她身邊這麼多人,身世都千奇百怪,比如,晚晚那麼小就丟了,在孤兒院被北雲家接走,直接就進了手術室給北雲稷捐肝。
還有宮池奕,從小連父母的面貌都不知道,被老爺子帶回家當親生兒子,地位攀高後煎熬在仇恨、養恩之間。
然後又是柯錦嚴,鬱景庭,甚至是她,但至少她在這方面是有幸之人,雖然家道中落,雖然父母似乎也都不疼愛,至少她是親生,還有個很疼自己的爺爺。
想了這麼多,感慨的舒了一口氣,又笑了笑,轉移話題,“他可能喝的爛醉如泥,今晚恐怕只能勞煩你收留他了。”
鬱景庭微蹙眉,“連我不都是被你收留?”
話說完,也想起來宮池奕最幾天是在榮京的。
吻安笑意勉強掛着,聽宮池奕的意思,今晚有行動,不知道還回不回來。
看着車前一直下個不停的雨,她才輕輕蹙眉,下午聽他的意思是不想讓她出門,怕她插手添亂。
但是她急急忙忙的出門這麼久了,並沒人找她,看來只要她不插手他的事,就不會干涉她做任何事?
路上她就很想打個電話回去問問,又怕聽到稷哥哥的壞消息,只好一路忍着。
到了會所,下車給白嫂發了短訊問雲暮的情況。
那會兒雲暮倒是乖巧的睡着了,所以白嫂也是這麼回覆她的,也加了一句:“三少匆匆忙的出門,不知道是找太太去還是別的事?”
吻安低眉看着,“他有事。”
之後交代了幾句說晚回去。
她想着,晚一點回去,也許宮池奕辦完事該回來了。
這一次,她沒有插手,連中途過問都沒有,他應該沒理由說她不識好歹、不分輕重了。
吻安和鬱景庭去了柯錦嚴專門要的包廂。
一推門,煙味、酒味薰得厲害,但是包廂裡安安靜靜,原本標配的美人作陪,一個都沒見着。
可見他的心情的確壓抑。
柯錦嚴靠在沙發上,手裡握着酒瓶,朝門口看了看,發音很模糊,“你來了?”
吻安看了一眼桌上整齊擺列的酒瓶,“叫人給你送點藥過來?”
柯錦嚴有些好笑,“你不該勸我別喝了麼?”
她在沙發上坐下,“不想喝的話不用別人勸。”
他依舊笑着,“我記得你以前很討厭酒味,誰知道後來你反而成了酒吧常客,無酒不歡?”
說着話,轉向鬱景庭,皺起眉。
柯錦嚴和他不算數,但認識,其中包括不愉快的經歷,比如當初樑冰還跟着他,卻毫無理由的分手和鬱景庭走得很近。
說來奇怪,柯錦嚴笑了笑,樑冰消失那麼久了,他幾乎沒有再想起來過。
思緒有些亂,他終於把酒瓶放下了,絮絮叨叨的,看着她,“你會不會覺得可笑?我這樣傳奇的身世……”
他這個胡亂說着,吻安就只當傾聽者,偶爾泯一口酒。
她的注意力大多是在手機上的,希望某個時刻會有電話進來,告訴她,他已經辦完事了。
但很久都沒有。
鬱景庭在一旁坐着,幾乎沒喝酒。
中途來了個電話,他低眉掃了一眼,禮節性的看了她後起身往衛生間走。
“哪位?”鬱景庭立在衛生間門口,語調淡然。
“鬱先生!”對方聲音略微急促,背景裡有着嘩嘩的雨水聲,也聽得出他努力緩下語調,“我聽說您在榮京?”
鬱景庭擡起左手看了一眼腕錶,幾乎就知道對方是誰了,甚至知道爲什麼會找到他。
可他只淡淡的一句:“抱歉,閣下的忙,我恐怕幫不了。”
對面男子蹙了眉,“鬱先生,只要您肯幫這個忙,日後當牛做馬人您差遣!”
鬱景庭只是嘴角淡淡的動了一下,“我不做任何與政黨直接交鋒的生意。”
他也不缺人給自己當牛做馬,更不稀罕賺這點錢。
對方是清楚鬱景庭私下爲人的,眉頭更緊,“如果沒記錯,本組織接過的任務中沒少鬱先生的,也有您提供的情報……”
鬱景庭嘴角似是勾了一下,很淡,顯得很無情,“你被前後夾擊,難逃昇天,威脅我是嫌死得慢?”
就這樣的人,他怎麼可能再救?被宮池奕滅了反而乾乾淨淨。
末了,鬱景庭想了想,又道:“放了那個姓安的女人。”
他不知道安玖瓷的現狀,但她既然給吻安打了電話,必然是被控制了。
掛電話時好心的提醒:“榮京你們是進不來的,如果宮池奕的人失敗,我會順手把你送走。”
不是送出榮京回到本組織,是送去見上帝。
另一邊,禮帽男咬着牙掛了電話,一時半會想不出他們這一系列行動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一定是出在於馥兒身上!”一旁的隨行恨恨的咬牙。
禮貌男卻扯了嘴角,“我就沒打算百分百信她,辦完事她就得死!”
所以爲什麼他們安排得井然有序、沒有漏洞的行動會一敗塗地?
總覺得和鬱景庭有關,可他一屆文人,除了人脈雄厚,爲人謹慎外還有什麼?
想不出來,也沒時間去想這些。
如果今晚進不了榮京,也沒法出境,他們的路就只有一條,便是死也不能交代任何組織信息。
可惜的是,聿崢連死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大概是凌晨一點多,鬱景庭依舊在包廂坐着,手裡握着紅酒,手機響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是一條短訊,只有三個字:“結束了。”
看完他神色似乎沒什麼變化,仔細看卻是放心下來,淡淡的抿了一口酒,看了旁邊昏昏欲睡的人。
放下杯子,他才拍了拍吻安的背,“凌晨了,走麼?”
吻安渾噩的看了一眼時間,包廂裡悶久了都覺得頭疼。
轉頭看了一眼柯錦嚴。
鬱景庭已經溫平的聲音道:“先把你送回去,再帶他去我那兒。”
她點了一下頭,拿了自己的手機,還是沒有電話,也沒有短信,皺着眉又放了回去。
之後她幾乎記不清怎麼回去的,總之一整晚睡得很煎熬,半夜起來了好幾次,聽着嘈雜的雨聲,心裡空落落的沒個底。
她打過宮池奕的電話,關機。
展北和靳南的也打了,同樣關機。
到後半夜,她乾脆坐在牀頭,刷着新聞,那麼大的事,至少該有消息的?
可惜,除了大雨造成各個地方交通不便之外,沒有更多事件。
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所有他的事,都會讓她輾轉不得安生,她能做的,就是和他一起經歷,每一件都是。
但這次,她算是聽了他的,結果成了不眠之夜,和柯錦嚴喝的那點酒根本不夠催眠。
等她接到電話時,已經渾渾噩噩的到了早晨。
白嫂從樓下客廳,匆匆跑到樓梯腳衝樓上的她喊,“太太,電話!好像很急。”
她聽到了,因爲頭疼,按着太陽穴往下走,“誰打來的?”
“北雲家的大小姐。”白嫂道。
吻安微蹙眉,移步進了客廳,不知道晚晚這麼會這麼早找她。
電話剛拿起來,她堪堪說了個“晚晚……”
晚晚在那邊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你趕緊過來!”末了補充了一句:“醫院。”
她愣了一下,不明所以,“怎麼了?”
晚晚好像很趕時間,“我就知道肯定沒人找過你,宮池奕被送進來了,你趕緊過來,來了再說。”
吻安在原地呆愣了片刻,腦子裡有那麼一瞬間是空白的。
之後白嫂只聽話筒被扔下,她已經快速上樓,隨便換了一套衣服,長髮來不及打理,急急忙忙的出門。
她不知道狀況,但可以想象。
昨晚沒有刷到任何相關新聞,只可能是兩個極端,要麼沒事,要麼很嚴重。
這種事她經歷過那麼多,卻沒辦法預想到底多嚴重。
到病房門口,四周都很安靜,沒有成羣等待探視的人,連展北、靳南都不在。
吻安皺了眉,幾乎沒有停留的推門進去。
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他,而是於馥兒。
病房經過了特別佈置,兩張病牀。
於馥兒剛從牀上下來,身上穿着寬鬆的病服,因爲後背的皮肉創傷,她根本躺不住。
“你怎麼在這裡?”吻安看了她,柔眉緊了緊。
晚晚的確告訴她是這個病房,但另一張病牀是空的。
正說着話,醫生、護士從門外推着平牀進來,醫生壓着聲音,“慢一點,整個牀墊換上去。”
因爲不感動宮池奕的身體,所以是連帶牀墊往上擡。
而牀上的人毫無聲息。
她剛要上前,被醫生攔住了,面色很嚴肅:“做什麼?”
不讓病人有任何一點的顛簸。
吻安終究是愣愣的站在那兒,因爲她對情況一無所知,那種感覺很慌。
而後她站在一旁,聽着於馥兒和醫生詢問,就好似她是家屬,而醫生也同樣仔細回話。
不爲別的,因爲她是和宮池奕一起被送進來的。
“暫時是穩住了,但這段時間必須絕對的靜養,不能晃動,包括情緒最好一點起伏都沒有。”醫生道。
於馥兒點了點頭,“他什麼時候能醒?”
“看情況。”醫生道:“照他的身體素質應該會樂觀一些,還有沒有其他傷情,也得等醒了再查。”
吻安全程插不上話,她就像一個外人,心底早已五味雜陳。
等醫生走了,她纔看了於馥兒,想到他手機裡有於馥兒號碼,才問:“你跟他去的?”
於馥兒想了想,“算是吧,至少我從頭到尾都在他身邊,包括把他帶到醫院。”
她抿脣,點了點頭,出了病房。
想找醫生問問情況,卻在門口遇到了晚晚,直接就問她了。
北雲晚皺着眉,“他的事,你不清楚,反而要來問我?你們倆怎麼回事?”
吻安笑了笑,“他不想讓我插手,我昨晚……”
早知道這樣,她是不是乾脆跟着去纔好?至少有危險能一起扛。
北雲晚這才道:“我聽主治醫生說,多處內臟出血,胸骨還有骨折,脊柱也受了傷,來的時候吐血吐得很厲害,於馥兒半個身上染的都是他的血,但他人是昏迷的。”
聽着這樣的描述,吻安已經閉了閉眼,指尖發麻。
“內臟急速受壓到出血是很難養的,他竟然撐了幾個小時,再晚來一點,就是回天乏術,之後的時間也不能有半點差錯。”北雲晚看着她。
抿了抿脣,還是道:“如果你和他真的有心結,吵了架,這段時間恐怕是不見最好,別又二次出血,醫院的血都快空了。”
吻安沒說話,眉眼低着,又無力的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
正好,於馥兒從病房推門出來,看了北雲晚,又看吻安,走了過來。
“我哥沒事,你放心吧。”於馥兒忽然這麼說,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