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釁事的士卒聞聲止住了手上的動作,扭頭疑惑道:“怎麼了?”
“一千兩,這裡有一千兩!”
“怎麼會有這麼多?”
兩名士卒頓時眼裡放光,哪還顧得上大雄二人,注意力全在那銀票之上。林大雄見狀衝後面的張富貴擺了擺手,而後對路鳳仙低聲嚷道:“不要看了,趕快進去!”路鳳仙應了一聲,趕緊跟了上去。
林大雄低着頭走在前面,臨近大門時,回頭看了看那兩名陰兵,見其中一人正皺着眉頭,自言自語地嘆道:“真是怪了……我好像見過他倆?”
“這地方有來無回,哪有‘面熟’一說?我看你是疑神疑鬼了,趕緊將這銀票裝起來,免得讓陰司瞧見。”另一名陰兵士卒笑道。
林大雄聞聲將頭壓低,生怕再起變故,腳下不覺加快了步伐。
這時,城中吹過一陣陰風,將面前的黑霧吹散開來,大雄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他探頭看了一眼左右兩邊的衙門府邸,依舊是原來的樣子,看了看正前方的那間露天破廟,卻發現廟門口的花紋蟒蛇不見了,突兀的一座泥塑法像立於當中,猙獰恐怖。
上次來到這裡,是被一幫陰兵鎖着鐵鏈押送而來,並沒有什麼心情觀察周圍的事物
。此時大雄二人信步逛了一圈兒,走到位於城南的一處地方,發現這裡簡直就像個小集市,賣的東西五花八門,有服裝、花轎、馬匹,甚至連現代的手機電腦都有的賣,道路兩邊過往的陰魂也絡繹不絕。
“大雄,這件唐裝好漂亮啊,陰魂也懂得做衣服?”路鳳仙驚奇的叫道。
林大雄搭眼一瞅就猜出了個大概,慌忙道:“放下,那是陽間的人燒來的紙衣裳。”
“紙衣裳?”路鳳仙下意識的縮回了手,指着來來往往的陰魂們說道:“那我知道了,這些人其實就是燒的紙人!”
“別瞎指!那是真正的陰魂!”林大雄嘀咕一聲,擡頭瞧見一家酒樓模樣的店面,上面刻着幾個鎦金大字‘落日酒樓’,他思忖了一陣,琢磨道:“有道是陽間一天,陰間一年,我們的時間還充裕,進去吃點東西吧。”
路鳳仙心有餘悸的搖了搖頭:“這裡的東西能吃嗎?”
“你忘了先前在陰牢裡吃的東西了?都是陽人上墳時的貢物。”林大雄仍下一句話,低頭走了進去。張富貴沒有什麼意識,只知道主人走到哪,他便跟到哪,隨着大雄進了樓。
人在苦難時嚐到的美味總是令人印象深刻,路鳳仙吞了口唾沫,跟着走了進去。
印入眼簾的是一排排圓木桌椅立於堂中,正前方是一米多高的臺案,裡面坐着一個身材臃腫的女人,面容姣好,露出來的皮膚卻是一種滲人的烏紫色,看上去應該是溺死的,鼓囊着腮幫子,肚皮撐得老大。
林大雄找了張空位坐下,探頭向兩旁看了看,周圍吃飯的客人還不少,由於死狀各異,看上去非常影響食慾。靠窗戶的位置坐着的一個男人卻格外顯眼,因爲從外表看不出他是怎麼死的,戴着一個高高的禮帽,顯得有些文質彬彬的。
“大雄,這張富貴怎麼不坐下?”路鳳仙嘀咕道。
大雄扭頭一看,張富貴長長的舌頭搭在桌子上,五官還不住地往外滲血,看得他胃裡一陣翻騰,“你給我滾出去站着!”
得到主子的命令後,張富貴轉身朝門口走去。此時店裡的夥計走了過來,陰聲道:“二位來點什麼?”
林大雄穩了下心神,看到鄰桌有人在吃烤羊腿,嚼得油滋滋的,於是便說道:“兩份烤羊腿,再來一罐女兒紅。”
夥計蒼白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看上去應有十六七歲的樣貌,他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掌心一翻,居然憑空多了一個大盤子,盤子上擱着兩條羊腿,另一隻手再一翻,一罈女兒紅躍然於掌,他沉手呈在了桌面上,郎朗道:“二位慢用。”
“太神奇了!”路鳳仙看着遠去的夥計驚叫道,林大雄倒是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意外,這些陰魂死的有些年頭了,要不然酒樓也不會是古時的模樣,做到隔空移物倒也沒有什麼。
林大雄將酒倒進了碗裡,嘖嘖的嚐了一口,發現其中的酒味並不像當代那麼濃,然而酒的香味卻非常濃郁,口感極佳
。
剛剛入口一些,大雄突然發現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這酒水洗刷了口腔裡的桑葉味道,以至於陽氣外泄,招惹了旁邊數人的目光,他暗歎一聲不妙,拽住伸手拿羊腿的路鳳仙,怪叫道:“別吃了,帶桑葉了麼?”
“桑葉?”路鳳仙也反應了過來,雙手習慣性的朝腰間抄去,卻發現身穿的壽衣並沒有兜,她急忙又伸進懷裡摸了摸,原本嚼的那片桑葉還剩一半,於是趕緊給大雄遞了過去。
林大雄放進嘴裡咀嚼了一下,苦澀的味道瞬間遮去了醇香的酒味,他將面前的酒碗一推,苦笑道:“看來這頓飯我們無福消受了。”
起身瞅了眼身邊的那些陰魂,發現他們還在望着自己,大雄搖了搖頭,取出劉震燒的金元寶拍在桌子上,二話不說帶着路鳳仙跑出了酒樓。
張富貴像個電線杆似的站在門口,看見大雄走出來,疾步跟了上去。
“大雄,那幾個陰魂不會看出了什麼吧?”路鳳仙看了大雄一眼,發現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壓着嗓子道:“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它們會找陰差過來!”
“那現在怎麼辦?”路鳳仙着急道。
林大雄搖了搖頭,耳邊傳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他擡頭看去,正前方聚集了一羣陰魂,正對着一面牆壁指指點點着,他伸手扯了路鳳仙一把,撥開人羣走上去一看,驚呼道:“是朱三!”
只見牆上貼着一副畫像,下面寫着一行篆體字:“逃獄主犯:朱三,從犯:李盛、文祥、張正明……”
“逃犯?難不成他們逃獄了?”路鳳仙小聲問道。
“壞了!”林大雄指着畫像右下角的鋼印說道:“看見那個印子沒有?那是判官掌司的鋼印!”
“那又怎樣?”
“這就好比我們陽間的通緝令!”林大雄瞧了一眼四周的陰魂,連忙將路鳳仙拉到一處無人的角落,琢磨了一下說道:“既然是朱三帶頭逃的獄,那一定和他的祖上朱元璋有關係!”
“朱元璋?聽他說好像是什麼八司之一,這八司又是什麼?”路鳳仙問道。
林大雄迴應道:“就是八大判官掌司,單從那鋼印看不出來是哪一司印的,如果是朱元璋那便好說了,如果是其他掌司……”
路鳳仙思索了一會兒,言道:“會不會是當時給我們判刑的三判官?”
“現在別管這麼多了,我們先去打聽打聽朱元璋的府邸在哪,找到他一問便知。”林大雄說着扯着路鳳仙按照原先的路返回,鬼門關一進門的地方兩旁盡是衙門府邸,二判官朱元璋的府邸也一定就在其中。
陰人有陰風相托,走起路來飄飄蕩蕩,而大雄二人僅是靈魂出竅,算不得真正的陰魂,此時走起路來與陽人無異,一來二去在鬼街上招搖過市,惹得不少陰魂側目相望
。
靠近那座露天破廟時,背後的陰靈山上傳來陣陣鬼哭慘嚎的聲音,林大雄渾身一個激靈,四下一瞅。先前還盤算着讓張富貴去挨個敲門詢問,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爲每個衙門的門口都掛着牌匾,根據牌匾上的文字就能判斷出是哪位掌司所駐。
此處陰魂明顯比剛纔疏散許多,僅有悉數可數的幾名飄散而過。
林大雄心知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萬一碰到上次見到的那些陰差,那就大事不妙了,於是儘量低着頭走,每路過一處衙門便擡頭看看,所幸沒過多久,便看到一處牌匾上寫着三個硃紅色的大字“二判官”。
衙府的大門緊閉,周圍陰霧環繞,檐頂上卻是掛着幾個鬼燈,散着幽幽冥火,空氣中卻是多了一股腥臭難聞的屍油味。
正打算讓張富貴上前敲門,須臾間,一個披頭散髮,渾身血淋淋的人從遠處飄蕩過來,瞪着血溜溜的雙眼衝大雄嚷道:“你是什麼人!”
路鳳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着了,趕緊躲到了大雄的身後,林大雄見他滿身是血,眼珠子好像從裡面爆開一樣,翻着眼白,模樣駭人至極,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那人怒着紅眼掃在大雄的身上,喝道:“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什麼人!”
林大雄穩了下心神,生硬的迴應道:“我們來告狀,你又是什麼人?”
“告狀?”那人冷哼一聲,甩了甩衣袖道:“陽間尚有貪官污吏,這陰間更是猖狂,沒有一萬兩白銀也敢來告狀?”
林大雄心頭一震,走上前說道:“陽間有陽間的門路,陰間有陰間的說法,你怎麼知道沒有銀子就告不成狀?那還要這衙門做什麼,燒掉它算了!”
“大膽!”那人突然怒喝一聲,陰氣瞬間散發至周身,一股強大無比的壓力朝大雄二人籠罩而去。
見狀,林大雄倉促招架,使出幾分靈氣阻擋住陰氣的入侵,僅僅一個照面,他就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這種純粹由暴戾而衍生的陰氣非常霸道,後面的路鳳仙哇的一口吐出鮮血。
“是陽人?”對方眉頭一皺,旋即收回了陰氣,穩步朝着二人走來。
離近了看,這人的面孔非常嚇人,裡面的肉好像蒸熟了一樣,紅裡透黑,嘴裡發出的聲音格外陰沉:“陽人爲何要來陰界?”
碰上硬茬了!林大雄心中一駭,事已至此便不再遮掩,走上前凜然道:“貧道來此當然是辦事的!”
“喲呵,還是個道士!”那人來回踱着碎步,上下打量着大雄,嘖嘖道:“替陰人告狀?”
林大雄眉頭一皺,這傢伙的臉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說話時嘴脣上的肉似乎隨時會掉下來,看得人心驚膽戰,聞言他順勢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