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跟在引魂雞後面走走停停,出了地下室,外面盡是泥濘的坑窪土路,眼前的世界相比原先多了一層陰濛濛的濃霧,道路旁邊還停着一輛出租車。
“這不是我們坐的那輛嗎?怎麼裡面沒有人?”路鳳仙小聲嘀咕一句。
林大雄搖了搖頭,迴應道:“這就叫做第二類消亡,我們已經不被這個世界認知了。”
“第二類消亡?”路鳳仙側目瞅了大雄一眼,猛然發現他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好像是在回憶起往事,此時前面的引魂雞又咕咕的叫了,她掰下一小塊血饅頭丟了過去。
雖是脫離了肉身,腳下有陰風託付,但也感覺精神上疲乏。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遇到一堵拱橋時,引魂雞站在橋上停住了腳步,扭着雞頭偷看大雄二人。
路鳳仙見這隻大烏雞停住不走,便衝林大雄悄聲問道:“大雄,這雞怎麼了?”
“噓!”林大雄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左右瞧了一眼,沉聲道:“這裡應該不是奈何橋,看這情形還沒有進入陰界,它應該是聞到了什麼,怕是有陰人過路
!”
路鳳仙聞言臉色一變,只見大雄低頭從地上採了兩片桑葉,接着就塞進嘴裡砸吧砸吧地嚼了起來,隨後又遞給自己一片,低聲道:“把這片桑葉嚼碎,可以掩蓋住口中的陽氣,以免被識破。”
“哦。”路鳳仙應了一聲,將桑葉放到嘴邊一嚼,濃汁頓時滲透到口腔裡,有種說不出的酸苦,一時間連眼淚鼻涕都刺激出來了。
是時,一陣陰風呼嘯而過,大雄擡頭向拱橋上瞧去,迎面踽踽走來兩個人。前面的身高足有一米九,身穿一件棗紅色的唐裝,臉色陰白得可怕,手上還拿着一個肥大的荷葉,後面一人披頭散髮,臉頰上塗着陰魂特有的腮紅,穿件黑色長袍,由於身材過於矮小,袍子過長拖拉在地面上,森然駭人。
這二人走得非常緩慢,兩三步就停下歇一會兒,一雙空洞的眼睛目視前方,恰巧與林大雄的目光撞了個正着,那手持荷葉的人面無表情的冷聲問道:“何時來的?”
“不是普通的陰人,是勾魂判官!”林大雄暗歎一聲不好,嘟囔道。
“那怎麼辦?”路鳳仙的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不要怕,讓我來跟他說!”大雄咬了咬牙,走上前作了個道家的揖禮,拱手道:“傍晚五時。”
“死因何故?”人高馬大的勾魂判官朗聲道。
“回判官,我們二人是壽終正寢!”
個高的陰差聞言,衝身後的矮胖陰差言語了兩句,矮胖陰差連連點頭後,走上前仔細瞅了瞅大雄二人。
這個眼神十分古怪,讓大雄感覺渾身不自在,心裡有假,臉上也跟着掛了顏色,變得有些紅紅的,也不敢擡頭去瞧,自顧自的低着頭,目光掃過路鳳仙的時候,發現她的雙腿都在哆嗦,心中一觸:這個時候不能軟,不能讓人家女孩子擋在前面。
想及此處,林大雄急忙側身上前,擡頭挺胸目視那矮胖陰差。
矮胖陰差眼尖,扯着沙啞的嗓音問道:“你身後那人,死因何故呀?”
路鳳仙聽到後頓時身子一顫,用手扯了扯大雄的衣角,林大雄佯裝淡定的笑道:“回陰差大人,她也是壽終正寢。”
“壽終正寢?”矮胖陰差神色一暗,突然擡手指道:“你倆把嘴巴張開給我看看。”
林大雄聽到後連忙將嘴巴張開,伸出舌頭來,因爲剛纔咀嚼過桑葉,此時舌苔呈一種墨綠色的狀態,看起來倒像是中毒了一樣。
“哦?”矮胖陰差似乎發現了端倪,衝身旁的高個陰差點了點頭,高個陰差穩步走下拱橋,湊近了用鼻子聞了聞,不見有陽氣外露,於是伸手指了指路鳳仙道:“你也把嘴巴張開!”
路鳳仙聞聲一個激靈,趕緊張開了嘴巴,高個陰差又湊上去聞了聞,眉頭一皺道:“你們二人爲何舌苔這般顏色?”
“是這樣,我們那兒的習俗,死人嘴巴里面要灌上動物的膽汁,這樣可以祛除屍氣
。”林大雄滿嘴瞎話的胡謅,一旁的路鳳仙生怕對方看出破綻,嚇得冷汗直冒,牙根打顫。
“行了,別胡編亂造了!”高個陰差擺了擺手,怒道:“食毒而死就是食毒而死,說什麼灌動物的膽汁,我從來沒聽說過!”
林大雄聽得臉色變了又變,最後賠笑道:“是,我們兩個人是服毒而死的……”
高個陰差看了眼尾隨二人身後的張富貴,冷哼道:“現在陽間的人都怎麼了,一個二個削尖了腦袋往陰間竄,難道不知道生命的可貴嗎?都什麼年代了,還找人陪葬!”
說時,大雄忽然聞到空氣中多了一股焦糊味兒,他心頭一喜,是劉震給自己燒陰鈔來了!
幾沓銀票模樣的東西從虛空之中出現,不偏不巧的正好落入大雄的掌心,低頭一瞄,上面寫着一串小字“酆都鬼城錢莊,銀兩一千兩。”
“怎麼才這點兒?”路鳳仙探頭一瞅,小聲說道。
“你以爲有多少?幾億幾十億?到了冥府統統都換算了過來,一千兩已經不少了。”
林大雄低頭一數,足有七八張,擡頭看去時發現兩名陰差正怒視着自己,他急忙抽出兩張陰鈔,一張塞給了高個陰差,而後小跑到拱橋上塞給了矮胖陰差一張,笑道:“家人燒了一些銀兩,還望兩位陰差大人別嫌少,行個方便。”
矮胖陰差斂了陰鈔,臉色緩和了許多,自懷中取出一個通關文牒遞給了大雄,陰聲道:“後面很快就到了鬼門關,守門士卒若是刁難,你就將此文牒呈上去,他們定然不敢爲難。”
林大雄伸手接過後連聲道謝,兩位陰差相互點頭會意,說笑間碎步遠去。
“這兩個人究竟是幹嘛的?怎麼看上去怪怪的。”路鳳仙看着二人遠去的背影說道。
“應該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了。”林大雄鬆了一口氣,嘖嘖道:“幸虧劉震紙錢燒得及時,要不然不知道會被他們怎麼刁鑽了呢!”
自小便聽說過關於黑白無常的段子,沒想到今天見了本尊,路鳳仙難免有些心有餘悸,稍微緩過神後,朝拱橋上瞧去,那隻大烏雞還在咕咕的叫着。她掰下一塊血饅頭仍了過去,此時血饅頭只剩下不足一半,由此可推斷出距離鬼門關已經不遠了。
“這二人是奉陰王的旨意,在此提醒陽人身已死,免得做了那孤魂野鬼。”林大雄嘀咕着,循着《三清化陽》中的段子,轉述給路鳳仙聽。
“哦?難不成還有人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路鳳仙側目問道。
“有的,你看那些交通意外,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遇難者有可能並不知道自己會死,好端端的來到這陰陽的交替界,肯定會手足無措
。”林大雄耐心的解釋道。
二人邊走邊聊,很快就來到了鬼門關外,與上次的經歷相差無幾,四面是青磚幽瓦的城牆,硃紅色的大門雕琢着怪頭走獸,左右兩旁立有兩尊獅子頭,看上去威風凜凜,卻不失朱墨之風。
“已經到了冥府的地界,小心一點。”林大雄擡頭望去,城樓之上有陰霧繚繞,陣陣陰風近身,只感覺逼人的寒氣襲來,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時不時的飄蕩到鼻邊,催人作嘔。
路鳳仙緊了緊壽衣的領口,哆嗦道:“這裡怎麼會這麼冷?”
“這是陰氣,我們陽人自然會感覺到冷,而陰人不會,不要表現出一副冷的樣子,免得讓人看出端倪。”林大雄嘴裡嚷嚷道,跟着就聽到路鳳仙驚呼道:“不好了!引魂雞不見了!”
一直走在二人前方的引魂雞,此時不知溜到了哪裡去,大雄搭眼一瞅,沒好氣的說道:“我的大小姐,能不能別大驚小怪的,引魂雞就是把我們引到鬼門關,現在既然已經到了,它自然會尋它的去處!”
“原來是這樣!”路鳳仙嘖嘖稱奇道。
城門下面,有兩名身穿古時兵服的人走了過來,胸口繡着一個大大的“兵”字,手裡還拿着一把長槍,大雄見狀連忙從懷裡將通關文牒取了出來,迎上前去。
“哪裡來的陰魂,報上名來!”
“回兵爺,我們二人陽壽已盡,隨引魂雞飄蕩至此,還望兵爺行個方便,待等判官判命後,轉世投胎定會爲兩位爺日焚三香。”林大雄訕笑着將文牒呈了上去,同時又作了一個道家的揖禮。
爲首的那名士卒接過文牒,低頭瞧了一眼,旋即點頭道:“你是道士?”
“是的,還望兵爺准許通過。”林大雄迴應道。
“難怪沒有陰差捆綁鐵索,你身後的那名女子也是道士嗎?”
士卒臉色烏紫,卻不難看出有斂財的念想。林大雄心想難怪人死後家人要燒紙,敢情這腳下的路都是用錢鋪成的。
大雄心裡這麼想,手底下卻也是抽出一張銀票給那名士卒遞去,臉上陪笑道:“這些銀兩還請二位兵爺笑納。”
“這年頭,道士也收女子了?”另一名士卒揉搓着下巴,一副猥瑣的樣子盯着路鳳仙,說着還動起了手。
路鳳仙本能的往後面退了一步,怒斥道:“你幹什麼!”
他孃的!那矮胖陰差還說不會爲難,這分明是故意挑事!林大雄心底一怒,可是眼下是爲了李盛等人而來,不能無端招惹是非,無奈只好側身擋在了路鳳仙身前,訕笑道:“這位是小道的結髮妻子,還望兩位兵爺通融通融,讓我們過去。”
身後的那名士卒瞅見銀兩的數量,突然叫道:“放他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