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馬有失蹄

袁曜彎下腰,手指在地面上摩挲,他指尖碰到凸起的地磚,指尖稍一用力,地磚被他翹起。袁曜從袖子裡翻出一個火摺子,打開蓋兒,吹亮。藉着微弱的火光,袁曜翻看着手裡的賬本,賬本發着點點的熒光,顯然被安西仁翻看多次。袁曜看着手裡的賬本越發激動,這裡面記載的東西,終於可以治安西仁的罪了!

門口突然一陣響聲,袁曜回頭卻看見安西仁披着中衣手裡拿着蠟燭,身邊跟了一羣打手。燭火昏黃,映得安西仁臉色蒼白,和鬼一樣。

安西仁眉頭微蹙,他的臉在燭光裡看不真切。袁曜背後驚出一身冷汗,他坐在地上和安西仁遙相對望。安西仁面上無悲無喜,倒是他身邊的一個人耐不住了,一揮手一羣人一擁而上把袁曜捆起。

安西仁身邊男人撇了袁曜一眼,看見他身上的粗布衣服後眉頭緊擰。“這誰家下人?竟膽敢私闖太守大人的書房?!”

安西仁有點不好意思,心下暗道“這是我家的。”

在那男人示意下袁曜被捆成了糉子丟到地牢。袁曜雙眼被緊緊矇住,憑着知覺感覺走了不少的路,地牢應該不是在安西仁宅子附近。

賬本被男人搶走了,那男人把賬本合起,拍在袁曜臉上,打得他臉頰生疼,礙着安西仁在場男人有所收斂,若不是安西仁在,袁曜難逃一場胖揍。

袁曜聽見聲響時暗自留了個心眼,他迅速撕下一頁賬本疊好扣在手心裡,又藏到了袖子裡面。爲了行動方便袁曜用細布條把袖口綁起來,這時候正方便了他藏賬本。

“你這人啊,怎麼這麼沒良心?!”袁曜感覺有什麼冷冰冰的東西在拍打他的臉頰,那男人並不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人還在不依不饒:“你說說,安大人對你們這些人多好,要不是有安大人,你們這些賤民哪能活到現在?!”說着他還在袁曜腰上踹了一腳,袁曜吃痛,身子不自然地縮起來,男人見狀又補了一腳。

“安君竹,夠了。”安西仁聲音輕飄飄的,像是羽毛輕輕劃過,但是對這男人卻格外有效,安西仁話音剛落,這男人就放棄了繼續摧殘袁曜。

安西仁病懨懨的,轉頭看着身後的男人說:“君竹,我想親自審他。”

安君竹聞言盯着安西仁的臉,面露憂色:“大人,你這身體?”

安西仁笑笑擺擺手:“我不礙事,我就是有些問題想問問他,最多半個時辰就出去。”

安君竹重複了一遍:“半個時辰。”

安西仁笑笑,聲音溫柔:“好,就半個時辰。”

安君竹依然板着一張臉,眼睛盯着安西仁,像是要把他的樣子牢牢印在腦海裡:“半個小時不出來,我就來抓人。”

安西仁淺笑,說了句“好。”躺在地上的袁曜硬生生從這話裡聽出幾分寵溺的味道,跟哄小孩一樣,嚇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抖了一抖。

袁曜眼睛被蒙起來了,可他還是感覺有幾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尷尬的笑笑,盡力讓着氣氛不那麼尷尬:“這地上真冷啊,你們繼續,繼續,不用管我。”

安君竹把目光從袁曜身上移開,擡眼看着安西仁,身體轉動,有要走的趨勢,他又看了看安西仁:“大人,那屬下就先退下了?”

袁曜毫不懷疑,一會兒只要安西仁咳嗽一聲安君竹就能立即衝進來。

安西仁笑道:“好。”

安君竹離開後安西仁蹲下解開了蒙着袁曜眼睛的布條。

安西仁聲音和他長相一樣極具欺騙性,只看這人袁曜如何都想象不出來他貪污的樣子。安西仁聲音乾淨透徹,聽着有如春風拂面:“委屈你了,我現在只能把你的眼罩解開。”

袁曜一時間摸不透這個人,索性以不變應萬變,閉緊嘴巴不說話。

安西仁蹲下身子爭取和被丟在地上的袁曜平視。“你能告訴我是誰指使的嗎?”

袁曜看着安西仁的眼睛,輕輕哼了一聲:“指使?安大人怎麼會這麼想?”

安西仁不搭他的話,自顧自繼續說到:“賬本你看見了吧,是我對不起兗州百姓。”

不提賬本還好,一提賬本袁曜就怒從心頭起:“安大人有什麼臉面提百姓?!若不是安大人貪了那些糧,兗州百姓怎麼能死這麼多?!”

安西仁面露愧色,喃喃說道:“我也不想的,如果不這樣,那……”說着說着眼角還出現了晶瑩的水滴,看得袁曜一頭霧水。

“你既然擔心百姓爲什麼還要做這種事情?!”袁曜掙扎着想要起身,奈何手被捆住,起不來。他身體在地面上扭動,略顯滑稽。

安西仁低下頭,地牢裡燈光昏暗,袁曜看不清他的表情,安西仁略嘆口氣:“如果有來世,我會補償的。”說完安西仁以手掩面,連咳了幾下。

安君竹一直沒離開太遠,聽見安西仁咳嗽立即衝進地牢,一雙眼睛瞪着袁曜,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樣。

袁曜縮了縮脖子,把自己抱緊了一點,爭取最大程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天知道他不過是躺在地上而已,誰知道會被這奇怪的傢伙眼刀子猛射。

安君竹像條人型的大狗一樣黏在安西仁身邊,他把目光從袁曜身上移開,盯着安西仁,生怕他收到一點傷害,這副小心翼翼地樣子看得袁曜有些懷疑人生。上次是在哪兒見過這種表情來着?

“大人,注意身體。”安君竹聲音偏冷,明明心裡急得不行偏偏臉上也沒什麼變化。

“這地方大人不能久待。”安西仁被安君竹連拉帶拽帶走,關上地牢門前安君竹還惡狠狠瞪了袁曜一眼,嚇得袁曜背後發冷。

地牢本就陰冷,不知這地方是不是臨近水源,袁曜感覺有寒氣從背後滲入身體。這破地方連層茅草都沒鋪,袁曜就被他們直接丟到了泥土地上,地面上有一層土,袁曜那身原本還算乾淨的布衣這下徹底是沒法看了。

袁曜出生以來哪裡受過這種苦?地牢陰冷他衣服又單薄,不出意外的生了病。他腦袋昏昏沉沉的,不多時就陷入了夢鄉,再醒來時只覺頭從太陽穴開始疼,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像是喝多了酒踩在厚厚一層棉花上打醉拳。

袁曜口乾舌燥,嗓子似乎要冒煙一樣,身體冷熱交加,奈何手還被緊緊捆住,想要斂斂衣襟讓自己暖些都不可能。袁曜額頭滾燙,冰冷的地面躺着並不舒服,可是他還是睡了過去。

黃河洪水已經退去,袒露出的河岸上有一層厚厚的淤泥,不少的失蹤少女被找回來,但是是以屍體的形式和家人重聚。

傳言就像瘟疫一樣在百姓裡迅速蔓延,說是有人觸怒了龍王,龍王發怒要懲治這些愚民,這些少女就是最好的祭品,她們冒犯過龍王,死也是死有餘辜。

半夢半醒間袁曜感覺到手上的束縛沒了,有人在踹着他的身體,袁曜揉揉眼睛,眼前是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

袁曜昏迷期間有人來看過他,給他餵了點藥,袁曜的燒來的快去得也快,醒來的時候腦袋已經恢復了清明。

那人坐在小桌子後,小桌子上袁曜的小藥瓶一溜兒排開,連徐岑硬塞給袁曜防身的小匕首都被翻出來丟在桌上,不過最令人注意的還是那人指間翻轉的小小印璽。

那是袁曜出宮之前景安帝特意交給他的一枚假官印,除了名字都是真的,上面的官職不大,但對他辦案有不少助力。

那人坐着個小板凳,一雙眼睛如狼一般狠厲,他死死盯着袁曜,恨不得瞪一眼就能把袁曜背景看的一乾二淨。

“大膽狂徒!竟敢僞造官印!”袁曜的官印是僞造的不假,不過他這官印和正版的從材質到製作的工匠都一模一樣,若不是在朝官員里根本沒有袁雁陽這人這官印毫無瑕疵。

這人要不對原國官員極其熟悉,要不就是在詐袁曜。原國大小官員那麼多,袁曜這個太子都記不清更何論兗州這地方一個身份不明的人?

那人五指攥拳,只聽指節咯吱作響,袁曜的官印跌落在地,磕碎了一個角。

“就算你真是官員,在我這,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