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形得體,施施然而立,身材纖長,得體的站姿無半分刻意而爲之,似是生來如此,世人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句話,與他們眼前的沈清頗爲貼切。
許是樓上一羣人目光太過熱切,沈清立於一側,不自覺的向邁步過來的陸景行靠攏了一步。
“先生,晚餐備好了,”南茜見衆人久久不能回神,便出聲打破了一室靜寂,自家太太的容顏,確實是世間少有,但衆人如此打探,也着實是沒有規矩。“咳~,”徐涵見此,在身後捂脣輕咳了聲,這纔將衆人思緒拉回來。
而後一陣尷尬,紛紛捂脣咳嗽,“吃飯吃飯。”
當事人沈清未覺有半分不妥,反倒是陸先生面上有些許不悅。
牽着她往餐室而去時,低聲附耳道;“就該讓你帶層面紗出來。”他如此強勢霸道,又豈會讓自家妻子遭人如此覬覦。沈清聞言,擡眸望了他一眼,眸中帶着某種不明思緒;陸景行這人,怪得很,分明是他提議一起用晚餐,這會兒倒是嫌棄她來了?
思及此,她心中不悅,想收回手,卻被他握的更近。
見她面容清談,沒了剛纔躲着衆人視線的那番俏皮,輕嘆一聲,怎會不知曉她心中所想,“開個玩笑。”
算是解釋。
彼時陸景行與沈清坐於沁園餐室主位,一干成員坐在下位,分佈得當,智囊團成員有人起頭言語,隨意聊着近幾年國外形式變化,陸景行大多時候都是傾聽,傾聽之餘不忘伺候沈清吃飯。
舉止平常的似是每日常態。
陸景行每每同沈清用餐,都會顧着她,今日也不例外。
衆人一番言語下來,見陸少未說半句言語,便齊刷刷將眸子射向他,卻見他正在伸手兜湯,而後將湯碗放在太子妃跟前,還低聲言語了句什麼,隔得遠的人未聽清,可隔得近的人着實是愣住了。
陸少叮囑她,小心燙。
陸景行天生權貴,喊着金湯匙出生,飲食起居這等小事自小由傭人伺候,與他而言,做這些事情,是浪費時間。
可如今,他卻一邊傾聽成員之間的淺談,一便伺候這位婚後數月仍舊給他冷臉的妻子。
見沒了聲響,他冷眼掃過在場衆人,衆人尷尬不已,將視線收回來,而後一本正經恢復剛剛淺談的氛圍,思維跳躍極快。
這場桌子裡,最難受的,只怕非沈清莫屬了。
她不喜與人交談,便自然也沒想插入到他們的聊天中。
她飯量小,半碗足以,可今晚,陸景行在一側一邊聆聽衆人淺聊時,一邊往她碗裡夾着菜,吃?已經飽了,不吃?在外人面前是否太不給他面子?
陸景行一筷子一筷子間隔下來倒覺沒什麼,反倒是候在一側的南茜覺得稍稍有些……。過了。不知先生時無意爲之,還是有意爲之。
沈清輕頷頭顱聽着他們談論國內外局勢,偶爾聊聊八卦,秉持着主人不宜過早離席的原則,陪着他們淺坐着。直至陸景行一筷子青菜放進碗裡,她握着筷子的手狠狠一頓,還有?
原以爲吃完最後一點就止住了,可哪裡想着陸景行還鍥而不捨的往她碗裡夾菜,見此,她捏着筷子的手緩緩放在一側,意思明瞭,她吃飽了。停筷止食。陸景行似是才注意到她,見她面容不悅。輕挑眉,惱了?陸景行見此,也停了手中筷子,伸手扯出兩張紙巾遞給她,沈清接過輕緩擦拭脣角,而後將擦拭過的紙巾疊好,放在桌面上,如此舉動讓衆人不免錯愕,這女子,好生妥帖細膩。
“去院子裡走走,”陸景行說。
許是知曉他今晚無意中給喂得多了些,便吩咐她去消消食。
她緩緩起身,舉止得體大方朝衆人微微頷首;“各位慢吃。”
她話語不多,可謂很少,但僅是短短四個字讓衆人再度驚愕。
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她姿態優雅嫵媚,舉止溫文嫺靜,情態柔美和順,語辭得體可人。
如此女子,世間難得。
京城屈指可數的世家子女中,都鮮少有如此優雅姿態,她簡短一句話,溫婉淺淡,似夏日清泉,沁人心脾。陸景行將視線投向南茜,南茜見此緩步跟上去。
隨着她出了餐室,許是隔得太近,她竟然聽見前面那位可人兒的一聲輕嘆。
沈清確實是吃撐了,一早邊撐了,但礙於面子,不好直接了當同陸景行說,此時黑夜席捲而來,她着一身淺色寬鬆毛衣緩緩渡步在沁園諾大的園子裡,南茜不遠不近跟在身後,步履輕緩,似是怕打擾她。
秋季沁園的夜晚不算靜謐,行走在林蔭小道間,偶爾能聽見一兩聲鳥叫聲,沁園很大,沈清住進月餘還未探查它到底有多大,一路淺緩走着,心中思緒萬千。白駒過隙,歲月間隔,她已有多少年未像今日這般閒庭信步在園林之中了?
似乎從未真正探查山水之樂的真正含義。
沁園保鏢沿路巡崗,見來人,停駐步伐,恭恭敬敬喊聲太太,沈清點頭,算是應允。
許是離主宅遠了,南茜便開口提醒;“太太、再往前就要到那邊院子了。”“哪邊?”她問,難得有一次對沁園事物感到好奇。“前邊院子是沁園保鏢住的地方,”南茜輕言解釋,他們這位太太,對沁園一應事物,極不上心。“你家先生說,園子裡有大片山茶花,在哪兒?”陸景行下午告知的事情,這會兒她纔想起。“離這邊稍稍遠了些,夜晚也看不清什麼,太太若是想看明日一早可過去,那會兒花香正濃,”南茜道。確實如此,沈清似是覺得有理,便不再詢問,反倒是見眼前有一處湖泊,挺住了腳步,坐在了一側涼椅上,吹起了秋風。沁園衆人用晚餐,便陸續離開,陸景行從盥洗室出來,傭人遞上毛巾,他輕緩擦手的功夫輕聲問道;“太太呢?”“南管家陪太太在園子裡散步,”傭人道。
陸景行聞言,輕挑眉,還沒回?殊不知,他的太太在散步途中被一池子清水吸住了眼眸,在湖邊一坐便是半小時,待陸景行尋過去時,只見南茜畢恭畢敬候在一側,而坐在涼椅上的沈清周身散發着孤寂氣息,遠遠看去,背影竟還帶着些許滄桑,秋季夜晚雖淒涼,可也抵不過她的一個背影。
南茜想開口輕喚,被他擡手製止,而後揮手讓她離開。
此時的沈清,在回味年少離家那幾年的一切苦難,在江城,她算的上年少成名,年少成名,必然要過早經歷挫折與磨難,要比人更早一步知曉現實殘酷,世道炎涼,人情冷淡,這一切切都是劊子手,將她推向斷頭臺。那年,洛杉磯大雪紛飛,她步伐蹣跚朝家而去,沿路走來厚厚的積雪踩的咯吱咯吱響,一步一個腳印艱難擡腿向前邁進,行至家門前,遠遠見一少年裹着一身厚厚羽絨服候在門外,她震愣片刻,立在原地,不敢向前,不敢退後。
而少年亦是看見她,也如她一般,不敢向前,不敢退後,大雪紛飛,白了頭,從傍晚到夜幕降至二人都未開口言語,任憑寒風凜冽,吹得人瑟瑟發抖,直至路燈亮起,她才意識自己失態,而後擡步朝他而去,每一步都走的極爲沉重,路過他時,他喜悅的嗓音中夾雜着一絲絲沉痛,喚了她一聲阿幽。這一聲輕喚,將她所有隱忍都擊潰,心口的那道堅不可摧的防線倏然崩塌,再度轉身,她已滿面淚水,而他亦是如此。
大雪紛飛,少男少女相擁而立,恨不得將對方揉進懷裡。
如此美景,不記錄下來,怎行?
年少時,所有情愫還未說出口便被扼殺在搖籃裡,而後她毅然轉身離國,再度相見,已是多年之後,異國他鄉遇故知,所有仇恨不甘在這大雪紛飛的時刻悉數放下,她只想慰籍他,願他能如往常一般給予她溫暖。
“在想什麼?”一聲輕問將她視線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