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淑芳齋中夜很長
“小燕子,你說皇上這會兒在做什麼呢?”
“哈?這會兒?”
紫薇金鎖第一天入宮,小燕子雖說有着自己的私心,但因着總算多了兩個能不礙着秘密左遮右攔可以說體己話的人還是開心得很,招呼着淑芳齋的上上下下胡吃海喝了一頓,又加上喝了點小酒,這會兒正有點犯暈,聽見紫薇這麼抽冷子的一問,不由得腦子都沒過就直接拋下了一句——
“這會兒都入夜了,宮裡頭也下匙了,估計一早就去了哪個娘娘宮裡頭吧。”
“……是嗎?”
紫薇從小就受夏雨荷的影響,是個最爲愛情至上的人,在她眼裡,雖然也曾覺得她娘很傻的付出了這一生,但從心底裡卻還是帶着點豔羨,畢竟正如同其所說過那般,能夠有一個可等可盼可怨可恨的人也不容易,如此,在她心底裡弘曆和夏雨荷的這段感情自然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是除卻先母遺願外支撐她上京最大的信念,這般之下,聽着小燕子這麼輕描淡寫的隨口一句,紫薇不由得覺得頗爲受傷以及失落——
“那,那是今天那位令妃娘娘嗎?”
“這我哪知道,不過皇阿瑪是挺喜歡額孃的,不然也不會讓她當我額娘了不是?但話又說回來,額娘確實也是個好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簡直就是個仙子娘娘嘛,進宮到現在我真是跟做夢似的,誰想過沒爹沒孃的我小燕子會有一個仙子當娘呢?”
“是啊,她是那麼的端莊那麼的高貴那麼的溫婉,如果我是男人的話,想來也會喜歡到骨子裡吧。”
“小姐……”
紫薇嘴上雖附和着小燕子的話,可是臉上的失落卻是遮也遮不住藏也藏不住,小燕子是個大大咧咧的聽了不但沒有半分察覺反而還使勁點着頭,而一心記掛着自家小姐的金鎖卻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張口就搶過了話頭——
“小燕子,你就不能少說幾句嗎?你明明知道小姐因爲太太難受得緊,你還說出這樣的話,是想讓她活活委屈死自己嗎?”
“我……”
被金鎖點着名說了一通,小燕子心裡頭憋着火人也連帶着清醒了,可剛準備回嘴看到紫薇面上的表情,又下意識的將到了嘴邊的反擊給壓了回去,彆彆扭扭的拋下一句——
“我,我也不是有心的嘛,只是你們也應該知道,皇阿瑪是皇帝,是這個天下最大的人,沒進宮之前百姓們都將後宮佳麗三千人掛在嘴邊當話本子說,進了宮只有這來來去去幾十號人也算是比預期少了不是?本來咱們自己都有忙不完的事兒了,你要是爲着皇阿瑪今天去了這兒明天去了那兒難過,咱們這日子豈不是也不用過了?”
小燕子撓了撓頭,第一次爲紫薇的敏感有些煩躁。
“哎呀,金鎖你也別忙着瞪我,瞪我也沒用啊,紫薇的苦衷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光我明白有什麼用?與其自己一個人在這裡苦哈哈的還不如早日認回皇阿瑪讓皇阿瑪感覺到這份心意呢不是?”
“小燕子,你說的話我明白我也全都明白,進宮之前福晉也反反覆覆的叮囑過我,可我心裡真的……”
紫薇本就是個多愁善感又容易敏感的人,理智上雖然很明白可是情感上真的有些緩不過來,小燕子和金鎖將能說的話都說完了,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邊苦着臉一邊像是找個寄託懷念夏雨荷一般的拂起了琴——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
山水迢迢路遙遙
盼過昨宵,又盼今朝
盼來盼去魂也消
夢也渺渺,人也渺渺
天若有情天亦老
歌不成歌,調不成調
風雨瀟瀟愁多少
愁多少
“小姐,夜深了,你還是……”
“好美的琴聲,好美的歌聲!”
紫薇雖說這一趟是頂着宮女的名頭進的宮,可是從小到大卻一直是當小姐的命,骨子裡也一直有些端着,但金鎖卻是不然,即便她與紫薇情同姐妹,但她從來都分得很清楚自己的本分,也克盡着每個地方的規矩,如此,心裡頭雖然明白對方的心思也體諒對方的行舉,可是想着在內務府的時候那些個教習嬤嬤所教導的規矩卻總歸覺得有些不妥,而正當她剛準備出聲勸阻一二別招人眼目的時候,門外卻是突然傳來了一個威嚴洪亮的聲音——
“……皇,皇上?!”
金鎖驚呆了,第一反應就是在想弘曆有沒有聽到方纔自己幾人所談論的話,腦子裡一片空白,腿根子一軟便直接跪了下來,而紫薇雖然在借用琴聲歌聲懷念夏雨荷,以期望自己能夠不再糾結於之前的事,可是對於弘曆的出現卻也是比誰都來得激動,婷婷嫋嫋的站起來亦跟着跪了下來,而三人之中小燕子反應最慢,但因着她跟弘曆接觸最多,卻也勉強壓着心虛連忙迎了上來——
“皇阿瑪,您怎麼過來了?”
“怎麼?你這淑芳齋朕還來不得了?”
弘曆之所以喜歡小燕子,其中雖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對夏雨荷的懷念和對其的愧疚,但還有一部分則是因着對方這幅不像宮中其他人拘拘束束的親近模樣兒,是以,便只見他嘴上最說得佯怒,可面上卻仍是一片慈意——
“不過是夜深睡不着,左右無事便出來走走,聽到你這兒難得不是一片吵鬧而是一曲悠揚的琴聲,就想過來瞧瞧。”
“是嗎?那您這會兒可是來對時候了!”
小燕子察言觀色算是把好手,看着弘曆面上並無什麼別樣的情緒,而紫薇也在這麼一晃神的功夫之間回過了神,便按着原先定下的計劃一把將人給拉了起來,直接往弘曆眼前一塞——
“今個兒白天的時候您或許沒仔細瞧,也沒那麼多時間聽我給您好好介紹,這是紫薇,是我的結拜姐妹,您可不要以爲她是什麼一般的宮女,她可是個大大的才女呢!”
“嗤,在你跟前什麼人稱不得才女?你還好意思說?”
弘曆雖然對紫薇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也對此人頗有些興趣,可是看着小燕子這幅連說帶劃的模樣兒,卻仍是不由得笑出了聲,而還沒等他再說上點什麼,小燕子卻是不幹了——
“皇阿瑪您這是什麼意思?是,我是大字不認得幾個,比起宮裡頭其他的那些個什麼阿哥啊格格也顯得很是給您丟臉,可是這看人的功夫卻是不差的,至少這一回,那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差錯的,您可別小瞧了紫薇,那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琴您方纔不就聽過了麼?還叫好來着?”
“哦?”
小燕子雖然沒大沒小,可無奈弘曆偏偏就吃這麼一套,一聽對方將其說得這麼好,興趣不由得越發濃重了起來,將視線轉移到紫薇身上——
“果然如此?”
“奴婢不敢,都是格格太過擡愛了,雖說自小跟着孃親學過幾個字看過幾本書學過點小伎倆,再者,皇上文武雙全,在您跟前,誰又敢自詡是才女呢?”
“哈哈,倒是個會說話的。”
奉承話誰都愛聽,弘曆更是如此,一聽這話,感覺到對方那滿是仰慕的神色,心裡不由得大感滿足,面上也越發的柔和了起來——
“朕瞧着你的模樣兒,想來小燕子這會所言不假,看着是個有點才氣的,也確實跟其他宮女有些個不一樣,聽你這話,你娘也像是個讀過書的?”
“我娘……”
聽着自己的親爹在自己跟前提起自己的親孃,這股滋味別說有多複雜了,可是紫薇知道這是讓對方留下印象的一次好機會,便還是勉強壓抑住了心底裡的酸楚,面露緬懷的說了起來——
“格格說奴婢是才女,奴婢不敢當,可是說起奴婢的孃親,奴婢卻是從心底裡覺得她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才女,也像格格方纔所說的那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奴婢,不過是學到了其中一些皮毛罷了。”
“哦?這麼說起來倒是和雨荷有點相似。”
“……是。”
“那你娘現在還在嗎?你家裡有幾口人?”
“回皇上的話,奴婢的孃親,她,她已經去世了,家裡也再沒有了什麼別的人。”
“哦,這樣,那也難怪你能和小燕子成爲結拜姐妹了,家世經歷實在是太過相似了,而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那便是你娘應該不像雨荷那般,苦苦等了朕一輩子怨了朕一輩子,若不然也不會不肯教小燕子一點東西了,想來也是怕孩子走了她當年的路吃了她當年的苦吧。”
“不,不是這樣的!”
一說到夏雨荷紫薇就明顯有些不淡定,先前勉強還忍得住,可是看着弘曆這般歪解自己孃親的意思卻是再也控制不住了起來,即便看着對方那詫異的目光稍微歸攏了那麼點理智,可還是僵着臉拋下了一句——
“奴,奴婢的意思是,奴婢的孃親也等了奴婢的爹許多許多年,可是從來沒有怪過他,在奴婢孃的心裡,能夠有着一個可等可怨的人便已經足夠,畢竟至少這樣生命纔不像一口枯井,了無生趣,奴婢想,格格的孃親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吧。”
“是嗎?”
紫薇說得情真意切,弘曆也聽得有些動容,腦子裡一片渾渾噩噩的竟是靠在軟榻上想着想着便睡了過去,紫薇看在眼裡雖然有點失望,卻還是跟着金鎖和小燕子小心翼翼的忙活了起來,加的加炭備茶的備茶拿毯子的拿毯子,而正當紫薇輕手輕腳給弘曆蓋毯子的時候,弘曆卻像是突然被什麼驚到了一般,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她,兩個字聽得紫薇渾身一震——
“雨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