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延禧宮那頭兒又出新鮮事兒了!”
延禧宮作爲這場奪之子戰的最後贏家,贏過了得寵十數年的寵妃,贏過了正位中宮的皇后,可謂是走路都來着風,同時也沒少藉着五阿哥的由頭炫存在感,不是昨個兒孩子吃不下奶鬧得整個兒太醫院人仰馬翻,就是今個兒孩子睡不安樂哭了個整宿折騰得三宮六院哪哪都不安生,如此之下,直鬧得原本還想撒開手坐等好戲的景嫺也不耐煩了起來——
“哦?又鬧出什麼了?怎麼就一日一日的沒得個消停?那延禧宮的奴才都是幹什麼吃的?還有端嬪,底下人不省心,難道她一個一宮主位也沒了個主意?”
“主子息怒,容奴才慢慢道來……”
隨着這日頭一天天熱起來,人也免不了心煩氣躁,再加上這連日以來宮裡頭的幺蛾子又一波接着一波,身爲景嫺最爲親近之人的容嬤嬤就更是明白自家主子心裡頭那份煩躁,可一邊在安撫景嫺的同時,卻是隻見容嬤嬤臉上非但沒得半分着急上火之色,反而是掩着脣角笑意不減——
“您不知道,這回兒可是跟前幾次不同,嘿,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鬧得動靜太大了,鬧得從宮裡折騰到了宮外,今個兒大朝會的時候,可是有人拿着這檔子說事兒了!”
雖說因着永琪的降生,愉妃的離世這一連串的事兒,鬧得宮裡宮外的人老早就將眼珠子盯在了這上頭,沒少抽絲剝繭的尋思永琪的最終歸屬,而那些個腦子轉得活溜的更是依着弘曆連日來的動靜窺探出了一二,可一碼歸一碼,瞧見上頭真的排除衆議的將這麼塊熱餑餑拋到了個貴人膝下,卻仍是免不了有譁然的,有不甘心的,有想趁機攪亂這趟渾水從中牟利的——
“聽底下人說,高大學士今個兒不知道抽了什麼冷子,那前頭的正經事兒剛議完還沒等着緩上一緩,就出列將話頭扯到了五阿哥身上,直說自個兒作爲下臣原本不應該插手於皇家內院之事,應一切悉聽主子爺的安排,可五阿哥身爲龍子鳳孫,實乃精貴之身,主子爺如今膝下子嗣又不豐,容不得半點閃失,說完了也沒等主子爺反應過來便又將話頭扯到了魏貴人身上,說是且不論魏貴人出自富察家,原輪不到他來置喙,就單論其身爲主子爺疼寵之人,便也輪不到他來多說什麼,免得招了忌諱,可事關皇家子嗣,事關子嗣延綿,卻是不得不有一句說上一句,說這魏貴人自進宮以來就不算有什麼福氣的人兒,得了主子爺的青眼,卻累死了二阿哥,好不容易風頭過了,自個兒身子又跟着不濟了起來,眼下里看着似乎是好了起來,可這原本生下來身子健壯的五阿哥到了延禧宮卻是一日鬧騰過一日,不說旁的,總歸是福澤不夠……”
“哦?”
不說高子吟爲人如何,也不說高氏一門門風如何,就單論這高斌,確實算是個能耐人,亦或說是個聰明人,在康熙末年九龍奪嫡之戰越演越烈的時候,身爲內務府一個小小管事的他便選對了人,站正了隊,一路跟着雍正老爺子的腳步平步青雲,先是元年主事內務府,再遷郎中,管織造肥缺,後又授布政使,調浙江,江蘇,河南各省,可謂是勢力關係遍佈大江南北,而與此同時,又在新一輪站隊之中選中了陣營,成功的讓高子吟籠絡住了弘曆,成爲了讓弘曆信任的左膀右臂之一,不但順帶提起了高晉高恆二子,自個兒更是一路扶搖直上,先是江南河道總督,襄理鹽政肥缺,再任吏部漢尚書,掌管直隸水利,河道工程,直至如今爲協辦大學士,軍機處行走,如此,與其說是高斌藉着高子吟這股子枕頭風爬上了天子近臣之位,倒不如說是高子吟因着有這樣一個能耐的父親纔在乾西二所扎穩了腳跟,直到如今坐上了一宮主位的椅子,這般之下,一早就將眼珠子盯上了前朝動向的景嫺自然不相信一向低調做人的高斌會沒得半點由來的突然染指上後宮之事——
“高斌可不是個蠢人,若是沒得半點目的,他怎會拼着惹皇上不悅的代價巴巴戳上延禧宮?說吧,還有呢?”
“主子料事如神,高大學士的意思是,這按照祖宗規定,一宮主位以上纔有資格撫育皇子,而魏碧涵身爲貴人,位分本就不夠,得蒙聖寵得此殊榮本已是莫大的恩典,可無奈此人福澤不夠,長期以往說不定便會有損阿哥的福澤,倒不如讓端嬪娘娘接手,反正這同在延禧宮中,面上也算說得過去,既圓了主子爺的顏面,又全了阿哥的福澤,可謂是兩全其美。”
“哦?竟是扯上了西林覺羅氏?”
凡宮中嬪妃位分不夠撫育皇子的,皆是由宮中主位代以養之,如同聖祖朝的衛貴人一般,生下八阿哥允禩之時位分太低,便由宮中主位既大阿哥允褆的額娘惠妃娘娘代養之,是以,若是按照常理而論,高斌這番言辭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可是此魏貴人非彼衛貴人,眼前的西林覺羅氏也不比當年的惠妃娘娘,思及此處,景嫺不由得揚了揚眉——
“那鄂爾泰是個什麼意思?那個老狐狸都快成精了,能聽不明白這話裡頭的意思?”
“正如您所說,那高大學士歷經兩朝算是個能人,可鄂大人歷經三朝,吃過的飯比那位吃的鹽還要多,哪裡會不曉得這孩子養好了是應該的,養壞了則等於承了個屎盆子的道理?一聽這話便忙不迭的跪下了,直說端嬪娘娘年紀尚幼,雖說還算通人情知世理,可這皇家子嗣的事兒又哪裡是開得半點玩笑的,實在是接不下這個重擔,望主子爺三思而定。”
“然後呢?”
“然後?這旁人不知曉,這您還不知道?主子爺最是個要面子的人,高大學士這番話說得好聽呢,是在盡忠,操心完國事還操心主子爺的家事,可說得不好聽呢,不就等於是在直指主子爺識人不清,才鬧出眼下里的不安定?奴才冷眼瞧着,若不是這捅馬蜂窩的人是高大學士,主子爺怕不是早就將來人拖出去重責了,拂袖而去可算是給足了面子的了。”
“呵,高家這回兒也算是落足本錢了,亦或是說,這高子吟怕也是被那魏碧涵給逼得沒了法子了。”
“主子,您的意思是?”
異性相吸同性相斥,不得不說高子吟和魏碧涵二人從本質上來說都是同一類人,表面溫柔可人一副弱柳扶風,可實則卻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這般性子,若是二人不同性別,倒說不定真的成就一對佳偶,而就是放在不同的地兒,沒牽扯上利益,說不定也能成就一對閨蜜,可壞就壞在二人同處後宮,明爲姐妹實爲勁敵,從一開始便是相互對立,不死不休,更不要說這二人還相互利用,直此相互彈壓,如此之下,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亦或是說,一閃容不了二虎——
“魏碧涵是個有心計有手段的,她確實也憑着這些個心計這些個手段從一個卑微的宮女爬到了主子的位置,可是她卻忘了,或是說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許多事兒壓根就不是靠着心計和手段便能夠穩操勝券的,眼下里從明面上來看,她似乎是籠絡住了皇上,安撫住了端嬪,控制住了高子吟,接手了永琪,可謂是一切得償所願,但帝王之愛本就飄忽,後宮姐妹之誼也很是微薄,高子吟亦不是純良之輩,永琪更是尚未修改玉牒,一切皆有着大大的變數,而這個最大的變數,便是她全然掌控不了的與後宮息息相關的前朝。”
景嫺一字一句說得平緩沉靜,面上更是一片穩如泰山。
“高斌這一齣戲看着是出力不討好,可實際上卻是什麼都在他的預料之內,指摘魏碧涵這一舉看起來是蠢,看起來是直捅皇上的肺管子,可難道你就真的覺得皇上對魏碧涵掏心掏肺了?將永琪交予她這可不算什麼信任不算什麼寵愛,不過是因爲無人可選罷了,亦或說是將一個本就出身不差的阿哥交予出身不差的妃嬪他不放心罷了,所以纔是尚算讓他看得過眼又放得下心的魏碧涵,而正如同你所說的,皇上本就是個天大地大面子最大的主兒,被高斌這當堂當面的這麼一鬧,心裡頭怎麼可能會沒得一點芥蒂?我給你打個包票,這延禧宮若是安安分分的不再鬧什麼幺蛾子便罷,可若是那位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欲拿着永琪去爭寵奪勢,少不得有她好受的。”
“那照您的意思,高大學士扯上西林覺羅家竟是爲了挑撥端嬪和魏碧涵的關係?”
“不乏有順便賣個好的意思,可最主要的還是這個。”景嫺慢條斯理的抿了口茶,嘴角的笑意卻是不由自主的越來越深,“不得不說高斌這老小子確實是有幾分能耐,怪不得能在前朝混得這樣風生水起,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兒竟是隻爲了挑起這頭的亂子,別說旁人,就是皇上怕是也料不到,所以我才說,魏碧涵這回兒可算是得罪高家得罪得狠了,不然怎麼會鬧得這向來不問後宮事的高斌鬧得這般大張旗鼓,鬧得這般明目張膽呢?”
說着說着,只聽景嫺‘啪’的一聲突然闔上了茶蓋兒。
“魏碧涵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至少目前來看,這在延禧宮的好日子是到頭了,咱們等着的戲兒也總算是要開鑼了。”
“主子,您是說?”
“端嬪可不是個吃素的主兒,只要鄂爾泰杵在那兒,甭說是魏碧涵,就是我,就是皇上,就是姑爸爸也少不得要給她幾分薄面,她願意寬厚願意與魏碧涵和平相處那是情分,可她要擺出一宮主位的架子使勁折騰那也是本分,延禧宮的宮門一閉,只要沒鬧出什麼大的幺蛾子,誰也管不到那頭去,也大沒必要去管,如此,皇上心裡頭惱了她,端嬪心裡頭怒了她,說不定這會兒珂里葉特家也不滿了她,寵愛、體面、子嗣一頭都沒佔到,還要防着高子吟的下一步動作,這般之下,可不就是好日子到頭了麼?”
“那咱們……”
“咱們?等着瞧戲兒不就成了?前幾日御藥房裡不是才傳了消息來麼?若那高氏是想要藉機傷人,咱們少不得要攔上一攔,省得糊里糊塗的跟着倒了黴去,可她若是想要以己傷人,咱們成全她一回兒,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