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垚一邊在腦海中回想允熥信中的話,一邊聽藍珍說道:“殿下,下官以爲可以對天方教徒分而治之。雖然天方教號稱教內平等,但其內部也並未如同他們所號稱那般平等,如同沙阿這般統治國家之人十分富庶,錦衣玉食,但就在達卡城內也有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天方教徒。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這些貧困的教徒未必不對沙阿等人心懷怨恨。殿下可以打出均貧富之旗號,殺死富裕的天方教徒將他們的部分財富分給貧苦的天方教徒,這樣一來就將天方教徒分化爲兩類,使得貧苦之天方教徒不反對天兵,甚至願意幫助殿下奪取城池,從而儘快平定孟加拉全境。至於打壓天方教,儘可以等到平定孟加拉後,慢慢炮製他們。殿下以爲如何?”
若是允熥在此,定然會吐槽道:“這是用階級矛盾代替宗教矛盾,這麼先進的思想,藍珍你不會是穿來的吧?”但文垚不知道什麼叫階級矛盾,他覺得藍珍的想法有些道理,但又覺得好像有些地方不大對勁,正要說什麼,就聽朱高煦說道:“藍將軍,文垚,此事還是應當慎重。若是打出均貧富旗號,不僅天方教徒,當地的婆羅門教徒也會驚恐不安,未必有利於平定孟加拉全境。”
用現代語言翻譯一下,朱高煦的意思就是你不可能一面對一個民族打出民族主義的旗號,一面對另外一個民族打出階級鬥爭的旗號,尤其這兩個民族還混居在一起。要麼實行完全的民族主義,將另外一個民族徹底推倒對立面,要麼完全打出階級鬥爭的旗號,將兩個民族的上層都打成反派,不可能同時實行這兩種政策。
“王叔說的不錯。”文垚說了一句,又對藍珍說道:“藍將軍,如何儘快平定孟加拉全境,如何對待天方教徒確實還需從長計議,但不可這樣做。”
“殿下說的是,下官一時疏忽了。”藍珍道。
“藍將軍所言也確有可取之處,不過細節還需斟酌。”文垚擔心藍珍因爲自己的建議被否心懷芥蒂,忙又說道。朱高煦也出言安慰了幾句。
“二位殿下不必安慰下官。”藍珍笑道:“先父曾經教導過下官,人力有窮盡,不可能事事精通。下官本職是帶兵打仗,治理、平定地方不是下官本來應當做的差事,所思所想有不周之處也十分正常,下官不會因此心中煩悶的。”
“藍將軍能這樣想最好不過。”文垚鬆了一口氣,笑道。
“而且孤以爲,藍將軍的策略也可實行,在攻破城池後仍然可以將富裕的天方教徒之財富分給貧苦的天方教徒,只是不能公開打出均貧富的旗號,而且囑咐帶兵的將領萬萬不能分婆羅門教徒的財富。”文垚又道。公開打出兩種旗號是不成的,但私底下悄悄變通一下是可以的。當然,效果定然不如公開打出旗號要好,但產生的問題也少。
“不錯。”朱高煦再次出言道:“就像我在蘇門答臘島上,雖然一直號稱漢人與當地土著地位相等,但實際上當然會偏向漢人,當地人雖然知曉,但也只是心中略有不滿,不會激烈反對。”
“好,那就這麼辦。”文垚綜合允熥的想法與藍珍等人的建議,做出最後的決定:“待所有兵馬全部來到麥傑迪城後,分三萬人馬北上威脅達卡城,其餘人馬兵分幾路攻打孟加拉國內其他城池,打下城池、佔領村莊後抄了城中、村中富裕天方教徒的家,分給貧苦的天方教徒。但對於婆羅門教徒中的富裕之人,除非反對孤的統治,不然一概不動,而且任命其中態度最爲恭順之人爲縣令、知州。”
“待奪取孟加拉國大多數城池後,集結主力兵馬北上攻打達卡城,徹底滅亡孟加拉國。孟加拉國的將士自然要全部處死,但沙阿不能公開處死,可以表面上對他優待,但將其軟禁且遷居至南哈迪亞島,一年半載後讓其暴病身亡。”
“殿下所言十分妥當,臣無意見/你說的很好,我沒有要修改之處。”藍珍與朱高煦說道。
他們三人又商議一會兒,又將已經抵達麥傑迪城的中軍副將曹行、左軍輔佐徐增壽等人叫來,一同商議了一番,仍然認爲沒什麼問題,文垚最後說道:“好,既然王叔與藍將軍、曹將軍、徐將軍均無意見,那就照此來做。”
“如此行事,必定能夠輕易滅亡孟加拉國。”曹行開玩笑道:“這樣看來,岷王殿下統領的右軍撈不到仗打了,因爲等右軍趕到孟加拉的時候,整個孟加拉都已經被平定了。”
“哪裡有那般快。”徐增壽也笑着說道:“孟加拉國不算小,比直隸還大,咱們不過七八萬人馬,如何能在這短短時間平定整個孟加拉?尤其東北方深入內陸,交通不似南方方便,岷王殿下統領的右軍又是從那邊趕來,還是可以攻打幾個城池的。但大功是撈不着了。”
……
……
“明軍竟然這樣做!”看過了從各地傳來的奏報,沙阿既有些惱怒,又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句。
他本以爲明軍在麥傑迪城下大獲全勝,大敗他們孟加拉國後,會派兵乘勝追擊北上攻打達卡城。爲守衛達卡城,從麥傑迪城敗退回來後他馬上在城中的天方教徒中徵兵,讓城內總兵力重新達到五萬以上,又提前準備了許多滾木礌石。在他想來,雖然新徵的兵戰鬥力不強,但他們士氣高昂,用來守城絕無問題,城內又足有可供數十萬人吃一年的糧食,他絕對可以守住達卡城,拖到明軍上下十分疲憊後再求和,明軍多半就會答應。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明軍確實派兵乘勝追擊北上攻打達卡城,但只派了三萬人馬,其餘將士都分散開來去攻打其他城池。沙阿手上的五萬人馬其中能用於野戰的不過兩萬,其餘三萬人馬會被明軍輕而易舉擊潰,出城打仗必敗。這使得他只能在城中幹看着明軍在孟加拉內四處攻城略地。
這也罷了,最要命的是,明軍竟然在每佔領一個城池或村莊後抄了富裕天方教徒的家,將錢財分給貧苦的天方教徒。這使得各地的天方教徒對明軍的敵意大減,明軍進展更加順利,要不了多久就能平定整個孟加拉。
若是明軍佔領整個孟加拉,即使達卡城守得再好,明軍始終不能打破這座城池,又有什麼意義?明軍定然不會因爲這一座城無法佔領而從孟加拉退兵,他最後仍然不免亡國。
一想到這一點,沙阿就忍不住焦躁起來。他在屋內反覆走了幾圈,最後對侍者說道:“你快將曼蘇爾、馬希爾、艾尼斯等人叫來,我有事情要與他們商量。”
侍者領命退下。不一會兒,曼蘇爾等人走進來,行禮後問道:“蘇丹,您將我們叫來有什麼事情要商量?”
“你們先看看這個。”沙阿按捺下自己的焦躁心情,將情報遞給曼蘇爾等人。
“明軍竟然這樣做!”艾尼斯只掃了幾眼,就驚呼道:“明軍真是太無恥了,竟然做出這樣卑劣的事情!”
“是啊,明軍太無恥了,竟然將富裕天方教徒的財富分給貧苦天方教徒!他們怎麼能這麼幹!所有天方教徒的財富都是真主賜予的,那些貧苦的天方教徒只是暫時還沒有得到真主賜予的財富,以後一定會得到,他們怎麼能爲了自己的貪慾分慕斯林兄弟的財富,尤其那還是真主賜予的!”馬希爾也說道。
只有曼蘇爾雖然表情也很驚訝,但只是一直皺着眉頭,沒有多說什麼。
待馬希爾與艾尼斯不再這麼驚訝,沙阿出言問道:“你們可有辦法打敗明軍?將明軍趕出孟加拉?”
“這,”馬希爾與艾尼斯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他們現在兵不僅不如明軍多,還不如明軍精銳,對於明軍‘打土豪’的法子也想不到任何破解之法,完全沒有將明軍趕出孟加拉的辦法,只能住嘴不言。
沙阿掃了他們一眼,略有些失望,轉過頭看向曼蘇爾。曼蘇爾適才一直沒有說話,沙阿覺得他應該有辦法,至少希望他有辦法。
在沙阿的注視下,曼蘇爾緩緩擡起頭說道:“蘇丹,此時已經別無他法,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他隨即附在沙阿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這。”沙阿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說道:“罷了,既然我已守不住孟加拉,不如將它還回去!”但他隨即又擔心地說道:“就算他們,一定能夠打敗明軍,將明軍趕出孟加拉?”
“一定能夠。”曼蘇爾語氣堅定地說道:“他們一定能夠擊退明軍,而且絕不會與明軍講和。”
“既然如此。”沙阿說道:“曼蘇爾,我委派你出使,一定要請到援兵。”
“我一定會請到援兵。”曼蘇爾高聲答應一句,隨即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我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這一趟的成果了。但願他能如同你所說的一般。”沙阿輕聲嘀咕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