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萬餘將士就是你最要緊的班底,你一定要掌控他們。至於如何掌控,無非是恩威並施。你到了蘇藩或蒲藩,一定不能只窩在城中繁華之地,至少每日都要去軍營中巡視一番,同將領交談,鼓勵軍心士氣。若是有將士立下功勞,一定要按照規矩賞賜。父親不鼓勵你厚賞,不過若是你願意厚賞也可。而且,父親覺得,你最好能夠住在軍營裡。這是示恩。”
“至於威,則是有過必罰,絕對不能容忍。當然,還需要根據具體情形分辨,不可一概而論。高煦已經做了十多年蘇王,也極其擅長帶兵,這方面你可以多多向他請教。”
“兒子一定多多向蘇王叔請教如何帶兵。”文垚答應道。
“你要向他請教的可不僅僅是帶兵。”允熥又道:“他鎮守蘇藩多年,藩內甚少聽聞有百姓造反,而且去過蘇藩之大臣、藩王都說蘇藩蒸蒸日上,你也要多向他請教如何治理藩國,尤其是如何對待當地的土著百姓。這一點父親也沒有絲毫經驗,難以教導於你,你只能向分封在外的藩王請教。”
“而且不要僅僅向高煦一人請教。父親覺得你此去南洋不要在外漂泊過多,最好儘快趕到蘇藩每日巡視軍營,所以越藩、宋藩無法前往,但蒲藩、蘇藩與洛藩距離很近,你也可向賢烶和洛王叔請教。當然,印度之民與南洋土著並不相同,他們的經驗也未必適用,切不可盲聽盲信,還需你自己摸索。”
“但有件事,你一定要按照父親的吩咐來做。印度有兩大宗教,其中之一是婆羅門教,另一是天方教。你出發前往孟加拉前要崇信佛教,到了孟加拉也要推廣佛教,要對婆羅門教高門大戶示好,打壓、驅逐天方教。”
“爹,佛教不是從印度傳來中原的麼?當年三藏法師不是去印度取回真經麼?爲何還要大哥推廣佛教?現在印度沒有佛教了?還有,這個婆羅門教是怎麼回事?”文圻這時又問道。鼓勵佛教、打壓天方教已經是允熥的老慣例了,他們不知多少次聽說過打壓天方教徒的事情,當初在安南殺戮色目將士之事雖然並未泄露,但不少人懷疑之所以幾個衛所的色目人被殺的乾乾淨淨,就是因爲允熥的態度導致‘平叛’的將領不接受投降所致。
但印度沒有佛教徒這件事他們還從未聽說過,更加沒聽過這個叫做婆羅門的宗教,文圻好奇之下就問了出來。不僅是他,文垚、文垣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看着允熥想聽他解釋。
“當年三藏法師確實是從印度取回真經不假,但現下印度信奉佛教之人甚少,難以尋覓,大多數是婆羅門教,小半是天方教,佛教徒大約只是百中有一。若是能找到當地的佛教徒自然好,但因爲他們人數太少,不要對此抱有多大期望。”
“至於婆羅門教,這是印度獨有的一種宗教,與佛教有相似之處,但也有不同之處。父親這就向你們介紹一下印度教。”
“其一,婆羅門教也是多神教,多神教的概念父親已經與你們說過了;婆羅門教號稱有三千三百萬個神靈(‘這麼多’文圻驚呼道),不過其中有三大主神:梵天、毗溼奴和溼婆。在婆羅門教徒看來,梵天是第一位主神,是創造萬物的始祖;毗溼奴是第二位主神,是宇宙的維持者,能創造和降服魔鬼,被奉爲保護神;溼婆是第三位的主神,是世界的破壞者,不斷變化不同形象,也被奉爲毀滅之神。大多數婆羅門教徒雖然相信世間有三千三百萬個神靈,但往往只崇信三大主神之一。其中又以梵天之信徒爲多。”
“其二,與佛教一樣,婆羅門教徒崇信輪迴轉世,只有崇信婆羅門教達到梵我如一才能解脫,成爲神靈。”
“當然,婆羅門教最令人銘記的,也是最不好的一點,是它推崇種姓制度。種姓制度是一種將人分爲等級之制度,從上之下共有四等,第一等爲婆羅門,負責祭祀神靈;第二等爲剎帝利,爲朝廷文武官員;第三等爲吠舍,可以做上兩等人家的管家,官府職位較低的官員,或爲農經商爲兵;第四等是首陀羅,不能爲官,只能爲農爲兵。除此四等外,還有類似於中原之賤籍。”
“父親,這不是挺好麼?”文垣說道:“上下各司其職,各盡其能,若是能夠選賢舉能,足以天下大治。”
面對文垣的話,允熥露出微笑,說道:“若僅僅如此,當然還算不錯。但更加要緊之事在於,想要變動種姓極爲艱難,非常人所能做到,也並無任何如同科舉之提升種姓之法,即使某人再優秀,若是本地的祭祀不準,也不能提升種姓,不能提升種姓,就只能做原種姓才能做的差事,若是擅自做上一等種姓的差事,就是大逆不道。”
“而且嚴格限制不同種姓之人的婚配。女子不能嫁於低種姓之人,有違此規矩即廢除原種姓,貶爲賤籍。”
“而且其習俗對寡婦極爲苛刻,丈夫去世後其妻若是無子,則寡婦要被當衆燒死;女子地位也極低,任由夫家打罵,孃家不得干涉。……”允熥說了許多有關婆羅門教的事情。
這些聽得文垣等人直皺眉。其實這個年代的種種制度,哪有不是等級制的?就算是部分可以隨意更換本國國君的國家,那也是貴族纔有權力更換,輪不到底層百姓。華夏的科舉制已經是全世界最公平的底層百姓上升的制度了,但實際上也只有百分之一的家庭可以通過這一制度提升自己的地位,大多數百姓不可能改變命運。歷史上到了明代後期,隨着發源於江浙的東林黨把控朝政,大肆舞弊將進士、舉人名額給自己人,普通百姓通過科舉改變命運的機會更是降到了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歷史上滿清入關後許多文人投靠滿清,也有一個原因是東林黨太不公平,而滿清選拔文官,即使刨去留給旗人的官職,也比東林黨更加公平。
但即使世界各地實行的都是等級制度,像印度這麼固化的也是獨一份了。歐洲等地的貴族還有可能敗落,但印度的上等人除非真的是倒了血黴,比如戰亂不休整個家族什麼都沒了跑到其他地方也沒法證明自己原本的種姓被貶爲首陀羅,不然一代又一代都是上等人,即使有時家族敗落了,也始終有重新崛起的可能,哪怕敗落了三四代,只要能出一個有本事的人就能重新崛起。
這也是文垣等人皺眉的原因。儒家不反對等級制度,但同時也強調不拘一格任用賢能,不必在意出身。原本他們聽到各分等級各司其職覺得還挺好,但聽到這麼固化就不滿意起來。
“爹,可是印度情形如此,難道當地百姓就不會反抗麼?”文圻皺眉說道:“低,低種姓的傑出之士難道不會反抗麼?難道無人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聽到文圻這個問題,文垚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對於文圻來說這只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對他來說可是一個生死攸關的事情。他迫切希望聽到允熥的答案,即使父親已經說了自己對於治理外番之民沒有任何經驗,他也希望聽到父親的答案。
“這個麼,很久之前或許是有的。”允熥笑道:“印度對於歷史十分不在意,據從印度返回的錦衣衛校尉言稱,印度諸國都沒有史官,只有寺廟的祭祀會記錄歷史,上等種姓高門人家也會記錄自己家族之歷史。但這些祭祀或高門記載的歷史大多與神話摻雜不清,難以辨別真假。當地許多人甚至拿神話當做正史。印度真正能夠相信的歷史記載,大約是從唐代貞觀年間開始的,當時三藏法師去印度取回佛教真經,記錄了印度的歷史。又過了幾年,天方教徒進入印度,也記錄印度歷史。雖然天方教徒的歷史記載也摻雜神話,但比印度人還強些,能夠分辨出哪些爲真哪些爲假。”
“所以,或許在很久之前會有低種姓的印度人反抗,但自從有記載以來,沒有這樣的人。當然,婆羅門教徒也能提升種姓,若是低種姓真有驚才絕豔之人,高門大戶也會爲其提升種姓,傑出之人也不一定非要造反。”
“爹,這樣說來,待兒子打下孟加拉國後,到底應當如何統治孟加拉?”文垚問道。
“父親並無治理藩國之經驗,你應當去請教封在的南洋的你的叔叔、叔爺。”允熥回答。
“爹,兒子雖然並未去過南洋,但也知曉南洋之民與印度人大不相同,請教幾位叔爺、叔叔用處也不大。父親既然對印度如此在意,定然研究過如何治理印度,還請父親示下。”文垚又道。他纔不信自己的父親再正式對大臣說要出兵前沒有將印度研究個頂掉。
“父親不是說過了麼,你出發前往孟加拉前要崇信佛教,到了孟加拉也要推廣佛教,要拉攏婆羅門教高門大戶,打壓、驅逐天方教。”允熥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