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初始

Giotto的居所情況有些出乎司隱的意料,她確實沒想到,在城鎮以南的山腳下,兩間自行建造的簡陋木屋,就是前者和G的日常住處。

“原來Giotto先生也是個隨遇而安的人。”

“對我就不必使用敬語了。”Giotto笑道,“要知道爲了這兩間屋子,G可出了不少力呢。”

G叼着煙從裡面走出來,剛好聽到這句話,劍眉一揚輕哼道:“還不是你這傢伙,要賣掉原先的房子去救濟貧民,如果不靠我的手藝,咱倆早就風餐露宿了。”

“哈,就是因爲相信你的能力,我纔會大膽做出那種決定啊。”

“這可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

他們並非有錢人家的少爺,相反,是在努力爲平民爭取權利和福利的熱血青年——從剛纔一路走來城鎮居民對二者的態度來看,他們該是很受當地人尊敬和愛戴的,由此可見,之前也必定有過很漫長而曲折的經歷。

不知怎的,這樣的認知反而令司隱更加安心,她原本和綱吉衆人交集不深,也沒刻意研究過彭格列的悠遠歷史,如今莫名其妙遇上了彭格列的創始人,儘管Giotto似乎還沒踏上那一步,但應該也不遠了。她自然不能莽莽撞撞說些“我認識你後輩”之類的蠢話,然而要找到聖祭,恐怕難免要跟着他們一段時間,在這過程中會發生什麼事很難說,但能選擇與如此性格的人合作,想必也不會太枯燥乏味。

這個青年顯而易見是站在陽光下的,從那雙暖橙色漂亮的眼睛裡就能讀出他想要表達的全部情緒,他彷彿願將所有人視爲同伴並敞開心扉。

對於司隱而言,這是種罕見而奇妙的精神體驗。

“雖然我很佩服你當初的決定,但是……”她將目光投向遠方,幽幽開口,“Giotto你到底準備讓我今晚睡在哪裡呢?”

Giotto一怔,隨即便抓着頭髮不好意思笑了起來:“真抱歉啊,你可以睡在右邊那間,我和G睡在左邊那間。”

“是很紳士的安排呢,但兩個大男人好像也睡不了一張小牀吧?”

“我打地鋪啊。”語氣滿是理所當然。

司隱無奈:“這大秋天的,不嫌冷麼? ”

“男人和女人的身體素質不一樣,不用擔心。” 他很熟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兄長般溫和的安慰,“你一個小姑娘,住鎮上的旅店不太安全——雖說這裡的居民都很善良,但也不排除……呃,有如今天下午那樣潛在的危險。”

話說得倒是很委婉,但司隱仍舊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恐怕比起她的人身安全,他更擔心的是兇殺事件再次發生。

她知道基督教徒們都是從教堂聖光下薰陶出來的信道者,Giotto未必是個標準的虔誠教徒,可他看上去依舊貫徹着善待友人寬恕敵人的美德,縱使那份仁慈之心可能有些氾濫。

不過她沒有反駁,只微微笑道:“明明並不比我年長多少,何必要用這麼老成的語氣?”

“哈哈,那大約是因爲司隱看上去太需要保護了啊!”

“我可不認爲一個獨自殺光五名鬧事者的女孩,會是傳統意義上的嬌小姐。”G一面忍不住吐槽着,一面把塗滿廉價果醬的吐司片分給兩人,“放心吧,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遠了,倘若你願意加入我們的話,會明白的。”

晚風拂起司隱的墨色長髮,絲絲縷縷糾纏着,讓她整個人都莫名透着清冷的美感,她靜默良久,回眸莞爾一笑:“G先生連我的底細都不清楚,就準備貿然提出邀請麼?”

G沒料到她會問得這麼率直,但僅是片刻怔忡就又恢復了那股玩世不恭的神情:“小丫頭,做大事的人是需要魄力的,無論你從哪裡來,只要根本理念不與我們相悖,那就不必爲敵,可共同作戰。”

他確定她不是西西里島的人,雖然她的身份撲朔迷離,但他卻寧願相信Giotto那一廂情願的直覺,接受這個看起來並不可靠的夥伴。

畢竟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看到了那雙灰眸中,深藏的絕不妥協的驕傲。

“算是冒着風險的結盟嗎?”司隱神色坦然,“我能保證,自己要做的事情並不違揹你們的理念,所以,或許的確有合作的可能性。”

縱然尚不知曉他們對於前路的規劃,但她確信,應該會比想象中更有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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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Giotto和G他們到底要做什麼的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爲沒過幾天,山下就來了一位尊貴的女客人,叫作埃琳娜。

埃琳娜是卡洛尼亞公爵的獨女,大家閨秀貌若天仙,那頭金色瀑布般的捲髮和澄淨的藍眼睛讓她看起來彷彿玉雕一樣精緻迷人,而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神情溫柔和善如同初夏陽光,簡直能把天空都瞬間點亮。

“這位就是Giotto提到過的綾瀨小姐嗎?”她顯然對司隱非常感興趣,一見面就拉起後者的手仔仔細細打量,溫言軟語地稱讚,“父親常說東方女子大多纖細靈秀,如今真正看到,果然比畫冊和人物傳記上更加生動美麗呢。”

司隱覺得這情形有點詭異,尤其是對方那姐姐般慈愛溫存的目光,着實讓她渾身不自在。

自從來到這個地方後,她儼然已經變成了類似小妹妹的尷尬角色,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落差,能短時間內習慣纔是假的。

“很高興認識您,埃琳娜小姐,看來您對東方文化也頗有了解。”

埃琳娜笑道:“因爲父親喜歡,我耳濡目染也學過一些。”

“小姐和Giotto與G先生的交情匪淺,這倒是很令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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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尼亞公爵生性淡泊,又十分寵愛埃琳娜,所以她才能夠和我們這種身份的人時常來往。”Giotto緩聲解釋,“埃琳娜是絕對值得信任的同伴,我想司隱你一定能和她成爲知心朋友。”

……對於這男人來講,估計沒有誰不能成爲朋友。

司隱有些好笑,卻還是很給面子地點點頭:“那是我的榮幸。”

埃琳娜雖然外表和那些端莊優雅的貴族小姐們沒什麼兩樣,卻偏偏是個懷着勇敢想法的新女性,大概由於卡洛尼亞公爵本身就是上流社會的隱士,因此她也絲毫未帶出有錢人慣常奢靡腐朽的氣質,反而格外高潔出塵。

“真正高貴的靈魂,是不需要通過金錢和地位來襯托的,我始終相信上帝會指引給西西里一條明路,讓我們的故鄉不再無休止墮落下去,重歸淨土。”

在她講這番話時,Giotto的神色異常認真專注,而G的臉上仍掛着那標誌性的張揚笑容。

司隱嘆了口氣,一隻手還拿着半個蘋果,托腮凝視着遠處山巒悠然開口:“其實我對你們接下來的計劃更感興趣,實踐重於理論,畢竟和上層階級的勢力對抗,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G伸出手去揉了一把她的頭髮,言辭鏗鏘有力:“爲了保護當地處於水深火熱中的民衆,建立自衛團,擁護Giotto當首領!”

“……這還真是大膽的提議。”

“僅憑我們微薄的力量,能做的事情極其有限,司隱,你也看到了,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貧民在承受苦難,他們只是缺少一個反抗的機會。”Giotto漂亮的眼睛裡隱有光影閃爍,那是名爲堅毅和執著的清芒,能穿越一切障礙直達人心,“聚沙成塔,我們也應該讓那些荒唐貴族和莊園主們也看看,窮人團結起來有多麼強大。”

不是主觀上的攻城略地,也無關任何利益,僅僅是要保護這座城鎮上所有渴望光明的人們,帶領他們走向值得期許的明天。

那便是彭格列家族建立的初衷。

手指在腰間刀柄慢慢攥緊,司隱抿脣,笑意淺淡。

“在尚沒有明確目標要去實行之前,我不介意替你清除一些障礙,未來的Giotto團長。”

Giotto登時笑得有些孩子氣:“我就知道司隱一定會支持的,然而……如果能夠選擇更溫和的方式就再好不過了……”最後一句話的音量被壓得極低。

“你可真囉嗦。”

“也就是說,綾瀨小姐決定要幫助我們嗎?”埃琳娜在欣喜之餘又不免有些擔憂,“但你還太過年輕,貿然把你牽扯進這種行動中……”

“我比你們年輕不了多少,請安心接受這個事實吧。”司隱越來越發現,自己靠着一把妖刀,能夠百分百從容應對世界上所有的凶神惡煞牛頭馬面,卻唯獨對聖母屬性大限度開啓的人無可奈何,譬如Giotto,再譬如埃琳娜,“我絕不會拖後腿,也沒臨陣脫逃的習慣,你們要做的,只是在日後把作戰任務詳細介紹給我,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必擔心。”

埃琳娜對她雷厲風行的態度表現出了十二分的訝異,反倒是G爽朗地笑起來:“其實我最欣賞小丫頭這目空一切的氣勢,說實話,有點像某位情報部首席呢,對吧Giotto?”

司隱不知道那所謂的情報部首席是誰,Giotto卻清楚得很,他本能地打了個寒顫,隨即清秀臉上露出了罕見的尷尬苦笑。

“拜託啊,G,阿諾德聽到你這麼評價他,一定不會太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