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上車,周嫂就追了上來,也快速地上了車。
周嫂手裡拿着一雙板鞋,還有襪子,是給她的。
蘇辭這才發現,自己出來太着急,腳上竟還穿着拖鞋。
她一邊換上鞋襪,一邊道謝,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哪怕她看起來,是那麼的鎮定自若。
就連身子都是筆直地坐着,卻是看得周嫂鼻子發酸。
在去長山路的路上,蘇辭給陸時桀打了個電話,詢問陸時桀怎麼回事。
陸時桀在電話那端,不斷地說:“都是我的錯,真的都是我的錯!”
“究竟是怎麼回事?”蘇辭冷冽地問。
“我約司驍出來喝酒,他答應了,人也來了。”陸時桀說到這裡,又開始責怪自己。
“都怪我,我不該喊他出來的!”
“嗯,你喊他出去喝酒,但是爲什麼,出事地點卻在長山路?”
“我當時喝多了,真的喝多了,然後得罪了酒吧的一股勢力,對方來勢洶洶……”
陸時桀講得斷斷續續的,語氣裡全是懊惱和悔恨。
“然後,你和對方幹上了,而且輸了,左司驍爲你出頭?”蘇辭冷靜地推測道。
“是的,對方很多人,一擁而上,有二三十人,他們手裡還有武器!”
蘇辭的手都在發抖,攥成拳頭的手指指骨微微泛白,她能夠想象得出來,當時的場面有多混亂。
陸時桀繼續說道:“那些人見司驍厲害,便沒有再打下去,但他們抓了我,威脅司驍!讓司驍和他們賽車,如果司驍贏了,就放我們兩個離開!”
“然後司驍就答應了,他們選擇的地點,是長山路,我們都知道,這條路很危險,會有山體滑落的情況發生,而且其中一段路的護欄壞了,還沒有修好!”
蘇辭緊緊地攥着手機,死死地咬着嘴脣,身體在發抖。
“長山路,只有雙車道,是賽車愛好者經常選擇的路,因爲陡峭,刺激係數會大大增加。但是司驍不是專業的賽車手啊!”
“在他們開始比賽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祈禱,路上別出什麼事兒,哪怕是輸了也好,哪怕是輸了也好啊……”
陸時桀又開始崩潰了。
蘇辭深吸一口氣,等了好一會兒,才道:“繼續說。”
手機裡,可以聽到陸時桀擦了一把鼻涕的聲音。
“但是司驍很厲害,在第二段路的時候,他超車成功,跑在了第一,他真的是太厲害了。”
“我知道他厲害,然後呢?”蘇辭冷冷地打斷他。
陸時桀的敘述,真的太讓她着急了,她想,要是陸時桀在她的面前,大概她真的會忍不住用腳去踹他。
“蘇辭,你知道的,賽車的時候,車速都是非常快的,我們平時坐車的車速,完全不能比!”
“我當時都以爲看到勝利了,以爲等幾秒鐘後,他開到終點,我們就能安全離開了。”
“但是,但是,忽然有兩塊巨大的石頭,從山坡上滾落下來,剛好就砸在司驍的車前……”
聽到這裡,蘇辭的心頭哽了一下,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心臟的疼痛,是的,是那種生理上的疼痛,而不是心理上的。
陸時桀又再次說不下去了。
蘇辭猜想,他此刻肯定在流淚。
她再次聽到了他擤鼻涕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他聲音沙啞地道:“不管他打方向盤,還是不打方向盤,都始終要撞上其中一塊石頭的。”
“而且,那樣快的車速,他就算是打方向盤,或者是急剎車,都已經來不及了。”
陸時桀又吸了下鼻子,道:“他的車子直接撞在了石頭上,然後……然後,那裡的路燈很昏暗,可我、我還是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車子側翻、往山坡下滾去了……”
說到後面,陸時桀的聲音輕輕的,一點都不歇斯底里,但卻充滿了無力感。
過了很久很久,陸時桀才又重新開口,“蘇辭,我對不起你,因爲我,司驍纔會深陷險境的。”
蘇辭舔了舔乾燥的嘴脣,淡漠道:“他的車子性能優良、配置高端,安全性能是一般車子不能比的,所以,我相信他不會出事的。”
這句話,她不知道是說給陸時桀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她的聲音冷得徹骨,坐在她旁邊的周嫂,真擔心她肚子裡的孩子,會出點什麼問題。
“對對對,他肯定不會出事的!那羣王八犢子,看到司驍的車子滾下坡去之後,一個個都溜了!”
“沒有人留下來幫忙,要是再讓我見到他們,必須將他們的窩給端了!他大爺的!”
蘇辭沒有再回應陸時桀的話,而是顫抖着手,將電話給掛斷了。
車窗外仍舊飄着綿綿細雨,又是凌晨,整個世界被黑暗覆蓋,蘇辭能夠想象得到,外面此刻有多冷。
那麼,左司驍呢?
他會感覺冷嗎?
她用冰涼的雙手,捧住自己的臉,閉上眼睛,忽然想起當初,電閃雷鳴那天,他到公司來接她下班的場景。
在車上,他拉過她的雙手,貼在他的腹部取暖。
還有,在蘇洛洛和林琛的婚禮上,他特意請來孟長情給她撐場子。
再到後來,蘇繁結婚,她在老家被奚落成那樣,他像是從天而降的英雄,給她撐腰,幫她解決問題,讓她感動得無以復加。
在回豐城的路上,她還承諾,親自給他下廚。
結果,她忘記了,他也沒有再提起。
他縱容着她的遺忘,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她對他不在意,纔會遺忘。
說得更嚴重一點,便是忘恩負義。
他縱容着她的“忘恩負義”,可她卻始終記得他給的傷害。
是啊,七月十三號,在星都大酒店,他因爲誤會她,而給她帶來了傷害,那麼,在後來的日子裡,他則一步一步地將她從地獄裡,拉了出來。
並且將她帶到滿是關懷、愛意和歡樂的天堂。
自己爲什麼還要執着於那場傷害呢?那場傷害的最大凶手,其實是林琛和蘇洛洛纔對啊!
蘇辭就這樣,將臉埋在自己的手心裡,不斷地想着這些過往的事兒。
時間過得真快,她和左司驍之間,都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
可是細想下來,他們相處,也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啊,在她緊緊設防的情況下,他還是強勢擠進了她的生命中。
而她到了現在,纔有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