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裡,葉朵朵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三個月這個時間上。
以前,她跟很多人一樣跟朋友討論過那個很有名的問題:假如生命只剩下三天,你會幹什麼。
那時候,她拍着胸脯豪情萬丈的對朋友說,如果她的生命只剩下三天,她一定不會悲傷,因爲那會很浪費時間。她會及時行樂,逛遍這個城市裡所有好玩的地方,吃遍這個城市裡所有她喜歡的美味。
那就叫不枉此生。
當時的豪言,現在想起來,葉朵朵覺得可笑無比。
真的到了這個節點上,誰能那麼灑脫面對死亡?
畢竟這個世界上讓她留戀,讓她不捨得人太多了。
師父師孃,朋友,同事,還有……還有最重要的兒子和他。
孩子,她還沒有儘夠當母親的責任,還沒把他養大。那個人,她還沒有愛夠,她還想這一輩子跟他好好相守,什麼見鬼的來生,那只是個笑話。她完全不想要。
可是……原本覺得很平常不過的時間,現在居然成了奢侈品。
這是多麼大的諷刺?
死一般靜默的辦公室裡,葉朵朵靠在座椅上,目光久久的落在幾張檢測單據上失神的想着。
不知道想了多久,桌上的手機突然發出了響亮的電話鈴聲。
熟悉的音樂響起時,葉朵朵嚇了一跳。定定神之後,她纔拿起了手機。
頻幕上跳動的名字讓她本就疼痛不已的心,猛然又被掐了一下。
緊攥着手機,盯着那名字看了幾秒,深呼吸之後她才接起電話。
“寒聲……”
“你在幹什麼?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容寒聲焦急的聲音傳來,葉朵朵的鼻尖忍不住就是一酸,“沒,沒什麼。我在忙,沒注意到。有事嗎?”
“沒什麼事,我不放心你。”
他人是走了,心卻還在她這裡,生怕自己走了之後許凌晗再鬧事,所以追個電話過來。
他是如此放不下她,如果知道她中毒了,可能命不久矣,一定會痛不欲生的。
心上疼痛,難過的情緒到達頂點,葉朵朵已不敢再開口,生怕一開口就會帶出哭腔,就會惹他疑惑。
“朵朵……”
久久沒聽到迴應,容寒聲又喊了一聲,“你真沒事吧?”
無奈之下,葉朵朵才強壓住心裡那翻江倒海的難過,匆忙迴應道:“我沒事。你別擔心了。好了,不說了,我來病人了。掛了!”
再說一句,她怕她就會控制不住情緒會哭出來,所以她只能這麼匆忙的掛了電話。
電話掛上,手僵硬的攥着手機,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小字上。起初她還能剋制着不讓心頭那股酸澀的情緒化爲眼淚哭出來。
但是看的久了,那淚也就不受控了。
她沒有哭出聲,那眼淚只是無聲的盈滿眼眶,然後滾下來,順着臉頰滑落,落在冰涼的桌面上。
“寒聲,寒聲……”
幾聲喃喃自語後,她緊攥着手機趴在了辦公桌上,咬緊了脣,低低的哭出了聲。
“咚咚……”
兩聲敲門聲響起,葉朵朵慌忙擡起頭,看了門上一眼後迅速將桌面上的報告藏進了抽屜裡。而後,她又抽了兩張紙巾,胡亂的擦了擦淚眼之後纔對着門道:“進來。”
“葉主任……”
助理周婷捧着一摞資料進來,“23牀的病人,這個……”
話剛開頭她就頓了一下,盯着葉朵朵的眼睛看了一會,疑惑道:“葉主任,你怎麼了?眼睛紅紅的。”
“沒什麼。剛纔有點發癢,揉的。”
葉朵朵隨口平淡的應着,沒有盯着她看,而是垂了眼簾朝她伸了手,“23牀怎麼了?”
周婷這才收回目光將資料遞上去:“23牀這個按您的要求應該還要住院吊幾天水,可他剛剛鬧着要出院。央着我來問問您,能不能讓他早點出院。”
“23牀……”葉朵朵低頭翻着病例看了看,沉默一會道:“再吊兩天,然後安排他出院。告訴他,不能再少了。”
“嗯,好的。”
葉朵朵將病例遞上去,周婷接過來。臨走的時候,她又朝葉朵朵那雙紅通通的眼睛多瞄了一眼,越瞄越不對勁,她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葉主任,您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緊?”
“我沒事。”
被追問的煩了,葉朵朵語氣有些冷硬。
周婷瞧她面色發青,眉眼冷冽,暗暗的吐了吐舌,“哦,那我走了。您忙。”
她轉身抱着病例出去。葉朵朵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周婷,直到周婷的身影消失不見,她才收回目光起身走向辦公室一側的儲物櫃跟前。
這櫃子裡存放着她的物品,還有一些她備在醫院這邊的自制藥品。
打開櫃子翻找了一陣,她從櫃子最底層裡取出來一隻褐色的玻璃瓶。
捏着瓶子最後確認了一下上面的標籤之後,她纔打開瓶蓋,然後擡起手腕捲起了袖口,讓手腕上的傷口完全暴露出來。
隨後,她擡手將小玻璃瓶裡的淺灰色藥粉撒在了傷口上。
這是一種促進傷口癒合的藥粉。她自己研發的,很有效果。剛開始被割傷的時候,她覺得只是一般傷口,沒有多放在心上,只想順其自然的讓傷口自行癒合。
但是現在……她不是一般的割傷,而是中了‘紅顏’的毒。按照紅顏的特性,她這個看起來不甚嚴重的小傷口也會要很久才能緩慢癒合。
傷口久久不愈,勢必會引起容寒聲的懷疑。所以她現在不得不自己用點藥干預一下。
直到藥末均勻的鋪滿傷口,葉朵朵纔將藥瓶重新收起。做完了這些之後,她又找了一塊乾淨的紗布將手腕重新包紮了起來。
剛剛包紮好,衣袖還沒鬆下來,門突然被打開了。
葉朵朵一驚,做賊心虛般的慌忙將衣袖拉下來,垂下了手臂。擡眼看清來人,她又愣了。
“你怎麼來了?”
向她疾步走過來的竟是容寒聲。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處理公務嗎?
葉朵朵疑惑的瞪眼瞧着容寒聲,容寒聲的目光卻凝向了她的手臂,“你剛纔在幹什麼?是不是傷口出了什麼問題?”
她剛纔的慌忙藏
手,他也沒看全,只看到她下意識的在他進來的時候把手往後那麼一藏。
敏銳如他,這麼個小動作也引起了他的懷疑。
話音還沒落,他就伸手輕緩的捉起了她的手腕,捧在手心,蹙眉看着。
躲不過去,葉朵朵只得硬着頭皮道:“我剛剛想起來我有一些促進傷口癒合的藥,取了出來上了一點藥粉重新包紮了一下。沒什麼事。”
她這話可信度高,可容寒聲卻想着她剛剛那一藏,依舊有些不放心,“上藥就上藥,你躲什麼?”
“我哪裡藏了,我也是剛剛弄好,你進來也不敲門,我還以爲是院長突擊檢查了。嚇我一跳。”
葉朵朵隨口將黑鍋丟給了院長。說着,她就將手輕輕的從容寒聲的掌心了抽了回來。
手臂自然垂下,她才道:“你突然跑來了?事情都忙完了嗎?”
“還沒,剛見了一個重要客戶,離你這不遠不放心你,過來看看。她後來有沒有過來?”
容寒聲依舊對許凌晗充滿了戒備。葉朵朵怕他看見自己紅紅的眼睛,也不敢擡頭,故意低着頭說道:“沒有。我回來的時候她就不在這裡了。不知道去哪了,也沒再過來。”
聞言,容寒聲鬆了口氣,“那就好,我還怕她繼續發瘋,找你麻煩。”
“你想多了。”葉朵朵走到辦公桌邊,語氣中略帶嗔色的道:“都說了這裡是醫院,又不是菜市場,哪能容得了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呀,就是瞎操心。”
“我瞎操心還不是因爲擔心你?”
容寒聲回了一句,雙手抱住了葉朵朵的雙肩,“朵朵,要不然這幾天你就別來醫院了。我總覺得那個女人……”
“她現在是自顧不暇。”葉朵朵搶先道,她依舊低着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
這副不敢擡頭的樣子保持的時間長了,也讓容寒聲起了疑心。
“你幹嘛老低着頭?”
容寒聲開口,葉朵朵心一驚,暗暗的咬脣之後,她纔不得不硬着頭皮擡起臉。
“我剛剛眼睛好癢,揉的像個兔子眼,都不敢見人了。”
她擡手依舊揉着眼睛,容寒聲微微皺眉,擔憂的看着她,隨後捉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制止了她那種幅度劇烈的搓揉。
“眼睛怎麼了?是不是進東西了?”
他語氣關切,一邊問着一邊還彎下了腰,俊臉湊過來,盯着她的眼睛看。
人就在眼前,他微微涼的鼻尖差點碰觸到她的鼻尖。她能看清楚他的眉眼,甚至能數清他羽扇似的長睫。
目光平視,葉朵朵在容寒聲那雙幽邃如海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小小的,卻佔據了他的整個瞳仁。
他的眼中,只有她。
這個瞬間,她的腦子裡又竄出了那個期限:三個月。
三個月之後,她或許就要徹底離開這個男人,離開他們的孩子了。
這,讓她怎麼能接受?
心頭猛的有一酸,她毫無預警的擡手抓住了容寒聲的胳膊,沒等他回神,她便往前跨了一步,撲進了他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