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一閃,但已被何詩雨捕捉到,她不顧一切迅速站起,向那個身影追去,口裡叫着,“一陽!”
“江一陽!!”
風過鬆柏林,柏樹輕搖。
何詩雨的腳步剎住,看着茫茫無邊的柏樹,她眼淚噼裡啪啦往下掉。
哪裡有江一陽的身影?
哪裡有江一陽?
蘇亦琛已經緊跟着追到她的身邊,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關切道,“詩雨,你沒事吧?”
何詩雨的身體瑟瑟抖動,極力控制,她才讓自己淚水收住。
蘇亦琛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想是你太想念江一陽了,太希望他能回到你的身邊來對嗎?”
何詩雨許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低下頭,許久都沒有說話,等她再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滿臉微笑。
她道,“我想一陽一定不喜歡我這麼難過,所以我從今之後一定不哭了。因爲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在何地,我每一次哭,一陽他總能知道。”
何詩雨轉頭,看向山上林立的墓碑,在那墓碑之間,有一座是江一陽的。
阿德也已經跟着蘇亦琛追下來,他站在上山的階梯上。
何詩雨轉身,又向着山上走去,她走回江一陽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他帥帥的臉,她伸手指指他陽光的笑容道,“你要一直給我這樣笑下去知道嗎?我也會一直笑的。”
她笑着,又看了江一陽許久。
風吹過柏樹林,暮色漸漸落下來。
阿德第五次催促道,“四太太,咱們該回去了。”
何詩雨看阿德一陽,又不捨的看墓碑上的江一陽,她忽然抱住墓碑說,“阿德,你說明天還能不能讓我來一陽了?要是不能,我就在這裡打死不回去了。打不死當然就更不回去了。“阿德一臉黑線,真是被他們這位四太太搞得哭笑不得。
蘇亦琛無奈低嘆。
落日餘暉籠罩了半個城市。
賓利房車裡,何詩雨輕鬆的聲音道,“阿德,蘇哥哥,你們可是答應的,明天一輸液完我就可以去看一陽了。”
“嗯。”
“那我們明天早點讓醫生來輸液好不好?五點?四點?”
蘇亦琛手指摁在了何詩雨的嘴脣上,“好了,詩雨,我和阿德都累了,讓我們安靜會好嗎?”
“哦。”何詩雨落寞的聲音。
她靠在真皮座椅裡,腦海裡一直揮之不去那個白色的身影,她確信那就是江一陽。
可是……
她親眼目睹江一陽從那麼高的樓上摔下來,鮮血滿地……
是她眼睛花了?
還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魂?
是江一陽也捨不得離開他們對嗎?
所以他化作天使來找她和她肚裡的小寶寶了?
一定是這樣的……
一定會上這樣的。
帶着這樣的憧憬和美好希望,何詩雨睡着了。
在夢裡,她一度夢到江一陽,夢到他來找她,跟她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思念。
他抱着她,她依偎着他。
他說,她肚裡的寶寶一定要是個女兒。
她說,一定要是個兒子。
他說,像她一樣漂亮。
她說,像他一樣帥氣。
可是天快要亮了,江一陽要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遠離,何詩雨急的大叫,“一陽你不要走!不要走!”
呼喊中何詩雨也睜開眼睛,朦朧中,她看到一道身影急切的從休息室裡奔過來,“詩雨你沒事吧?”
蘇亦琛磁性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
燈光亮起,何詩雨坐了起來,她面色蒼白,久久不能從夢境中甦醒。
蘇亦琛去爲她倒了一杯水來,坐在她的病牀邊,“詩雨,來,先喝點水。”
她怔怔的無法回神。
蘇亦琛握着她的手將水杯放到她的手裡,他說,“夢到江一陽了吧?這是你太思念他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何詩雨握着水杯抵到嘴邊喝了一口道,“要是天不亮該多好。”她的目光聚在蘇亦琛的身上。
“蘇哥哥,我以前從來也不相信人死了是有靈魂的,可是我現在相信了。我知道是一陽在夢裡來與我相會了。”
蘇亦琛心裡輕嘆了一聲,“唉。”
窗外晨光已經越過了窗簾,門外傳來護士的聲音,“你們太太醒了嗎?請她查體溫。”
蘇亦琛看看何詩雨,走過去拉開會客廳的門,道,“她醒了,請進來吧。”
護士拿着體溫計進來,邊微笑邊對何詩雨說,“江太太,請量體溫。今天天氣不錯,江太太……”
看到何詩雨臉色有些蒼白,護士嘴裡的‘看起來江太太的臉色也不錯’停在喉嚨裡。
她的話改成,“江太太你有哪裡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這麼差?要不要給你做個四維檢查?”
何詩雨回神,她望着護士搖搖頭,溫度計含在嘴裡。
蘇亦琛走過來陪在牀邊。
護士查了體溫,道,“體溫正常,我等下請主治醫生來給你輸液。”
何詩雨惱怒的扯扯頭髮道,“要不要不要再輸什麼液了啊?我討厭死了,我要去看江一陽!我要去看江一陽!”
蘇亦琛伸手止住何詩雨撕扯頭髮的動作,他對護士擺擺手,讓她先出去。
蘇亦琛看着這樣的何詩雨,着實擔心。
他不知道,讓何詩雨繼續這樣下去,她有沒有變成神經錯亂的可能。
“詩雨。”蘇亦琛語重心長的說,“不是蘇哥哥不讓你去看江一陽,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臉色這麼白,情況這麼不好。你去看江一陽,只能讓他爲你擔心。”
“你知道江一陽是爲什麼晚上到你的夢裡來嗎?正是因爲你白天去墓地看他的時候,狀態那樣不好,所以江一陽才十分心疼你的。所以他放下不下你,纔到你夢裡來看你,陪着你。”
“詩雨,你知道嗎?一陽他現在最想看你高興,你高興一陽纔會高興。所以,爲了一陽,也讓自己快樂起來好嗎?”
何詩雨沒有說話,深深垂下了頭。
沒有江一陽了,她又怎麼能快樂?
見何詩雨情緒漸漸平靜,蘇亦琛接着道,“詩雨,我現在去請醫生來爲你輸液,然後輸完,我們下午去看一陽好嗎?但是你要高興,要乖乖的。”
何詩雨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開心的看着蘇亦琛道,“我一定聽話,一定乖。”
“那好。”蘇亦琛站起身來,向着外面走去。
他在會客廳請傭人去爲何詩雨準備早飯,然後到外面請醫生爲何詩雨開藥,輸液。
美國。
陽光如金子般灑落。
菲兒一個人孤獨落寞的坐在路邊的欄杆上,她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
三天了,她只吃了一罐發黴的餅乾,因爲她身上已經沒有一分錢。
她從中國到這裡的時候,買完機票,身上就已經沒有什麼錢,她又負擔了房租,所以口袋裡就更是囊中羞澀。
那罐發黴的餅乾是在地下室裡找到的,她本來打算要扔掉的,可是想了想又放在了窗臺上,沒想到那會是她最後的一餐食物。
餅乾發黴後吃在嘴裡是苦的,嚥下去的時候,經過喉嚨更苦。
吃完那罐餅乾已經幾個小時過去了,可是口腔裡一直殘留着餅乾的那種黴味。
她坐在護欄上,看着對面的那棟藍色大樓,帷幕玻璃一格一格的。
羅伯特就在那棟大樓上班,她已經盯了他兩天了,知道他每天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會從那棟大樓裡出來。
所以,今天她特意在這裡等他。
他走出大樓後會從這裡經過,她穿了很性//感的衣服在這裡等他。
跟羅伯特交往那麼久,她當然知道羅伯特的喜好,也自然知道羅伯特是什麼樣的男人。
所以……她採取了投其所好。
街上經過的許多男人已經對她發出邀請,也有許多人向她吹口哨,不懷好意的看着她。
但她只是對他們笑笑。
她是一個靈魂早已死了的女人,她只想在她的臨死前再做一點點她想要做的事。
日頭漸漸偏西,菲兒坐在護欄上,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棟大樓。
終於,羅伯特走出來,雖然他是跟那麼多的美國人一起走出來,可是隔得遠遠的,她一眼還是看出那就是他。
菲兒笑了,坐在防護欄上腿盪來盪去。
她穿一件絲絨的旗袍,開衩很高,一直露出她雪白的腿。
她第一次迷住羅伯特的時候也穿一件旗袍,那是一件絲綢面料的旗袍,白色,胸前有大朵的百合花。
羅伯特當時眼睛都直了,指着她身上的旗袍說,“真美,真美。”
不知道是在說她,還是在說她身上的旗袍。
但是現在想來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今天要穿這件旗袍迷倒羅伯特。
夕陽像碎金子一樣灑下來,光閃閃的落在菲兒的臉上,她臉上化了很清雅的妝,眼角的銀粉閃閃發亮。
這是她從國內帶過來的化妝品,今天應該是她用最後一次了。
她把化妝品在臉上塗了幾次,洗了幾遍,最後才畫出這個她最滿意的妝容。
她盯着羅伯特越走越近,臉上笑容亦越笑越濃。
羅伯特已看到了她,顯然臉上的表情微微驚怔……
哦,不,應該說是驚豔,就猶如他當年第一次看到穿旗袍的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