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在做夢吧?我彷彿又看到了敵機螺旋槳在空中描繪出的大圓圈兒,黃色的機頭整流罩,被我擊中起火栽下去的敵機,謝苗諾中尉的飛機拉着長煙……我沒有保護好他,想起來心裡可真難過,至於偵察失敗,那我倒覺得沒有什麼?但願謝苗諾中尉能夠生還……
當我慢慢擡起頭來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謝苗諾中尉正朝着我這邊跑呢?這時,我就象緊急離機時那樣,用手猛砸降落傘鎖,好讓安全帶脫開,隨後就跳出座艙。
“你是怎麼回來的?”謝苗諾中尉驚異地問道。
他站在近旁,準備伸手把我從機翼上接下來:“你的飛機不是起火了嗎?我親眼看見你的飛機起火摔下去了呀
!”
“他們沒能得手。”我回答說:“只不過把我的飛機給弄出幾個窟窿來罷了,我倒是看見你的飛機被老毛子給打着火了。”
“你得了吧!我的飛機上連一個彈洞也沒有!”
“那爲什麼你的飛機冒煙了呢?是不是你沒有減小飛機的迎角呢?”
“可不是嗎。”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你倒把我給弄糊塗了,那你爲什麼先跑回來了呢?”
“發動機出了故障,我親眼看見的,後來,我看見你的飛機摔下去了,我斷定,準是被敵人擊落了。我一個人留在那裡又頂什麼用呢?……我已經向大隊長報告過,說你的飛機摔在溫格內地區了。”
“噢,明白了。咱們報告去吧!偵察任務沒有完成啊!”
“你不是擊落1架米格機嗎?”
“那當然也得說說了。”
我一邊走着一邊在想:是不是謝苗諾中尉膽怯了呢?是不是他想把爲援救他而幾乎喪了性命的戰友丟下不管呢?
我想把話先提到前頭來說,上面提到的這種想法一直困擾了我很久,直到謝苗諾中尉犧牲,才使我丟開對他的一切懷疑,並且深深地懷念這位戰爭初期的老戰士,在這一批老戰士當中,能夠活到今天的人,那可真是屈指可數的。
大隊長聽過我的報告以後,用手指搓着前額,久久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工夫,他才高興地說:“這太好了!這就是說,你到底摸清楚了這一羣黃腦門兒的傢伙還不是誰也碰它不得的!不過,總得再去偵察一趟才行。你換一架飛機,帶上謝苗諾中尉馬上出動吧!你們兩個人誰也不要丟掉誰,要手挽着手地幹,要手挽着手,就象小學生橫過馬路時那樣!”
……渡口,又一處渡口,蘇聯人在一夜之間竟建立起這麼多渡口!已經有那麼多敵軍渡過了河,在我們前面的土地上漫溢開來!超低空飛行看到這種景象,心情該有多麼沉重啊!我真不敢想象,在向大隊長報告看到的這一切時,我心裡將會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
在戰爭這個時期,雅西城可真是災難深重,蘇軍在這裡集結了大量兵力,準備進攻基什尼奧,我們的指揮機關及時識破了敵人的企圖,調集了強大的航空兵兵力,準備突擊這座城市附近的蘇軍,我本人也不止一次地轟炸和強擊過那些擠滿了敵軍和充斥着敵人軍事技術裝備的街道。
今天,我們又要飛到雅西去執行任務,我的任務是爲轟炸機機羣護航,通知來遲了,耽誤了時間,我們只好去追趕自己的轟炸機機羣。
待我們趕到規定區域時,我們的轟炸機已經開始轟炸了,這座不久前還是以白色爲主色的城市,如今簡直變成了一座濃煙滾滾烈火熊熊的巨大火爐,既然這座城市佈滿了蘇聯的高射炮部隊,那就不能不招來慘遭空襲的厄運。
我們在轟炸機機羣上方盤旋着,在敵人的高射炮彈炸點之間穿梭着,眼下還沒有發現敵人的戰鬥機,它們很可能躲在雲上窺視着我們呢。
一架轟炸機突然起火,只見它翻了一個跟頭,裹着一團熊熊烈火直向地面墜去,很顯然,它是被敵人的高射炮彈擊中的。
我們實在忍無可忍,敵人的米格機我們也等得不耐煩了,我擺動機翼,向我的僚機示意--跟我來。
我們迅速下降到1800英尺的高度,並且向着煙雲稍微稀少些的地方飛去,根據敵人高射炮開火時炮口噴出來的火焰,我們找到了敵人的高射炮羣,緊接着就俯衝下去,敵人的高射炮兵招架不住我們的猛烈掃射,丟下大炮,撒腿朝着掩避所跑去。
我們接二連三地發動進攻,不停地按動着射擊手柄,簡直按得手指頭生疼,我真想用自己的飛機去撞毀敵人的高射炮。
我們的轟炸機見敵人的高射炮停止射擊,便開始再次進入攻擊,這時,一直在窺視着我們的蘇軍戰鬥機,迅速從高空俯衝下來,直向我們的轟炸機追去,他們可能以爲我們發現不了他們呢。
其實,他們打錯了算盤,第一架敵機從煙幕後面剛一露頭,就不偏不倚地撞在我射出去的一串炮彈上!炮彈穿透了敵機的肚子,敵機起火,冒着濃煙,翻滾着栽下去了,其餘敵機立即沒命地四散奔逃,我們開始爬高,對準航向,保護着轟炸機機羣朝自己的機場飛去。
中尉第一次擊落米格機可真使我高興,在那年月,這樣的勝利,對每一個戰鬥機飛行員來說,都是很了不起的重大事件,這並不僅僅因爲可以受到上級的褒揚和弟兄們的稱讚,更重要的是,增強了我們對自己手中武器的信心,親眼看見了敵機被我們的槍彈和炮彈擊中起火
。
我們落地以後,也和往常一樣,最先跑過來迎接我們的是機械師,他們立即開始檢查飛機。
我跟在機械師軍士的身後,也在察看着飛機上是否有被打穿的洞,看來,似乎連一個洞也沒有,這太好了!
當我準備離開飛機的時候,只聽機械師說道:“您的飛機負傷不輕呀,少校。”
“在哪裡?”我驚疑地問道。
“炮彈碎片被收到進氣口裡去了,打碎了增壓器葉片,這不是,增壓器轉不動了。”
“大概是你發昏了吧。”
“要是我發昏的話,那就算是您和這架飛機都交了好運。……您聽說米洛中尉的消息了嗎?”
“沒有啊!他怎麼了?”
機械師面對着工具箱,垂頭不語。
“你怎麼不吭聲了,你倒是說呀!”
“他在醫院裡逝世了。”
“是米洛中尉嗎?”
“都是因爲那條安全帶,少校。”
“這不可能!……”
“去送殯的弟兄剛剛回來,都說,米洛中尉的飛機在着陸時掉進溝裡倒立起來,他的飛機上沒有安全帶——在出發時被他割掉了……就這樣,他被甩出座艙,脊柱摔斷了。”
米洛中尉……在這個飛行大隊裡,他是我最知心的戰友,我們在一起相處兩年了……
我默默地朝指揮塔臺走去,懷念着從此永別了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