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儀宸心裡不是不恨的,天下間世人萬萬千,爲何偏偏讓他身爲風家人?他本不想雙手染血,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烙印,清清楚楚的告訴他:你,只是一個殺戮者。
蜷縮在牆角,風儀宸全身黑絲錦袍,顏色愈發的深沉,溼透的汗水,蒼白的臉頰,妖冶的紫藤,一切的一切,詭異又觸目。
疼!漫無邊際的疼痛,要將他整個人吞噬的連骨頭都不剩,每個月的陰曆十五,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個脫胎換骨的日子。
在族內,嗜殺者很形象的爲這一天取了一個名字,月劫。風儀宸起初不懂這月劫爲何意,可後來經歷的多了,倒不由得莞爾,果然是每月一場的劫難呵……
意識漸漸的迷離,眼前的景物也變得虛虛幻幻,不切真實,風儀宸揩去眼角的紫血,微笑的看着房中的一切,可思緒卻飄到了好遠的曾經,當他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孩童時光。
也許,就這樣死去,也沒什麼不好。如果……要不是曾經遇到了天遙,將經歷“月劫”的自己,在緊要關頭救下,那麼今日的他,也許骸骨都已經被風化。
經歷月劫者,最忌中途暈厥,因爲這意味着他將再也醒不過來。曾經,他希冀着月劫的到來,因爲這是唯一一種可以將自己終結的方式,從來不知道,死亡這種事,竟也讓人這麼的期待。
只是上一次他求死時,遇到了天遙,僥倖又多活了這麼些個年頭,現在天遙不在這兒,放眼整個雲澈城,又有誰識得他是“嗜殺者”的身份?
而且,風儀宸十分有自信,他相信天遙不會每次在他月劫的時候,都那麼剛剛好的出現的,曾經天遙是擔心他求死,所以每月正月十五,必然守着他,直至他安全度過,可一轉眼,他與他師徒二十載,怕是在天遙眼裡,他早就忘了尋思這件事了吧?
如此,甚好。
想來,這次死,應該會容易不少,再忍忍……馬上就要結束了……風儀宸脣角滲出紫黑色的血,晶亮的雙眸,漸漸闔起,頭緩緩貼近地面……
“砰”的一聲響動,芭蕉房的房門被人從外踹開,紅髮張狂翻飛,郎燼寒大步流星的踏入屋內,如入無人之境!
“自己偷偷摸摸的死,還叫個男人?”郎燼寒來到風儀宸的身邊,有些意外,他的眼睛竟能看到?
風儀宸的意識,已經被刺骨的疼痛,折磨的越來越稀薄,倏然看到有人闖入,他也很是詫異,主要是門口的結界,連萬玉衡和徐風涯那樣修爲的人都闖入不了,眼前的他卻可以這麼輕鬆?
輕輕一笑,風儀宸微微動動手指,示意郎燼寒靠近他,可郎燼寒卻一把握住他的手,擡手一提,便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提了起來。
“遺言留着以後再說。”不給風儀宸反駁的機會,攙扶着肩上的男人,一步步的向門口走去。
風儀宸無力去掙扎,心裡有些五味陳雜,他以爲天遙不來,他將必死無疑,可籤算萬算,他也沒料到,郎燼寒竟然會出現在此。
是他命不該絕?風儀宸輕扯嘴角,他不相信這個說法,倒寧願偏愛“禍害遺千年”這句話多些。
“你……我、我
出不去的……”風儀宸貼近郎燼寒的耳側,幾近低吟的開口,氣若游絲,哪裡還有平日半分的丰神俊朗?
郎燼寒緊繃着脣,門口離他們越來越近,他不是不明白風儀宸這句話的含義。剛剛他硬闖,看似沒什麼,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種無形的反噬力,對他的震撼有多大!
全身的經脈好似在一瞬間,被齊齊砍斷般的虛軟,卻又轉而被火燒代替,讓他欣喜的是,體內的那股灼熱,卻並未讓他覺得不適,相反,那股熱力逼退了經脈的無力之態,這纔有了他現在可以攙扶風儀宸的一幕。
不然,剛剛進門的那一下子,他早就跌趴在門口了……
“撐住。”郎燼寒微微轉頭,看了眼眶不斷滲血的風儀宸,心裡隱隱擔憂,與命對抗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命完全擒拿,而且甘之如飴,這纔是最嚇人的。
風儀宸的求生意識,幾近爲無。
將自己全身的重量,完完全全的掛在了郎燼寒的身上,風儀宸也不再去爭論什麼,他出不去這個屋子,郎燼寒能進來,完全就是個意外,現在他沒有體力去跟他解釋,一切的真相,稍後自會揭曉。
離門口還有五步之遠,風儀宸突然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他繞過郎燼寒的肩膀,手指緊握,甚至將郎燼寒的衣衫攥的死緊卻不自知。
“怎麼了?”郎燼寒以爲風儀宸是要跟自己說什麼,蹙眉低首看他,這一看不要緊,讓郎燼寒整個人都大驚失色!
他、他竟然吐血不止?
“風儀宸!你!”郎燼寒急急忙忙將風儀宸放平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會這樣?
紫黑色的鮮血,不斷從他口中溢出,沿着下頜,低落到地面,一朵朵妖冶又詭異的紫花,好似一個個小惡魔,張牙舞爪的快樂歡跳着。
重重的捶了一下地面,郎燼寒低咒一句“該死”,只見風儀宸依舊笑容不減,緊閉雙眸,微微擡起修長手指,無力的指了指門口,又搖了搖手指,最後終於頹喪的垂下。
郎燼寒明白,風儀宸這是再告訴自己,他走不出這個房門口。
“你不能死。”郎燼寒口吻平淡的沒有任何波瀾,將風儀宸整個人攔腰抱起,又重新折回到子的最裡面,將他安置好之後,封住他周身幾處要穴,便急忙離開。
這一路,他的腦中很平靜,沒有波瀾,亦沒有起伏。可是,他又覺得自己的胸口,那股不安的跳動,是如此的凌亂。
他爲什麼要救風儀宸?這是他的意思還是萬玉衡的想法?難道他真的已經被萬玉衡同化?
不……不是這樣的!他依舊是他,他是郎燼寒,一個有着自己身體和思想的郎燼寒,與萬玉衡無關,與任何人都無關!
奔到珠珠的房內,郎燼寒沒有敲門,徑直推門而入,珠珠正睡的香甜,剛剛翻身打算換個姿勢之時,卻猛然驚覺,自己騰空而起。
“哎哎,誰啊?誰幹啥呢?放我下來!”
“別吵!”郎燼寒狠狠的低吼,成功的讓懷裡的女人,迴歸到安靜。
只是珠珠的心裡,猶如擂鼓,她想不明白郎燼寒突然的抽風,又是所謂何
事?
耳中鼓過風聲,草木的清香,鑽進鼻孔,郎燼寒倏然發力,摟緊了懷中的女人,起起落落之間,便向着雲澈林的深處掠去。
而珠珠也只是悶在他的懷裡,默不作聲。如果不是因爲眼睛看不到,她纔不會跟他這麼親密呢!
“一會兒你只要按我吩咐做,便可。懂?”郎燼寒站定在芭蕉屋的門口,橫抱着懷裡的女人,看她一臉不願意的模樣,當下也沒有時間跟她去解釋。
故意加重了手裡的力道,大掌狠狠的掐了一把珠珠的小腰,惹得珠珠嗷的一聲尖叫,忿忿吼道:“你幹嘛掐我啊!放我下來!”
“別鬧!”郎燼寒黑眸一瞪,即使她看不到,可這份氣勢,卻依舊讓珠珠發毛。深深籲出口氣,郎燼寒試着平緩的開口,“我們是要救人,你難不成要眼睜睜看着你的救命恩人死翹翹?”
珠珠的耳中,對於“救命恩人”這四個字,是萬分敏感的!當下整個人來了精神,萬分緊張的拽着郎燼寒的胸襟,急急問道:“風儀宸?你說風儀宸怎麼了?他要死了?”
郎燼寒不再耽誤,一步步向門口走去,珠珠心急,不死心的追問道:“你倒是說話啊?風儀宸他怎麼了?”
“離死不遠。”郎燼寒在即將踏入門口之時,出手如風的點住了珠珠心口大穴,珠珠沒反應過來,只感到一陣悶疼,襲上心間。
“你……”
“從此刻開始,不要再問爲什麼。”再次踹開屋門,郎燼寒明顯感覺到這次那股“莫測力量”比之前他闖的時候,又精猛了幾分。
想來,這東西也是有自己的意識吧?剛剛他旁若無人的闖入,這傢伙難道也會像人一樣,心生不服?
珠珠本來是有些氣不過的,可剛剛那陣踹門聲響起之時,她便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迫,快速的向自己襲來。
“郎燼寒……這……”
“不要問,相信我。”郎燼寒抱着珠珠,一步步往屋內走去,可腳下的步伐卻好似灌了鉛水般沉重,幾乎算是寸步難移。
珠珠此時終於明白,郎燼寒剛剛爲什麼要點住她的穴道了!饒是她體內的血脈都是以烏沉木做骨,此刻也不得不承認,是真的很吃不消。
彷彿每一寸都要開裂般的疼,生生的從皮肉之下綻開,珠珠毫不懷疑,如果是沒有武功的人闖入這裡,想來現在早已化成一灘肉泥了吧?
倏然,一滴溫熱,滴在了自己的臉上,珠珠微詫,擡手便抹去,可入手的觸感卻是讓她心驚,這、這種溫熱的粘膩,還蕩着若有似無的腥味,是血?
“燼寒,你出血了?”珠珠抱着他的脖頸,就要起身,看看他怎麼了,可身子纔剛剛有個動作,卻被郎燼寒狠狠的按了回去,“不要動……”
驀然,比先前更大一滴的溫熱,滴在了珠珠的臉側,珠珠饒是再天不怕地不怕,她此刻也慌了。
郎燼寒他怎麼了?受傷了?可是又有誰能傷他?
“珠珠,原來我受傷,你也會很在意……”郎燼寒的脣,紅的妖冶魅惑,沾染着鮮血的脣瓣,好似妖冶的罌粟,連出口的話語,都盛滿誘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