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漢子張大嘴巴,呆了半響。表面上他看似平靜,其實他腦海裡各種念頭電閃,衡量雙方力量強弱,考虛自己是不是堅持己見。他雖看見徐鳳儀佩着鋼刀,但他徐鳳儀稚氣未脫的面相讓他對徐鳳儀的本領產生錯誤的估計:一個白臉書生,有啥子本事?有啥子可怕?胖大漢子決定不讓步了。徐長春的小妾阿蓮生得很漂亮,而且年方小艾。對走私貿易的行商來說,萬金易得,美女卻是可遇而不求。對好色又有錢的大爺來說,那有吝嗇金錢舍美女的道理?胖大漢子一心想把阿蓮收下來,逐厲聲對徐鳳儀喝道:“你跟徐長春是什麼關係,這種那容你多管閒事?我不要你的錢,要人又怎樣,你敢啃我腳丫?”
徐鳳儀哈哈一笑,負手傲然說道:“我是徐長春的世侄子,侄兒總有資格管管堂叔的家事吧?我勸你還是收錢走路,別以爲俺徽州無志士仁人。小看我徽州人,我讓你吃不消兜着走。”
瘦削漢子端坐不動,一手按着劍柄,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對徐鳳儀和胖大漢子爭執的話充耳不聞,冷眼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這個人似乎是藝高人膽大,他完全沒有把徐鳳儀、徐佛保、徐大山等人放在眼內。瘦削漢子與胖大漢子同來徐長春家,恐怕事前有約定,約定共同進退,一起向徐嫂施加壓力。
胖大漢乜斜雙眼,接口說道:“要錢或要人,要看大爺喜歡那種。我要人又怎樣,你敢到我面前撒騷放屁呀?”
徐鳳儀跟這兩人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客客氣氣跟他們攀話。這兩個惡霸強人卻不懷善意,固執己見,把別人的好心當成歹意。對付這種蠻不講理的人,只能用拳頭說話。徐鳳儀再也受不了胖漢的輕視和挑釁,大叫一聲,擺出拳擊的架勢。既然好話多說無益,那就拳頭上見真章吧。
不等徐鳳儀出手,徐大山早已忍耐不住,率先動手。一招“金剛出山”,揮拳直搗胖漢的太陽穴。胖漢眼見徐大山來勢兇猛,只得出招攔截招架。瘦削漢子也捋袖奮拳,協助胖漢,圍攻徐大山。三人拳來腳往,在大廳打了起來。幸好徐長春家的客廳寬廣闊大,容人進退騰挪。約莫交手幾個回合。徐大山雙拳難敵四手,漸漸招架不住,情急之下,便向徐佛保求援道:“佛保,俺撐不住了,快來救人。”
徐佛保捲袖衝過來抓胖漢的胸衣,胖漢也不避讓,待到徐佛保踏入當中,一把將徐佛保攔腰攬住,便將徐佛保往地上摔去。徐佛保感覺胖漢力大如牛,他也招架不住了,只得露出原始獠牙,張口噬咬胖漢的豬手,險些兒把胖漢的手指咬成二截。
胖漢子慘呼叫痛,回手正想摟抱徐佛保的脖子,擰斷徐佛保的狗頭。徐佛保卻不上當,使出一招“烏龜藏首”,突然蹲下,縮成一團。轉攻胖漢子的下盤,卻把胖漢子的雙膝箍住,再喝一聲:“倒!”使出一招“倒栽蔥”,把胖漢子掀翻幾個筋斗。那胖漢子沒料到徐佛保的摔跤技術如此精湛,頓時中招吃虧,摔得鼻青臉腫,叫苦不迭。
徐佛保對付胖漢,徐大山糾纏瘦削漢子,四人剛好捉對廝殺,誰也沒佔誰的便宜。半斤八兩,旗鼓相當。激戰中,瘦削漢子不耐煩與徐大山較量拳腳了,突然撥劍猛砍,徐大山赤手空拳,自然嚇得魂飛魄散,一邊閃躲,一邊氣昂昂痛斥對方道:“不公平,不公平,我赤手空拳,你怎可以用刀,好沒道理。”
那瘦削漢子漲紅臉膛喝道:“什麼公平,這世道誰講公平?你也可拿刀跟我拼命呀!要不,你用腦袋擋也可以。”
徐大山跳出胖漢子刀鋒所及的範圍,搖手道:“你等等,待我到廚房拿菜刀來,再跟你見個高低。”然後又對徐佛保道:“哥,你堅持一下,我去去便回。”言畢,一溜煙走了。那瘦削漢子看見徐大山溜了,便和胖漢聯手夾攻徐佛保。徐佛保左支右絀,性命在呼吸之間。
徐鳳儀只能插手救人,只聽鏘的一聲刺耳的金刃碰撞聲響起來,誰也沒看見徐鳳儀怎樣拔刀鞘刀,瘦削漢子手中的劍已斷成兩截。
瘦削漢子只覺眼前一花,剛想挺劍招架,自己的寶劍已對手劈斷了,只剩下一個劍柄。瘦削漢子是個老江湖,見多識廣,對徐鳳儀這把無堅不摧的奇兵大爲恐怖,失聲叫道:“剛阿寶刀!咦,剛阿寶刀怎會落在你手上?”他臉上現出茫然不解的神色,對徐鳳儀手中的剛阿寶刀真個是又恨又怕。
“天下寶物,唯有德者椐之!你管得了剛阿寶刀怎樣落在我手裡,你有本事儘管從我手裡奪去使用。我擁有剛阿寶刀,刀鋒所至,鬼屈神服,我就愛管這人間不平之事。你不服氣,伸過脖子來,試試這剛阿寶刀鋒不鋒利!”
胖漢、瘦削漢子、徐佛保都被徐鳳儀手中無堅不摧的剛阿寶刀震懾住了,垂手一旁,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徐鳳儀問胖漢徐長春欠他多少錢?胖漢說是五千兩銀子。口說無憑,有欠條爲證。徐鳳儀叫徐嫂過來辨認欠條是不是徐長春親筆手跡,徐嫂認真看了一會,說是她丈夫徐長春的筆跡。徐鳳儀把欠條交給徐嫂,對衆鄉親鄰里拱手道:“今衆目在前,共作證明。我替長春叔還掉這筆債務,因家父曾欠長春叔的錢,我欠徐嫂的債務彼此衝抵。”說着,從懷中取出五千兩銀票交給胖漢,餘下三千兩銀票都給了徐嫂。徐嫂噙着眼淚,千恩萬謝。
胖漢、瘦削漢子收回欠債,也無閒話可說,灰溜溜告辭出門。
卻見徐玉嬋手裡提着一個竹藍子,笑意盈盈地走到胖漢身旁,招手說道:“且慢,你們來我家時帶了一袋水果,好歹也是客人,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家有件禮物送給你們,不要推辭,收下吧。”言訖,把竹藍子塞到胖漢懷中。
胖漢接過竹藍子,眼見竹藍子輕飄飄的,不知裝着什麼物事。揭開竹藍子上的蓋子,只見藍內盛着一隻小王八,正昂着頭,瞪着綠豆眼看着他。胖漢曉得徐玉嬋借這件寶貨繞彎子罵他是王八蛋。在衆人嘲笑聲中,胖漢狼狽不堪丟下竹藍子,和瘦削漢子垂頭喪氣走了。
衆鄉鄰都稱讚徐玉嬋聰明伶俐。徐玉嬋臉色一紅,樂呵呵道:“我弟弟早幾日在河裡掏摸着幾隻小王八養在水缸裡,我本來想把這幾隻王八燉當參、紅棗,讓阿蓮進補。剛好這兩個老王八蛋來我家折騰人,不知回敬什麼禮物給他們,就送個小王八給老王八吧。呵呵!”
徐鳳儀見已沒他什麼事,就向徐嫂告辭回家。徐嫂攔住他說:“我已吩咐阿蓮殺雞了,你在我家吃過飯才準走。”徐鳳儀脫不了身,謙讓客套幾句,心安理得留在徐嫂吃飯。
徐玉嬋臉紅耳赤望着徐鳳儀笑道:“僥倖,僥倖你這個大救星及時趕到,幫我家脫了這個窘境,你真是救苦救命的大菩薩,謝謝你!”
徐鳳儀搔頭傻笑道:“我也是糊里糊塗撞上這門怪事,鄉親鄰里,不是你幫我,就是我幫你,不要較真,不要謝啦。”
不多時,熱氣騰騰的家常菜擺上桌面,共有九碗,屬意周而復始,大道無窮;九九歸一,大吉大利。徐大山剛從門庭外放完鞭炮回來,手也不洗,便如猛虎撲食,徑直搶入徐家大廳,急不及待地抓起幾塊肥豬肉往嘴裡塞去。徐佛保氣極怒吼:“大山,你幹什麼,你瘋了嗎?你就是從牢裡出來的牢囚,十年不知肉味是不是?”
徐大山不慌不忙,再抓起一坨肉丸狼吞虎嚥吃童,含糊其詞道:“你才瘋,肚子是無底洞,酒肉穿腸而過,那有一點存留?當然是吃了又吃,永遠吃不飽嘛。”於是徐大山對徐鳳儀等人視而不見,啃完豬腳,再咬雞腿,又喝幾碗酒,方纔自覺有點過癮。
徐嫂也不見怪,拭淚說道:“自長春死後,這半年大家都很小開葷,也難怪大山餓成這樣。”徐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徐長春一族家道中落是一回事,但徐大山最窮也不至於窮到揭不開鍋。徐大山愛賭如命,都把錢扔在賭場上,那有錢買肉吃?
徐嫂準備的酒不一會兒便見底了,徐大山拿着空酒罈,歪着頭望徐玉嬋笑嘻嘻道:“小氣鬼,就買這麼一點酒水,還不夠爺暖胃哩。丫頭,你給我去買酒吧!再打三斤,不,再打十斤。”一般濁酒村醪酒味很淡,就算酒量有限,喝一斤也不會醉。而會喝酒並有一定耐受能力的酒鬼,喝十斤也沒有問題。
徐嫂當然沒料到徐大山如此海量,酒水的貯備是少了一點,見惹得徐大山不高興。就給徐玉嬋一兩銀子,把她支開,讓她到村頭的雜貨店去買酒。今天是個親人團聚的好日子,賓主盡歡。若讓徐大山肚中的酒蟲未能盡興,徐嫂會覺得過意不去的。同時徐嫂也有些體己話跟徐鳳儀說,她對徐鳳儀的婚姻大事甚是關心,問這問哪,不在話下。依她愚思,她還想招徐鳳儀作支撐門戶的入門女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