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五爺表面上斥責王婆留,不同意王婆留多管閒事。但言下對王婆留鋤強扶弱的行爲並無厭惡之意,還是頗爲認同。徐鳳儀似乎也聽出汪五爺對王婆留欣賞讚頌的弦外之音,不失時機翹指稱讚道:“王堂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替弱者伸張正義,也不容易呀!象他如此古道熱腸,樂於助人的年輕人,在這無利不起早的冷酷無情的江湖,也差不多絕種了。而王堂主小小的年紀,就積下大大的善根,殊屬難得。在下對他好生敬佩啊!”徐鳳儀這一招奉承人的馬屁拍得自然到位,他的話看似跟汪五爺的意見相反,但實質上跟這老人想表達意思完全一樣。
汪五爺聽了徐鳳儀這話,果然覺得十分受用,好象遇上知音一樣挽着徐鳳儀的手道:“來,年輕人,咱們坐下談談。”
徐鳳儀隨汪五爺走進碧溪堂會客大廳,分賓坐下。早有趙貞接着伺候,給徐鳳儀捧上一杯清茶,幾碟饗客的開胃果子點心。幾個人圍繞着王婆留的話題,繼續說長道短。
汪五爺道:“我這個王世侄就是喜歡多管閒事,無緣無故替人家肩擔事體,說他傻氣不更事嘛,他又很能幹,這碧溪堂最近瀕臨破產,都是他力挽狂瀾於既倒,一手把這碧溪堂扶上正軌,掙到不少錢。後生可畏呀,我算是服了他。”
徐鳳儀試探他問道:“這麼說來,王堂主確實是有些能耐,有些本事。他肯定是出身豪門,家世十分顯赫?”
汪五爺呵呵大笑,搖手道:“實不相瞞,這位王世侄是個孤兒。唉,是個自幼無父無母且缺少家教的孤兒。他怎麼生成這樣一付婦人的善良心腸?確實是不可思議,鬼才想得通哩。一個自幼沒有母愛的孩子,卻象和尚一樣慈悲爲懷,還妄想作救世主,挽救這糜爛的亂世。你說容易嗎?不容易呀!”汪五爺好似炫耀自己的家世一樣,又急不及待地向徐鳳儀介紹王婆留的傻人傻事,繼續道:“最近,這傢伙千辛萬苦從倭寇手中救出一個美女,我以爲他會收下這條美女,推倒享用。如果這樣的話,還可以理解。誰知道他居然把這條大美女送給不相干的旁人,白白便、宜人家,爲他人作嫁衣裳。你說傻不傻?一個淨替別人做好事不爲自己作打算的人,大家會以爲他腦子有病的。人不爲己,天殊地滅嘛。所以,這仙遊城有人戲稱這小子爲無雙傻到家。徐世侄呀,你難道沒有聽過這傻帽兒的偉大事蹟嗎?居然還敢上門招惹他,你不怕他有朝一日發神經,給你介紹個老太婆,讓你叫老太婆一聲媽,然後贍養她。我給你提個醒,你跟他交朋友,你要有這個思想準備呀!哈哈!”
徐鳳儀袖着雙手,陪着微笑,認真聆聽汪五爺嘮叨數落王婆留。等汪五爺說完,馬上拱手示敬道:“慚愧,慚愧,晚輩身居窮鄉僻壤,剛到這仙遊城不久,恕我孤陋寡聞,還未能聽見過王堂主的動人事蹟,着實遺憾。聽老人家一番介紹,好生景仰。嗯,相當有趣!”
“我這王大哥做的事也不是全部都是傻事,之前做的事都挺仗義的。不過這次就不可理恕了,他聽說南椰島有個倭酋搶了個南塘鎮的妓女作老婆,馬上急吼吼要去營救這名青樓女子。我問他爲什麼非要救下這名青樓女子?他理都不搭理我,叫我別問哪麼多,反正這樁閒事他管定了。”趙貞心中也酸溜溜的插嘴說了一句。
說話間,只見外面闖入兩個腸肥腦滿的商人,那兩人好象跟汪五爺十分熟悉,見面也不打招呼。其中一個開門見山便把來意和盤托出,口若連珠地道:“王堂主哩?我遇上些麻煩,請他幫下忙。有幾十個海賊在敝店吃霸王飯還撒酒瘋鬧事,打壞我店裡不少東西,我也不知道怎麼打發這夥瘟神?想請王堂主出頭做個和事佬,勸勸這班傢伙,別讓他們白吃我的東西還打人。”
另一個也叫苦連天,道:“鹽梟幫好沒道理呀,竟要我給他們納貢,我的鹽酒行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又不是他們的兒子,憑什麼要我給他們納貢啊?請王堂主幫我出頭斡旋斡旋,只要銷繳這件事,讓我叩頭認他做我爹也行。”
汪五爺顯得有些不奈煩了,打斷他們的話,沒好聲氣地喝道:“孫得財,你這來福酒樓生意也算順當,不就幾頓飯嘛,便算作東請這夥蠻牛吃一頓吧,這種啞巴虧即使是王堂主有時也不太計較,反正這夥海賊明天或後天便上戰場,他們不會長命百歲,整天糾纏着你的,忍讓一步有何不可?至於趙大富,你這匯天鹽酒糧行生意太火紅了,引起賊人惦念,也難怪你着急。等王世侄從南椰島回來,我把你的難處告訴他,看他能不能替你奔走設法。你也不能經常這樣勞煩王世侄呀,你得自己設法使點銀子僱傭一兩個武林高手看守門戶,一勞永逸擺平這件事。”孫得財與趙大富聞言唯唯諾諾,拍額跺腳,垂頭喪氣走了。
汪五爺回頭對徐鳳儀道:“閣下只怕也如孫得財之輩一樣,想請王世侄替你們出頭遊說事體吧?”
徐鳳儀漲紅臉皮,納納說道:“不敢相欺,晚輩正有此意,確有事情請託,我眼下遇上麻煩,被一個叫梟龍幫的黑幫盯上,被這幫傢伙逮住敲榨勒索。勞駕王堂主出馬替我們擋擋,招架一下。這件事體干係許多條人命,晚輩若非走投無路,也不至於如此惶恐焦急。不敬之處,還請老前輩多多體諒。”說着從懷裡掏出梟龍幫的勒索信,遞與汪五爺過目。
汪五爺眼看徐鳳儀說得鄭重,接過書信,仔細看了一遍,頷首道:“王世侄歸期早晚在這一兩日之間,明天響午過後你再過來看看吧。”
王婆留一直打聽小玉蘭的下落,委託雷妙達他們四出調查訪問,收集小玉蘭的信息。聽人說南椰島有個倭酋搶了個南塘鎮的妓女作老婆,馬上聯想這名青樓女子可能是小玉蘭。
他仍然偏執地堅守着兒時對小玉蘭的愛,以及那句年少不更事但純真如金的承諾。就是:“我要娶你,玉蘭姐!”王婆留至今仍然忘不掉當初許諾時心跳的感覺。經過八年的等待,思念佈滿傷口!他已很久沒看見小玉蘭的臉,他的玉蘭姐臉上美麗的輪廓在他記憶裡其實開始模糊了,但思念卻無聲無息地融入他的血液,把這夢想銘心刻骨的鏤刻在他的心中。這些年他經歷了許多許多人生挫折。在他情緒最迷茫,最低落時,小玉蘭是他生存的信仰。
對王婆留來說,小玉蘭是他夢中莊周蝴蝶,蝴蝶美麗的羽翼始終承載着他少年的夢想。王婆留知道這是命運的安排,即使與小玉蘭陰差陽錯的分隔天地,他們兩人命運已象一個整體緊緊牽扯在一起,縱是雷霆霹靂也不能轟開。
不管流年如何晃過,王婆留一如既往虔誠地尋找着小玉蘭,尋找着遺失的聖潔,從未放棄!
近日,王婆留從一個海客口中得到消息,據說南椰島(即今南日羣島)有個倭酋娶了一個南塘鎮的青樓女子爲妻。王婆留立即懷疑這個青樓女子可能是小玉蘭!他馬上聽從內心深處發出的聲音,遵循內心的引導和召喚,感情激動澎湃起來。在這不可抗拒的思念親人的感情驅使下,王婆留想也不想就駕船跑到南椰島,發瘋似的在島上到處尋找小玉蘭,幾乎掀江倒海,掘地三尺,把南椰島上的青年女子逐個辨認看過,直至確認這些少女中間沒有小玉蘭!這才接受小玉蘭不在南椰島上的的事實,怏怏而歸。
徐鳳儀興沖沖地趕到碧溪堂,指望拜訪王婆留,尋人不遇,只得垂頭喪氣返回劉家貿易行。
楊三鞭早備齊酒菜,專等徐鳳儀回家吃飯。看見徐鳳儀唉聲嘆氣回來,知道事情有點麻煩。楊三鞭是個大老粗,也是個不怕死的硬漢子,他也沒怎樣把梟龍幫敲榨勒索的事放在心上。除死無大事,如果他們招架不住梟龍幫打來的悶棍,大不了與敵人拼命,跟敵人同歸於盡。拼命,可能會死人。人都死了,管他以後事的會發生什麼事哩?當時楊三鞭樂呵呵招呼徐鳳儀道:“徐掌櫃,你回來了,一齊吃飯喝酒吧。其他事,明天再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楊豹,拿酒來,今晚我與徐掌櫃一醉方休。”
楊豹愁眉苦臉地捧着一罈酒過來,嘭嘭幾下,把三個大海碗扔在桌子上,沒好聲氣地替楊三鞭斟上酒。徐鳳儀看得出楊豹似乎是不太情願被楊三鞭呼來喝去地支使,眼裡有幾分怨恨之色。
“小子,想開一點行不行?這衰神樣!好象全家死光光似的。來,喝一杯,笑一笑。”楊三鞭踢了楊豹一腳,滿不在乎地嚷道。
“你喝,你喝,你自己喝個夠,這頓飯說不定是最後晚餐呢!”楊豹生怕以後再也吃不着飯,埋頭拼命啃肉吃飯。楊猛、楊威、楊虎等幾個同伴先後死了,劉家貿易行只剩下他一個人使喚僕人,連個玩伴也沒有了,也難怪他氣惱苦悶。
徐鳳儀喝了一口酒,借酒壯膽,向楊三鞭和盤托出他的想法:“楊三叔,我有件事跟你商量。我有個朋友在這仙遊城有些聲望,也許他能幫我們擺平這梟龍幫敲榨勒索的事。只是我最近手頭比夠緊,湊不足銀子作見面禮去拜見哪位朋友,想向三叔告貸幾兩,你看行不行?”徐鳳儀名義上是南塘雜貨行、劉家貿易行的掌櫃,但財政大權實際掌握在楊三鞭手中。徐鳳儀每月從楊三鞭手裡支使幾十兩銀子作活動經費,他身上確實沒存下幾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