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面臨必死無疑的境況的時候,他是無所畏懼的,不會去多想,也不會再期盼什麼,儘可能安然自若地過完剩下的日子,或者在死之前創造出一點價值來。
而當這個人突然又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他的生命有可能從死神的擺佈中掙脫,那麼他就會變得躁動不安了。
葉沉星多麼希望自己的猜測的真的,多麼希望大家都搞錯了。
“大家要懲罰的一定是偷竊火焚劍的盜賊,我是被冤枉的。”葉沉星心裡想,“這是個誤會,就算我導致了奇怪的書籍和屍骸被焚燬,然而這點錯誤跟偷竊火焚劍的滔天大罪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
他渾渾噩噩地亂想了不知道多久,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星光芒。
葉沉星猛然一驚,連忙爬起身來,他認爲來人是陸老頭,陸老頭一定是去跟掌門真人說明了事情的真相,證明了他的清白,現在趕着過來告訴他好消息。
當他擡起頭朝光亮之處看去的時候,激動的心又沉了下去。
不是陸老頭,因爲這銀白色的光亮不是他手中那盞油燈所發出來的。這是一塊方玉上的光輝,葉沉星認識這塊方玉,它的主人是白雲城裡的一個長老,是一位老奶奶。
方玉豎在葉沉星的跟前,柔和的銀光把他那張小臉照得更加的蒼白。
葉沉星看到了方玉旁邊熟悉的斗篷,自從他懂事以來,就只知道白雲城裡有四個穿着這樣的斗篷的長老,他們境界極高,實力極強,他卻從未見過他們的真面目。
“紅霧長老,您怎麼來了?”葉沉星聲音苦澀地問道。
女長老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突然聲音冰冷地說:“葉沉星,你好大的膽子!”
“我沒有偷火焚劍!”葉沉星急忙爲自己辯解,“你們要抓的是竊賊對不對,我不是竊賊!”
“你在地下的密室裡焚燬了一些東西,經過鑑定,大家一致認爲那些東西當中有一本書籍,而且不是普通的書籍,是上古時期的古籍,這你該如何解釋?那連同古籍一起被焚燬的屍骸,你又該如何解釋?”
葉沉星頓時一愣,他沒想到女長老不提火焚劍之事,倒把話題直指地下小密室裡的焚燒事件。
“我是導致了那本書籍自己燃燒起來,可我沒有偷火焚劍,也不知道那本書籍是上古時期的古籍,我——”
“那麼你是承認你跟焚燒古籍和屍骸有直接關係了?”女長老打斷了葉沉星的話。
“可我沒有偷劍!”葉沉星語氣堅定而氣憤地咆哮出聲。
“這已經不重要了。”女長老的平靜跟葉沉星的歇斯底里成了鮮明的對比,“我來這裡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在焚燬古籍和屍骸之前都做了些什麼,有沒有翻看過古籍?”
“我看了……”
“你看到什麼了?”女長老再次打斷了葉沉星的話。
“只有一些古怪的咒文。”葉沉星懊恨地說,“我什麼都看不懂。”
女長老沉默了,如果不是方玉上的光芒還在閃耀着,葉沉星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在白雲城裡的所有人當中,葉沉星覺得把身子藏在斗篷裡的四個長老最爲神秘,而這四人當中又以女長老紅霧最爲讓人感到害怕,她不近人情,對任何人都冷漠、嚴厲、苛刻。
此刻她就站在葉沉星面前,對葉沉星進行訓斥和審問。
“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接觸過那本古籍?”
女長老又出聲了,那質問的口吻容不得葉沉星有任何的隱瞞和欺騙。
葉沉星不敢開口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搖了搖頭。
方玉上的光輝黯淡下來,最後完全消失了。
葉沉星的眼前一片漆黑,連月光都無法給他的眼睛提供任何的幫助。他看不到女長老了,不知道她是否還站在他的跟前。
他也沒有聽到腳步聲,不知道她有沒有離開。
他屏住呼吸,像一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片刻之後,大門被關上所發出的一聲悶響傳到了他的耳中,他一下就癱倒在了地上。
每當清晨的朝陽把金色的光輝灑在大地上的時候,是葉沉星認爲的最美麗的光景。如今他沒有了這樣的心情和看法,即便溫暖的陽光仍是毫不吝嗇地照在他的身上。
他昨晚睡得很晚,今天又起得很早——他幾乎沒怎麼休息,也無法好好地休息。
“活着的時候不要花太多的時間去睡覺,因爲等到死了以後想不睡都不行。”
陸老頭總是會這樣說,尤其是在葉沉星因爲工作疲憊而稍微有所懈怠的時候。
葉沉星翻過身子,面部朝上凝視着穹頂的天窗,他從來沒有覺得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陸老頭給了他一線希望,而女長老又讓他跌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
他沒有偷竊火焚劍,但導致古籍和屍骸焚燬的罪過,比之前者來說雖是不及,但也差不了太多。
死亡是一張無法逃脫的網,他恰恰被困在了這張網中。
審訊室的大門被人輕輕地推動了一下——現在的葉沉星連一些極其微小的動靜也能輕易察覺到,不是因爲他的感知變得靈敏,而是他的神經已經像繃緊得像隨時都可能斷掉的弦。
葉沉星撐起身子,想看一看這一次來見他的人會是誰。
是一個修長的身影,是一個一身白衣,年紀與他相仿的男孩。
“寒秋!”葉沉星幾乎是驚叫出聲,“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莫寒秋把食指豎在嘴邊,示意葉沉星不要大聲嚷嚷,然後躡手躡腳地湊過來。他有着一張和葉沉星一樣蒼白的臉,與葉沉星不同的是他還有着高高的鼻樑,以及一雙銳利的眼睛,透着沉穩老練的目光。
陸老頭說得沒錯,莫寒秋是個非常不簡單的孩子。他的行爲舉止,他傲人的天資以及驚人的修爲境界,都在昭示着他的不凡。他無疑是白雲城裡最耀眼的一顆新星,揹負着衆多的期望。
“你都幹什麼,沉星?你瘋了嗎?”
莫寒秋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逼問葉沉星。
“這是意外,寒秋,這不完全是我的錯。”葉沉星抓着莫寒秋的手訴苦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把事情說清楚,總之,總之……”
“告訴我,沉星。你真的跟火焚劍失竊的事情有牽連嗎?”
莫寒秋神情緊張地追問,一直以來他都像關心親兄弟一樣關心葉沉星。
“我沒有偷劍!”
“那麼,你在地下的密室裡焚燒了古籍和屍體?”
葉沉星想起了昨晚女長老的話,遲疑了一下,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的天!怎麼會——”莫寒秋被嚇住了,“你怎麼會做出這樣的傻事來,大家現在正在商量着如何處置你呢。”
“寒秋,我會被天雷劈死嗎?”葉沉星紅着眼睛問。
“如果你是有罪的,無疑會被處以天雷之刑。”莫寒秋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你必須證明自己是無辜的,想要活命就只有這唯一的一個辦法。”
“可是,我不是無辜的又怎麼能把自己證明成無辜的呢?”葉沉星傷心之極地說,“有些事情確確實實是我做的,你要我欺騙大家嗎?”
莫寒秋一下子也變得爲難起來,他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用他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注視着葉沉星。
“你甘心在這裡等死嗎,沉星?你不怕死嗎,不怕被天雷降身的痛苦嗎?”
葉沉星聽了這話,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嘴脣抽動着,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怕。”他用顫抖的聲音說,“寒秋,我害怕,可是誰能救我,誰能幫助我?”
莫寒秋緊緊握住葉沉星那隻冰涼的手,用他以往那令人信服的語氣說:“沉星,我會想辦法的,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相信我。”
葉沉星從來沒有懷疑過莫寒秋的話,莫寒秋曾經無數次幫助他度過難關,沒有任何一次讓他失望過。但是這一次,他對他沒有了信心。
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已經遠遠超出了莫寒秋能夠處理的範圍,這一點葉沉星心知肚明。這會兒葉沉星只想跟莫寒秋多說些話,哪怕只是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也能讓他的心情稍稍平靜一些。
可是莫寒秋很快就得離開了,他是偷偷溜進這裡來的,不能待得太久,如果被發現的話也是一項不小的罪名。
“沉星,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臨走的時候,莫寒秋再三保證。
葉沉星只能點頭並目送莫寒秋離開,他根本不指望莫寒秋真的能夠救他。顯而易見,除了掌門真人之外,沒人能夠救他——然而掌門真人根本不會對一個身犯重罪的人法外開恩。
真傳弟子送來早飯之後,不久,審訊室裡來了兩個陌生人,從他們的穿着裝扮上來看,葉沉星認定他們兩個是東昊派弟子,而且是東昊派的真傳弟子。他們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一人衣飾工整,舉止文雅,另一人則比較隨便,很是豪放。
“你叫葉沉星?”
衣飾工整的那人站在葉沉星面前問道,不像是審問,沒有傲慢的語氣,也沒有居高臨下的口吻,只是如同朋友之間的閒聊。
“我是方幕,來自東昊派的真傳弟子方幕。身旁這位是我的師弟,他叫農學炎。”
雖然早已猜到,但葉沉星仍是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這是他第一次跟東昊派的真傳弟子如此近距離地接觸。真傳弟子非常強大而且備受人尊敬,除了莫寒秋之外,葉沉星從來沒有機會跟其他的真傳弟子打交道。
更別說的東昊派的真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