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月夜不寐,願修燕好”八字,禹天來的精神略略恍惚了一下,在已經淡漠了許多的久遠過去,自己還在做着密謀反清的勾當時,那位得力屬下“玉面千手觀音”便曾用這八字戲弄過自己,最巧的是身處兩個世界卻說出同一句話的女子同樣喚作“小倩”。
阿青雖然總愛和禹天來拌嘴,但真正有事發生時會極爲默契配合。聽到那女聲傳來是一瞬,小小的身軀一下閃爍便消失在禹天來的肩頭,不知躲藏去了哪裡。
禹天來也瞬間回過神來,哈哈一笑道:“漫漫長夜,若能得佳人相伴,誠爲人間樂事!”
笑聲中,他將手指一彈,一顆足有嬰兒拳頭大小、皎潔如月的無瑕明珠落在桌面上,散出一片皎潔清輝,照亮了整間禪室。
與此同時,虛掩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身着大紅衣裙的女子款款而入。此女身段婀娜高挑,隨意披散在身後的長髮如一道水墨瀑布,面若桃花,媚眼如絲,在明珠的清輝映照下愈發透出千般嫵媚、萬種風情。
“果然是她!”禹天來將眼前的佳人與日間買到的那副畫上的女子做了一番比較,確定兩者氣質雖有變化,但確屬一人無疑。他目光如電洞幽燭微,不僅看穿這女子一副千嬌百媚的軀殼只是一團陰氣幻化而成,更透過這女子表現出來的媚態,看到她雙目最深處隱藏的一抹濃重抑鬱與悲涼。
“貧道見過這位小姐。”他心中電閃轉念之間,人已經從雲牀上站起身來,風度翩翩地向那女子稽首爲禮。
那女子進到室內,見到禹天來向自己施禮,便也盈盈還禮道:“道長多禮,賤妾聶氏,閨字小倩,敢問道長如何稱呼?”
作爲近年崛起於修道界的新生勢力太玄派的掌教,如今的禹天來卻非前些年那般籍籍無名,若是如實報出姓名,必然要驚動這女子背後的人物,但他也不願隨意更名改姓,於是灑然笑道:“貧道與小倩姑娘萍水相逢,暮歡晝散,又何必動問姓名徒惹牽掛?”
聶小倩掩口笑道:“道長恁般自信,難道今夜之後賤妾便一定會對道長念念不忘?”
一面說着,一面將輕若無物又透出一絲寒意的嬌軀向禹天來懷中依偎過來。
禹天來表現得卻如舊曆花叢的老手,張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一手環住只堪盈盈一握的纖腰,一手輕輕撫摸對方半露的圓潤香肩。
見到這儀容俊美、言談風雅的道人轉眼間便露出與其他男人一般無二的急色之態,聶小倩的貼在禹天來胸前的俏臉上閃過一抹失望神色,隨即緩緩擡起頭來,一雙美眸似閉非閉,兩片櫻脣欲啓未啓,擺明一副任君採擷的誘人模樣。
禹天來微微一笑,緩緩低頭向對方的櫻脣吻了下去。
便在兩人嘴脣堪堪相觸的瞬間,聶小倩忽地將櫻脣微啓一線,輕輕吐出一團五彩輕煙,將禹天來的整張臉都籠罩其中。
被這團輕煙一衝,禹天來登時如木雕泥塑般保持着垂手擁吻的姿態僵立在原地,連面上的神態也凝定在前一瞬。
聶小倩的身體柔弱無骨般從禹天來的懷中擺脫出來,而後舉起素手輕輕互擊三下。
禪房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同樣着大紅衣裙,容貌遜色聶小倩一籌,媚態風情卻尤有過之的女子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看了那呆若木雞的禹天來一眼,笑嘻嘻地對聶小倩道:“小倩妹妹當真好手段,這麼一個外景天人之境的武道高手竟如此輕易被你弄得服服帖帖。只可惜姥姥總不許你親自下場採擷這些臭男人的精元,否則我們這些姐妹當真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此刻聶小倩卻不見了先前的柔媚之態,神色轉爲清冷,聽到那女子如此說笑恭維,也只淡淡一笑道:“憑小菁姐姐與其他幾位姐姐的容貌,有什麼男人能逃過你們的魅惑?大家都是爲姥姥做事,小倩和姐姐們不過是各司其職罷了。”
說罷,她輕輕施了一禮,徑自轉身出門而去。
小菁在門內望着聶小倩漸漸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驀地消失,狠狠啐了一口道:“裝什麼正經?大家一樣勾引男人,你不過是沒有真正和男人睡覺罷了,難道便比我們高貴到哪裡?”
她雖是這樣說,心中卻清楚聶小倩的身份地位確實非她可以相比。聶小倩稟賦特異,死後陰魂凝聚陰氣幻化的身軀幾可亂真,只要未成金丹人仙之境,任誰都識不破她的真身。因此每次遇到自己等人騙不過的武者強者或修行高士,姥姥都會派聶小倩出馬,且都是無往而不利。姥姥因此也對聶小倩另眼相看,不僅允她以貞身自守不用親自去採擷男子精元,還常將自己等人辛苦採來繳納的精元分一些給她,更傳授她鬼道修行法門來煉化精元補益自身。所以,她心中對聶小倩是又妒又恨,偏偏表面上還要竭力逢迎巴結。
心中滿懷着對聶小倩的嫉恨,小菁轉回頭來望着仍僵立在遠處的禹天來惡狠狠地道:“臭道士,你有外景天人的修爲又怎麼樣,還不是要被老孃吸成人幹!”
說到此處,她又伸手在禹天來面上摸了一把,轉嗔爲喜吃吃笑道:“話說回來,這次竟能睡到如此標緻的人物,倒也不算吃虧了。”
一邊說着一邊牽着茫然無覺的禹天來走到雲牀邊,張臂保住倒在牀上滾作一團,卻沒有發覺禹天來置於桌上的那顆明珠散發的濛濛清輝發生了一陣奇異的波動。
事實上,不管是先前的聶小倩還是後來的小菁,都很是不合情理地忽視了這顆當世罕見的碩大明珠,便似完全沒有看到一般。
此時那聶小倩卻已飄飄蕩蕩地走到了寺廟的後院,仰望着天空的一輪明月,想到身死之後這二十餘年的生活,心中不由悲從中來,兩滴清淚從眼角悄然滑落,未至腮邊卻又散作絲絲陰氣消於無形。
“卿本佳人,奈何爲賊?”
一聲輕嘆毫無徵兆地在身畔咫尺之內響起。
聶小倩悚然一驚,一頭烏黑長髮驀地無限延長,如千萬條靈蛇向着發聲處纏捲過去。
不知何時已經在聶小倩身邊現身的禹天來微笑着張口輕輕一吹,那些侵至身前的髮絲立時寸寸崩潰,還原爲絲絲縷縷的陰氣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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