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一隻鴿子出去?”
聽到阿貞這麼說,蘇信笑了笑,看來這伊嗣埃已經通風報信了,按照海沙幫韓蓋天的說法,這波斯人通風報信的目標,肯定是宋閥了。
蘇信不動聲色,只當無事發生。
“伊掌櫃,船準備好了?”
伊嗣埃此時笑容滿面,他聽到蘇信問他,他連忙點了點頭,恭敬的說道:“公子,這船上都是我召集來的最好的水手,每一個都隨我跑了幾次波斯到大隋的來回了,我敢打包票,您哪怕是在整個大隋,恐怕都找不到比我這些手下更專業的水手了。”
說着,他又指了指腳下的這艘大船。
“這艘船是我們波斯製造的海船,跟大隋的海船不太一樣,閣下可能沒見過。”
蘇信在上船的時候便注意到了這艘從外觀上都跟周圍的大隋海船不一樣的帆船,這船跟周圍的大隋海船最大的不同便是帆。
大隋的海船用的硬帆,而這艘伊嗣埃口中的波斯海船用的則是軟帆,這兩種帆其實也很難說誰優誰劣,都有自己的優缺點,不過從後世軟帆逐漸了取代硬帆來看,應該是軟帆的優勢更大一點。
伊嗣埃主動爲蘇信說着軟帆的優點。
“……跟大隋的硬帆不一樣,硬帆雖然便於操作,但是吃風面小,肋骨也限制了受風,所以航速慢,不太適合遠洋航行,但近海跟內陸的航運是不錯的。”
“軟帆雖然操作繁瑣,需要的水手多,但是帆面大,航速快,適合遠洋。”
“公子這一次要去的琉球便是處於深海,要到那裡去用大隋的硬帆自然是不行了,不過我正好有從波斯帶來的軟帆大船,這次倒是能排上用場了。”
在大海上是很難辨別方向的。
在這個時代,唯一能在海洋辨別方位的方式便是觀測北斗星。
當然,在大海上漂泊久了,自然會自然而然的發展出一些技術來,歷史上的技術突破大多都是來自於這種類似的實際需要。
水手們在大海上無法辨別方向,自然生出了需要一種可以在大海上辨別方向的方法。
這種方法從古希臘時就開始研究,但直到現在,其實都沒有很好的方法,人類的確是在大海上能通過觀測北斗星或者是南十字星來辨別正北或者是正南,進一步的定出自己說的緯度,這也是同緯度航行法的理論基礎。
但只要學過中學地理的人都知道,判斷方向除了需要知道緯度之外,還需要知道經度。
北極星可以來確定緯度,但經度的確定就沒那麼容易了。
如果展開說的話,那幾乎就是一部完整的近代科學發展史了,如果把科學比作一座王冠的話,經度的測算,在整個大航海時代的科學界,就是科學王冠上最閃耀的那顆明珠。
“你會過洋牽星術?”
夜間。
蘇信站在桅杆的頂部夜觀天象的時候,見到伊嗣埃拿着許多十分複雜的工具,在甲板上觀測着天上的星星,而且他一邊觀測,一邊還認真是在紙上做着記錄。
不時的他還會用這些觀測到的數據來進行計算。
聽到蘇信的話。
伊嗣埃擡頭見到了桅杆頂部正在默默注視着他的蘇信,他臉色頓時一變。
他聲音甚至都有些顫抖:“公……公子,您也……您也在……”
蘇信身子一動,便來到了甲板之上。
他掃了一眼伊嗣埃身旁那些複雜的器具,而伊嗣埃明顯是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這些他剛纔用來觀測的複雜器具,顯然,對伊嗣埃來說,這些器具裡隱藏着一個極大的秘密。
伊嗣埃看着蘇信的神情極爲惶恐,就算是之前蘇信殺光了他的護衛,威脅他的時候,他都沒如此的惶恐過。
“你在怕什麼?”
蘇信有些好笑的問道:“難道這過洋牽星術還是什麼不能談的秘密不成?”
再一次的從蘇信的嘴裡聽到過洋牽星術這幾個詞,伊嗣埃的面色變得一片死灰,他之前還以爲是他聽錯了,畢竟過洋牽星術這個名字,在他們波斯海商的圈子裡是絕密。
這門技術,關係到是不是他們波斯人能永久的獨霸這條從波斯灣一直到大隋,幾乎是用黃金跟寶石鋪就航路,是絕對不能外泄的。
要是他外泄了過洋牽星術的存在,那他就永遠不可能再回到波斯了。
蘇信從伊嗣埃臉色的變化上猜出了一些原因。
這個其實也並不難猜。
他以前只知道過洋牽星術是大食海商的秘術,也是大食人獨霸中東到遠東航路一千年最大的秘密,直到明朝時,明人才學會了過洋牽星術,之後明朝纔出現了許多名震一時的頂級海商。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過洋牽星術並不是大食人的獨創,而是波斯人就會了,不過想一想也知道,在大食帝國出現之前,波斯商人便滿世界的航海做生意了。
大食人滅掉了波斯帝國,從波斯人的手裡學去了這門過洋牽星的秘術,也就不神奇了。
就像是在倚天屠龍記的世界的時候。
黛綺絲也是會這門秘術的。
伊嗣埃看着蘇信,蘇信從一開始出現在他的面前,就給了一種無比高深莫測的感覺,但到了現在,他才深刻的瞭解了蘇信的恐怖。
過洋牽星術是他心裡最大的秘密,這個秘密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
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卻像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一樣。
竟然連這個秘密都知道。
甚至他更一步的想到了一種可能,要是隋人知道了這過洋牽星之術,那這條原本只屬於他們波斯人的商路,是不是還能屬於他們呢?
伊嗣埃知道。
這些隋人是無比貪婪的,他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滿足。
他在大隋最大的靠山,便是這個東方偉大帝國勢力最爲龐大的四個家族之一。
雖然他每年都會提供給這個家族如山似海一般的財富,但這個家族的人最感興趣的東西,仍舊是他在大海上航行無阻最大的秘密。
這個家族的人自然進行過遠洋航行的測試,雖然伊嗣埃不清楚他們測試的結果,但從他們仍舊對自己以禮相待來看,想必測試的結果是令他們極不滿意的。
這也正常。
如果過洋牽星術那麼容易就能被破解的話,那他們也不需要需要保密了。
“我對你的過洋牽星術不感興趣,我不會問你要的。”蘇信輕聲說了一句,這一句保證,伊嗣埃雖然不知道真假,但仍舊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蘇信自然不會問伊嗣埃要了。
他在倚天屠龍記世界的時候,已經跟黛綺絲學會了經過大食人改進後更加完善也更加準確的過洋牽星術了,又何必問這個波斯人手裡的原始落後版本的。
“不過我想問的是……”
還不等伊嗣埃放鬆下的心情多持續幾秒鐘,蘇信便問出了一個同樣讓伊嗣埃惶恐無比的問題。
“我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疑問,爲什麼這艘船的航向不是航向琉球島的?”
蘇信的這個問題裡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一般,一下一下的敲擊在了伊嗣埃的胸口,聽到這話,伊嗣埃剛剛回復了幾分血色的面龐上再一次變的一片煞白。
他甚至都無法站穩身子。
直接噔噔噔的連退了好幾戶,兩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他驚恐的看着蘇信,哆嗦着嘴脣,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強自說道:“公……公子您這是說哪裡話,我……我怎麼可能不是往琉球島去的……”
“呵呵。”
聽到伊嗣埃的辯解。
蘇信輕笑了一聲,他伸手向着一個方向指了指,說道:“琉球島在東方……”說着,他又指了指現在海船正在航行的方向,說道:“但我們現在正在往南航行。”
說完。
蘇信微笑的看着伊嗣埃,淡淡的說道:“伊掌櫃能不能給我一個解釋,如果你想說航行的方向出現了誤差,爲何偏差了這麼多呢?”
聽到蘇信的問話。
伊嗣埃腦袋裡一篇空白,他嚥下了一大口唾沫。
他千算萬算。
惟獨沒算到,這個年輕人,竟然有着能在大海上判別出方向的能力,他的眼珠飛快的轉動着,他拼命的在腦海裡想着保命的法子。
在某處海面之上。
兩艘硬帆海船在慢吞吞的航行着。
航速慢是硬帆海船最大的缺點,也是遠洋航行最不能容忍的缺點,畢竟拉長了航行的時間,便是增大了航海的風險。
不過好在這兩艘硬帆海船隻是在離着沿岸不遠的地方航行,但是不需要擔心太多。
其實說着兩艘船是海船也不太對,從本質上來說,這兩艘其實是平地的內陸河船,能在近海航行,稱不上是什麼海船的。
從這兩艘大船上亮出的旗幟來看,一艘應該是號稱嶺南王,天下四大門閥之一的宋閥的海船,而另一艘海船上,除了掛着宋閥的旗幟之外,還掛着一面解字旗。
在那艘掛着解字旗的海船上。
宋閥的重要人物,外號銀龍的宋魯竟然坐在下首,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相貌英武不凡的高壯年輕人。
“文龍,等一會見到了敵人,你在一旁看着就行了,這畢竟是我們宋閥的事。”
銀龍宋魯客氣的對主位上的那個年輕人說着。
“宋老哪裡話!”
這年輕人聽了,臉上頓時露出了不滿的神色,他言辭誠懇的懇請道:“我這次是來向玉華提親的,這些宵小之輩敢擼宋閥的虎鬚,就讓小子斬了這賊人的人頭,做一份提親的賀禮!”
“這個……”
宋魯聽了這話,沉吟了一下。
這年輕人乃是蜀中第一勢力獨尊堡堡主解暉的獨子,也是下一任獨尊堡的繼承人解文龍,這一次他來宋閥,是來向他們閥主天刀宋缺的大女兒宋玉華提親的。
這樁婚事是他們宋閥跟獨尊堡商量好的政治婚姻,算是一種在即將要來臨的亂世開始前進行的一種某種形式的結盟。
對於獨尊堡。
宋缺是極爲重視的,畢竟宋閥在四大門閥裡的勢力最小,嶺南無論是人口還是經濟,都跟中原甚至是江南都相去甚遠,他們宋閥要是想要在即將來臨的亂世裡參與天下之鹿的角逐的話,拉攏一些勢力,是必須的,也是必要的。
想到這裡。
宋魯沒有再堅持,他點了點頭,說道:“既然解少堡主堅持,那就能者多勞,老頭子就在一旁爲少堡主掠陣好了。”
得到了宋閥的首肯。
解文龍滿意的笑了起來,他打着包票說道:“宋老儘管放心便是,我這次帶的,都是我父親親自訓練的精銳,對付一些毛頭小子不在話下!”
宋魯見解文龍言語間有些輕浮,他皺了皺眉頭。
想了想,他還是提醒道。
“那伊嗣埃手下都是他從波斯招募的武士,這些武士十分悍勇,武藝不凡,而這伊嗣埃又十分狡詐,這次能讓他向我們宋閥發出了求救信,恐怕敵人沒那麼簡單,還是要小心應對的好。”
解文龍聽了宋魯的提醒之後,只是哈哈笑了一聲,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宋老儘管放心便是,我出門在外,代表的便是我們獨尊堡的名聲,我甚爲獨尊堡的少主,是斷然不敢損壞父親好不容易創下的名聲的。”
說完。
他向着宋魯問道:“不知道那波斯人求救信上怎麼說的,我們咱們去就他?”
既然解文龍這麼說了,宋魯也不再堅持。
反正有他在。
即便這解文龍真的陰溝翻窗,有他來託底,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說不得還能打掉一些傲氣,讓這位將來獨尊堡的主人沉穩一些。
他聽到這解文龍的問題之後,想了想直接說道:“那伊嗣埃說了,他會帶着那些脅迫他的人一路南下,咱們只需要在泉州港附近的海域等着便行了,到泉州港左近的時候,他們讓人升起旗幟來告知咱們他在的方位的。”
正在這時。
桅杆上瞭望塔的望手大呼了一聲。
“發現了!發現了!在東北大概二十里的地方看到了波斯人的旗幟!”
聽到這聲呼喊。
解文龍一臉興奮的招呼着手下,一齊來到了船頭,向着望手說的那個方向忘了過去,不過桅杆頂才能看到的東西,他們在甲板上,他們自然是什麼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