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的衝薩河波光粼粼。
河岸一堆灌木上掛着紅豔豔的漿果。灌木的枝椏中探出一隻紅通通的手，悄悄摸了一顆漿果往回縮，彈性的枝條哆嗦起來。
啪！
另一隻白皙的手掌拍掉了漿果。
“嗷。”卡菈克吃痛嘟囔。
“別這麼饞！我們在逃命呢。”影心像個老媽子似的沒好氣地說。
“他們撤了。”林德把望遠鏡伸出灌木，朝四下打望，沒有再看到魔法船或者紅龍的蹤跡。
一隻白色的貓咪鑽出灌木叢，在陽光下抖了抖草葉，忽然起跳，身體在半空舒展成渡鴉，嘎嘎叫着振翅升空。
蓋爾把偵破隱形法術附加在德魯伊賈希拉身上，由她進行更廣域的探測。
“好像真的走了，沒有隱形單位。”賈希拉帶回來了好消息。
擁擠的灌木叢裡嗖得鑽出一羣人。
林德拍掉腦袋上的草葉，輕誦咒語，呼喚他的兩頭亡靈巨獸——沒有應答。
“該死的洋基人，敢殺我的馬！”
林老爺扯了扯嘴角，決定記下這個仇。死靈梟熊與死靈鯊蜥獸陪着他們出生入死，在躲避紅龍騎士的追殺中功不可沒。最後關頭，他與蓋爾聯手施法，製造一羣魔法幻影，騎着梟熊和鯊蜥獸分頭逃跑，引開追兵。
可惜是沒能保住這兩個大殺器。
現在冒險隊已經正式進入至上真神的輻射範圍，用輻射這個詞倒是挺貼切，奪心魔主腦的殺傷力不亞於核武器。
洋基人不敢戀戰，主動撤離，這倒是完全符合君士坦丁的預測。
維拉基斯那個老女人肯定氣炸了肺，派出的追兵回去後肯定要遭重——此時笑容就轉移到冒險者們臉上了。
王子的榮譽守衛一個個默不作聲，他們同樣在維拉基斯的必殺榜單上，能逃過一劫，多虧了冒險者幫襯。這時候再自矜身份，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這些武僧雖然一根筋，但心地比其他同族要好得多。
“先紮營過夜吧，休息休息。明天就進利文頓。”林德體內的誓言聖力已經幾近枯竭，雙腿顫抖不已，這是要脫力的前兆，凡人之軀就是這麼真實，敢不好好照顧，馬上就生病給你看。
“我們的宿營用品都在你的那兩頭死靈坐騎上呢。”影心道出一個殘忍的真相。
衆人面容晦暗，哼哼唧唧的。
林德咂咂嘴，“那就地取材吧。”
在他們不遠處就有一座廢棄的哨所，看樣子是被至上真神的大軍蹂躪過，半個活人都沒有，倒是剩下了一堆雜七雜八的零碎，還有一間寬闊的穀倉，可以勉強遮風擋雨。
等蓋爾升起篝火，大家聚在一起，感覺又活了過來。守墓人不聲不響地出現在營地——他永遠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
今天晚飯是神莓，就這條件，愛吃不吃。大夥兒商量着明天進城，好好大吃一頓。還是威爾最清醒：“夥計們，我們的行李都丟了，身上還有錢嗎？”
冒險者們面面相覷，最後從口袋裡擠出二十四枚銅子兒。
“絕了。”
“什麼絕了？”
“希望絕了！”影心抓狂道，“進入博德之門城區，每個人都要繳納入城費啊！”
林德擺擺手，“沒事，以咱們的本領，賺點錢還不容易嗎？大不了擺攤賣藝嘛。”
一行人說說笑笑，空空的肚皮似乎也不那麼癟得難受了，神莓好吃，卻不頂餓呀。
正在這時候，夜幕垂臨，天空忽然被一道明亮的藍色幽光填充，來自星界的閃光就像迷離悽美的幽藍裙襬。君士坦丁出聲提醒：【小心，維拉基斯來了。】
衆人站起身，仰望覆蓋天空，那光芒裡冉冉升起的正是維拉基斯的投影，還是那麼巨大，還是那麼居高臨下。
萊埃澤爾仰視這個曾經的信仰，冷聲說：“維拉基斯女王——你媽的。”
冒險者們不約而同地點頭。
維拉基斯怒斥道：“你這個叛徒，你辜負了我的期望，卻還敢稱呼我的名號。”
“我親眼見到了俄耳甫斯，親自和首席凱斯拉克百夫長沃斯對話，你欺騙了我們，奴役了我們。”
巫妖女王的聲量暴漲，咆哮聲彷彿在耳畔炸開的雷鳴波。
“沃斯那個叛徒在撒謊！我的統治牢不可破！你這個叛徒，聽好了，我沒有太多時間在你身上。我們吉斯洋基人移動羣山、熄滅繁星，震懾位面，這一切的功績都是由我鑄造！”
她深吸一口氣，擠出儘可能柔和的聲調：“那個異端王子會把我們的領土摧毀，吉斯洋基人的榮譽將被撕碎，他只是一個權力的挑戰者，不要相信叛徒沃斯的花言巧語。你只是在被他和異端王子利用。”
君士坦丁一言不發。但王子的榮譽守衛們可罵開了。
維拉基斯無視那些人的聲音，只是盯着萊埃澤爾，“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返回星界棱鏡，殺掉俄耳甫斯那個冒牌貨。那麼我將提拔你作爲我的親衛，紅龍指揮官，我的唯一，我的選民。”
大家面無表情，甚至有點想笑，事實上，他們幾個竊竊私語，已經有點難繃了。
“區區一個巫妖也敢說什麼選民，她這麼能耐，倒是來把至上真神給劈了呀？”“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她纔是冒牌天神。”
萊埃澤爾很堅決地拒絕了維拉基斯的拉攏，當場怒斥一通。
“我信任過你，卻換來你的一聲叛徒，還有這些天無窮無盡的追殺，你在我眼中已經什麼都不是了，而我將培養下一代的王子，他將摧毀你的統治，就像用劍斬斷一根朽木！”
“你什麼都不是！”維拉基斯咆哮，“凱斯拉克百夫長會把你帶到我面前，我會從你的骨架上一片片撕下血肉，在你祈求死亡時吞噬你的腦髓！我會吃掉你！你會變成一團虛無！”
她說完，當場解除了星界投影。
營地裡一片死寂。
維拉基斯的大嗓門屬實是給大夥兒震麻了。
林德打了個哈欠，“行了，維拉基斯也就這點能耐了，大夥兒早點睡吧。”
蓋爾苦悶一笑：“老兄，你真是一點兒不害怕啊。說實在的，你的這種樂觀精神真是打動人心。”
林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維拉基斯啊，她是欠揍。我馬上就到她家門口，給她一個教訓。”
“散了散了，林德又在說胡話。”衆人打着哈欠，回穀倉歇息。
……
遙遠的星界海，建造在六臂神屍上的死亡之城圖納拉斯，吉斯洋基帝國的首府。
維拉基斯剛結束投影，怒火沖霄之際，她面前的空氣中忽然展開一道湛藍的傳送門。
“誰？”
一個年輕男子從門後走出來，維拉基斯看到他背後伸展至無窮多元宇宙的盛大白銀樹，愕然道：“你要做什麼？！對不起，我無意冒犯……”語氣中越來越壓抑不住驚慌。
高塔君王什麼都沒說，只是拍了拍巫妖女王的肩膀。
他轉身回到門後，維拉基斯在她幽深的宮殿裡無聲戰慄，星星點點的灰色燭火從肩頭升起，怎麼也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