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天下

十萬大山,此時出奇的寂靜,鳥無聲而風寧動,就如同被凝固了一般,顧勝瀾走進那深山之中,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那股濃烈的壓抑之息又出現周圍,沒有半點活躍之氣,所 能有的只是那一觸即發的沉默力量。

顧勝瀾默無表情,他拍了拍神獒的巨頭,單手一招將紅蓮什劍釋放出來,御劍而行,畢竟這裡已經接近那軍隊的邊緣,顧勝瀾不想多惹是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有種衝動,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竟在這最後時刻,能力挽大祁將傾的狂瀾。

身在半空之中,顧勝瀾望下看,只見那戰槍長刀不時的從身下反射出光芒來,驃肥的戰馬披掛着烏黑的鎧甲,只露出四隻蹄子,極其安靜的站在馬廄裡,絲毫不受這壓抑氣氛的影響而暴躁。而進出的披甲戰士此時默然無聲,動作絲毫沒有的凝滯,一張張臉上毫無表情,只頭盔之上那羽毛在風中一抖一抖,煞是威風。

顧勝瀾心中一動,未想到大祁竟還有如此精銳強悍的隊伍,那股默默無聲的沉寂顯然極具爆發力,而這樣的隊伍一旦出現在戰場之上,那股殺氣將是無可比擬的。

當日顧勝瀾還是個小乞丐的時候,經常在街頭巷角聽人說起,大祁如何之衰弱,卻未曾想竟還有如此精銳,難怪能抵擋住那蠻荒狼騎的進入。

顧勝瀾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可心裡那份好奇卻更增加,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夠帶出如此的虎狼之師,那該是怎麼一個風采的人。

他身在空中,催動紅蓮仔細的在這周圍尋找,他知道所謂中軍,必然是一個最安全的地方,而那裡,就有自己想看的人。

果然,沒用多久,顧勝瀾就在一個相當隱蔽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圓頂大帳,那白色的帳頂之上繡着一隻張牙舞爪的龍龜,煞是威風,在大帳之前,五面金旗迎風而動,兩排金甲之士威立兩邊,肅然無聲。

顧勝瀾踏在紅蓮之上,雙眼注視着那圓頂大帳,用心的感覺,讓他驚訝的是,那圓頂大帳之中,竟可以讓他感覺到一種別樣的力量,這完全與道家的殺伐之力,密宗的神秘之息所不同,這股力量,充滿了浩蕩之氣,雖不能充斥與天地之間,但卻好似冬之松柏,不彎不伏,堅韌而彌久,幾可上不仰天下不伏地,只在這塵世之中浩然而存。

顧勝瀾雙眼望着那圓頂大帳,完全猜不出到底那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竟會散發出這樣的氣息來。他想了一想,從懷中取出了李慶陽遺留下來的那管玉簫,將玉簫放在脣邊,隨着五指跳動不已,一串悠揚且飄遠的簫聲傳了出來,卻是當日從李慶陽手跡之中學得的一個曲子,雖只一隻手,可卻也是絲毫不差。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只見在圓頂大帳前站列的兩對衛士,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竟就那麼全體的散去,一時間這中央軍地,空蕩蕩的再沒有半點的設防一樣。

顧勝瀾心中一動,似有所感一般,猜到那大帳中的人必然已經感覺到他的來到,所以纔有此一舉。

他按下紅蓮劍,示意一下神獒,邁步向前,走進了這圓頂大帳。

圓頂大帳的寬闊遠遠超出了顧勝瀾的想象,只見裡面很簡單的擺設,一張偌大的山河地圖掛在帳篷壁面之上,前面一張寬大的桌子,漆黑的木質顯然已經飽經歲月,在桌面上面放着那虎頭令牌,顯示着軍權的威勢,而在桌子的後面,一個人正端坐在高背椅子上面,仔細的擦拭着一把長槍。

顧勝瀾雙眼一定,仔細的看着這個人,這人一身簡略的布衣服飾,可舉手投足之間卻自流露出一股的雍容華貴,讓人一眼望下去就生出一種不俗之感覺來,而更讓顧勝瀾有些驚訝的是,自己所感覺到的那種堅韌之氣竟就是從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只見這人擦拭着手裡的那條長槍,竟是如此的細緻入微,就彷彿在呵護着一件最得意的作品一樣,一舉一動就若畫般行雲流水,即便是顧勝瀾看過來,都不禁升出一絲的讚許來。

良久,那人才緩緩的放下手中的長槍,轉過身來,衝着顧勝瀾微微的一笑,說道:“少年有爲,讓本王煞是羨慕啊!”說罷眼睛又落到了神獒的身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不禁又讚道:“好威風的獒犬!”那表情絲毫不見半點的做作,一派的坦蕩自然。

顧勝瀾心念入神,雙眼一察,竟感覺這人身上透着一種讓人折服之氣質,即便胸有驚雷而面仍若平湖,不禁暗暗讚許,未曾想千年大祁氣數搖晃之時仍有此等人才出現,確實難得。

他微微彎了一下腰,以示對此人的尊敬,說道:“將軍與此時竟可安若泰山,足見胸有成竹絲毫不懼那荒人的進犯”

那人卻正是如今大祁的武王,當日在封印大祭之時親率十萬羽林軍鎮守在十萬大山之邊,以備不測,果然封印失敗後,山道大開,荒人狼騎以赤風部的納丹爲先鋒,率先進犯,與武王的十萬羽林軍狹路相逢,荒人以尖刀之勢企圖衝破這最後的防衛,奈何武王親自坐鎮,那十萬羽林軍就若磐石一般牢牢的佔據這唯一的路口,時至今日,兩軍已經交鋒十餘次,而荒人那彪悍無比的狼騎,竟未在這十萬羽林軍下討到半點的便宜,就連納丹,都被武王的血龍神槍所傷,而暫時無法再組織起有力的衝擊。

武王聽罷顧勝瀾的話,爽然一笑,長身而起,手一振將那血龍槍握在手中,雙眼寒光一閃,傲然說道:“有本王在此一時,那荒人就休想踏進我大祁半步!”

隱隱之間,顧勝瀾只感覺那氣勢竟若吞吐萬里一般豪壯,不由得也是熱血一涌,彷彿那芸芸衆生之態,惟此纔可當得起頂天立地。

武王又道:“若我沒有看錯的話,小兄弟當是修行之人吧……”

顧勝瀾也不隱諱,點了點頭,說道:“陰差陽錯,偶入此途了”

武王一笑,說道:“當年我大祁先祖闊疆徵土之時,就是有高人相助,才得以建立這千年的基業啊,所以我對象小兄弟這樣的世外之人,總是有着一份親近。”

顧勝瀾聞言心中一動,奇問道:“王爺身上自有一股別樣的氣息,莫非王爺也是……”

武王擺了擺手,說道:“沉迷與俗事之中,我比不得小兄弟心清眼淨,如何能修得那高深之法,只不過當年大祁國師曾留下一些養心之法,而我又曾偶遇高人指點,所以才讓小兄弟有此感覺!”

顧勝瀾未曾想到是這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武王看着顧勝瀾,坦然一笑說道:“小兄弟莫疑,本王是方纔聽到小兄弟那簫聲,忽然心有所感,念及當年,才請小兄弟進來一敘的……”說罷目光變的有些深遠,似想起了很久遠的記憶一樣。

顧勝瀾靈光一動,忽然說道:“莫非王爺口中的高人姓李嗎?”

武王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說道:“那人與我只盤桓不過兩日,將我心中之惑一一解答,卻從未告訴我姓名,我雖貴爲王侯,可在他的面前,又怎敢唐突……”

顧勝瀾聽罷,心中大概也猜出幾分,想當年李慶陽遍歷大川名山,偶遇這位王族也是正常,又見此人是天資非凡,自然起了相授之心,只按時間來推算的話,與李慶陽相遇之時該正好是他性格大變,所以對姓名不得而知是情理之中。

想通此處,顧勝瀾心下釋然,對於李慶陽,他心裡一直懷着一種複雜的心情,雖然當日李慶陽性格瘋癲幾乎殺了他,但畢竟最後是死與他之手,所以仍有愧疚潛在內心之中。由此,對於眼前這個武王也有了一絲的親近。

武王哪裡知道此中細節,仍陷入到緬懷的情緒之中,語氣悵然的說道:“不見高人,當不知道何謂超脫塵世,若非本王仍舍不下天下的百姓,恐怕當日早已經隨他而去,再不理這紛亂是非了……”

顧勝瀾聽罷心下一黯,心道你又怎知道即便是那修行之人也逃不過那紅塵沾染,就連李慶陽如此天資灑脫,卻也爲一個冰在棺中之女所迷而無法自拔,更想到琪琪至今仍是生死不知,一時間大是心傷。

武王雖不知顧勝瀾心中所想,但忽見顧勝瀾表情一陣的失落,雖不好詢問,但知必有難言之隱,他雖生於皇宮,貴爲王侯,但卻是生性平易,眼見着顧勝瀾神情黯然,便有些關心的問道:“小兄弟莫非有什麼傷心事嗎?”

顧勝瀾心神一轉,回過神來,說道:“沒什麼,只不過是爲王爺的話語所感,嘆天下蒼生之苦罷了……”

武王雖知顧勝瀾是託辭,卻也不好再追問,隨意的笑了一下,說道:“未曾想小兄弟修行之人,也擔心這天下之事”

顧勝瀾聞言嫩臉一紅,心知被武王看穿,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武王見狀哈哈一笑,說道:“沙場之前,能與小兄弟談笑,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顧勝瀾生怕武王再笑他,連忙問道:“王爺,這條山路,真的能守住嗎?”

武王聞言面色一肅,沉吟了良久,邁步向前,拉着顧勝瀾的手走到大帳門口,眼望十萬大山另一側,說道:“本王自披甲帶兵,征戰無數,雖爲大祁千年的基業,但更多的,卻是那天下的百姓安生!”

他的手一指那旌旗飄蕩之處,又道:“你可知我這十萬兒郎,各有父母妻兒,卻爲何與我在此不惜血染沙場馬革裹屍!你可知我戎馬半生,幾經生死卻爲何仍無法安享富貴而在此飲風餐露!”

“想我大祁已歷千年,朝運更迭已是天命,只若陷這天下與戰火罹難之中,我決然無法容忍……”

武王說到此處,長嘆了一口氣,眼看着顧勝瀾說道:“深夜濃重之時,旁人已是懷抱佳人熟睡暖帳,而我這十萬兒郎,卻是寒霜染甲陳戈枕塌,如此種種,蓋因天下蒼生!”

“若求富貴,想煌煌王都那般金磚玉瓦,卻也不放在本王眼中!”

顧勝瀾聽武王說到此處,只感覺熱血一涌,他此番前來,原本不過是好奇心所趨動,卻未曾想到能見到如此堂堂的人物,至今他才完全明瞭武王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氣息何以如此的獨特,皆因此人心中裝着一個天下。

修行之人心中有天,卻淡與天下,故心無旁雜脫離塵世一心問道,如鎖心殿這樣可堅守近千年只爲蒼生之心已經是少之又少,顧勝瀾當日雖入了天都谷,但卻極少有人跟他提及天下二字,更不念蒼生之意,故對此很是淡薄,即便當日與鬼冥一戰,卻也不過是時局所致,而根本未想其他。如今他聽了武王寥寥數語,卻當真若驚雷灌頂一般,頓覺自己在這位王爺面前,竟有些微小了。

想當初自己也是那越洲街頭四處要飯的小乞丐,而如今經歷百般的境遇,竟似已經忘記了出身一般,顧勝瀾心裡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再看武王,雙眼爍爍精光,一臉的坦蕩,毫無半點矯揉造作之色。

顧勝瀾斂容而立,對着武王深拜了一禮,說道:“小子無知,今日受教了!”

武王搖了搖頭,面色出奇的寧靜,他到揹着雙手,眼望着那茫茫的連綿羣山,半晌,才淡淡的說道:“人力終有窮,當年我遇到那位高人的時候,他就指點給我,只是我尚是鋒芒初露,無法明瞭,而今半生將過,終能明白了這一個窮字……”

“想本王自率軍征戰至今,雙手沾滿無數人的鮮血,血龍槍下魂靈無數,若能安與在這茫茫大山之間,已經是上天對本王的寬容了!”語氣之間,竟隱有一股的悲涼。

顧勝瀾心裡暗道不妙,心知武王所以有這樣一番感受,皆因對戰事的擔憂,連番交鋒,即便荒人未能踏前一步,但想來武王那十萬兒郎也是傷亡不輕,所謂傷人一萬自損八千,而荒人進犯源源不斷,大祁卻只有這十萬熱血兒郎,故此才讓這武王生出悲涼之意。

雖知武王心智之堅以是罕有,但此語一出,卻難免讓人擔憂,顧勝瀾忙寬慰道:“大祁尚在,多有俊傑,王爺更是盛年,何患不平戰亂……”

武王微微一笑,說道:“與小兄弟說了這麼許多的話,也算是有緣之人了,若他日再與小兄弟相遇,必然細細的討教了”

顧勝瀾知道今日已是言盡,到了該走的時候,他點了點頭,說道:“今日匆忙,他日必來再拜王爺……”,說罷帶着神獒向帳外走去。

走到門口之處,顧勝瀾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身形一頓,轉過身來,武王見顧勝瀾回頭,雙眼不禁一亮,卻並不說話。

顧勝瀾拜了一下,說道:“差點忘記了一件事,如今荒人想來已經有修行之人相助,當日號稱中原三大門庭之一的清風閣已經站在了荒人的一邊,王爺要多加小心!”

武王眼光一淡,說道:“非我族類,必有異心,想來也是情理之中,我知曉了!”

顧勝瀾點了點頭,再不多言,帶着神獒走出大帳,消失在武王的視線之中。

“如此之人,竟不能助我……”武王喃喃自語,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且說顧勝瀾離開大帳,招出紅蓮,御劍而起,此時那圓頂大帳,已經在身下若蘑菇一般的大小,顧勝瀾踏在劍上,卻是心思翻涌,腦海裡仍不時的想起武王說的那番話,只感覺竟是句句敲心,他擡手拍了拍神獒,說道:“老夥計,我們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麼……”

神獒低哼了一聲,卻把頭扭過一邊,似不大樂意搭理顧勝瀾一樣。看着神獒的樣子,顧勝瀾也是無奈,盤算起來清風閣已經是站在了那荒人的一邊,還好這邊鎖心殿一直未曾離開,儘管柳青眉去了,但仍是大局不亂,想來必要之時還不至讓武王孤軍奮戰。餘下的只有那天都谷了。

顧勝瀾踏在劍上,知道該是自己回去的時候了。

雲霧瀰漫,山風掛寒,顧勝瀾卻再無半點的心思,天都谷,當日自己離開之時,又怎會想到,自己再回去之時,竟是要刀劍相見……

一百章 失招五十 論心九十二 生死五十七 操戈九十三 真幻十六 拒犯(下)一一三 約戰六十二 祭前五十八 甦醒一一五 奪法二十四 裂縫四十四 潛變一二一 影印九十三 真幻三十九 古物(上)九十 勘法六十九 傷逝一零五 請狼十一 空林二 天都五十一 奇招六十七 怒威一一一 破陣四十八 空穴八十五 迷亂九十八 降巫(下)十六 拒犯(下)三十五 鵲山五十四 轉機五十八 甦醒五十七 操戈二十 重魄(上)八十八 驗法三十四 情深五十七 操戈九十六 降巫(上)九十四 施巫三十九 古物(上)四十三 破念一一八 借劍七 紅蓮四 神獒三十四 情深二十一 重魄(下)五十九 魔秘五十一 奇招三 入谷九十七 降巫(中)一零四 獨行引子八 暗涌四十 古物(下)一零二 鎮邪八十六 根源一一五 奪法三十七 救人一二四 魔帝重生,破煞西來九十九 歸途一零六 魔至八十九 天石四十一 殘景四十五 同議十七 疑難九十一 石裂一百章 失招三十 離合五十二 妖變四十三 破念十六 拒犯(下)八十一 星變三十三 鬥敵(下)引子二十七 問劍(下)八十 獒威五十七 操戈三十八 陌人一零二 鎮邪五十九 魔秘四十四 潛變一零二 鎮邪三十一 邂逅九十七 降巫(中)四十五 同議七十三 破局一一三 約戰三十九 古物(上)十三 脫兔七 紅蓮二十四 裂縫四十四 潛變四十四 潛變五十 論心六十八 失意二 天都四十四 潛變五十三 突變八十三 小伏六十八 失意六十三 東風九十八 降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