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瀟和李劍利兩輛摩托車一前一後在路上行駛,遊少菁坐在莫瀟的車後座上,忽然開口說:“停一下車。”莫瀟連忙把車停在路邊,李劍利超過他們之後,也急忙剎車,然後回頭問:“怎麼了?”
遊少菁看着眼前這條斜巷,沉默片刻後說:“憐憐就是在這裡被襲擊的……”說着跳下車,向巷子中走去。
據肖憐憐回憶說,她走在路上時,明明前後都有行人的,所以根本沒有考慮到自己會被襲擊,沒想到走到一根燈泡壞了的路燈柱下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背後用衣服之類的東西蒙住了她的頭,然後就用重物向她的頭上狠狠地砸下來。混亂之中她已經記不清楚事情詳細的經過了,只記得她自己在慌亂中拼命地掙扎,可是當第二下敲擊打在她的頭上時,劇烈的疼痛便撕裂了她的意志,但是在昏過去之前,她隱約聽見了人聲犬吠,所以心中倒是還抱着或許有人來救我了的希冀。
遊少菁看着眼前這條巷子,現在已經是午夜時分,這裡當然是寂靜無人,可是經常來肖憐憐家玩耍的遊少菁知道,日常這條斜巷一直到晚上八九點鐘,都是人來人往的,而那個喪心病狂的兇手,竟然敢在這裡襲擊肖憐憐。
那個兇手已經瘋了,遊少菁在心裡低低地自語着。
她知道,被惡鬼附身的人的理智會被惡鬼的力量漸漸吞噬,他們的行爲會越來越不可理喻,直到走上瘋狂而死的那一步,遊少菁就曾經親眼看見過李審最後的瘋狂可怖的模樣。當被附身的人已經完全被惡鬼控制之後,並不會在乎是不是在人前行兇,因爲對於惡鬼而言,被附身的人只不過是一件隨時可以脫換的“外套”,惡鬼的目的本來就是要引導着他們走向死亡,好把他們靈魂中的瘋狂和邪惡當作美餐使用,以壯大自己。
遊少菁知道,一個被惡鬼附身的人開始變得瘋狂知道死亡的時候,就是最可怕的階段,因爲這個階段的“人”已經失去了作爲人的最後理性,只想着怎麼所做惡事了。
難道事情已經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
我真的錯了嗎?
遊少菁站在巷口看着曲曲折折的小巷,心中亂騰騰的。
她真得不想再接觸這些鬼神之類的事務,可是隻要自己不想就行嗎?對方的手都已經伸到自己的朋友身上了。
要不是這裡行人較多,今天和陳天的屍體一起推到停屍房的就……
遊少菁被自己的想象下的打了個冷戰,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小菁,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回家吧,你明天還要上課呢。”莫瀟知道遊少菁現在心情很不好,可是也不能由着她這樣鬧下去。跑到她朋友受傷的現場幹什麼?難道她又想扮演偵探,來尋找蛛絲馬跡?莫瀟真怕遊少菁會生出那樣的念頭來。
李劍利在旁邊倒是躍躍欲試:“咱們進去看看吧,不知道現場……”莫瀟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制止了他的建議。
“咱們走吧。”遊少菁嘆了口氣。這一次她不想再連累莫瀟和李劍利了——上一次的事件中,他們差點就因爲遊少菁的莽撞送命。
就在遊少菁轉身準備走的時候,一陣低低的哀怨的拖地長長的聲音從她身邊響起,在這樣寂靜的小巷子裡,這個聲音就像是從地低下發出來的一般,嚇得遊少菁怪叫一聲,一頭撲進了莫瀟的懷裡。
莫瀟和李劍利一起笑了起來:“看你一副大膽的樣子,到了關鍵時刻怎麼這麼膽小了?”
李劍利向黑暗中仔細看看說:“好像是條野狗,這也能嚇倒你。”
遊少菁嘟起嘴,嚇倒她的不僅僅那突然的聲音,而是她心裡正在想着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管是誰正在想着惡鬼啊、死亡啊這一類的事情的時候,都會被那種突然在身邊響起的聲音嚇到的。
又是一聲那種近乎呻吟的鳴叫,遊少菁受到驚嚇似的後跳了一步,不過這一次她倒是分辨出那確實是什麼動物發出的了。帶着一股不服氣,遊少菁向前走了幾步,結果發現黑暗中的一團東西正在蠕動,正是它在低低地叫着,並且弄得周圍的垃圾袋發出了嗦嗦的聲音。
遊少菁拍拍胸口:“原來真是隻狗,嚇了一我跳。”
不過看起來它似乎受了傷或者生了病,正在地上掙扎着,可別狂性大發咬人一口。遊少菁沒有同情心地這麼想着,她本來就不是個多有同情心,多喜歡小動物的人,現在又天天被家裡的那個“小豬”折騰,僅有一絲“善良”也被消磨殆盡了。於是遊少菁一邊這麼想着,一邊儘量地不想引起那條正在蠕動的小狗的注意,向着身後的兩個青年退去。可是事與願違,她剛走出了沒幾步,那條渾身是血的狗便向她擡起了頭,發出了一邊串“嗚嗚”地哀求聲,一雙眼睛盯着她,盡是乞憐之意。
遊少菁站住腳指着它說:“我告訴你,我這個人向來是鐵石心腸的,你快去找愛狗人士求救罷,省得在我這裡浪費時間。”那條狗也不知道聽不聽地懂她的話,依舊向她邊嗚叫邊爬了過來,眼中有淚珠打着轉,一眨不眨地看着遊少菁。
“反正我不會救你的。”遊少菁硬起心腸一甩頭,快走幾步走向了街口,她看看兩個忍着笑模樣的青年大聲說,“走吧!”當先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向了摩托車。
等真正開了車,過了街口,走到了十字路的另一邊,遊少菁卻越來越緊的抓着莫瀟的衣服,咬着嘴脣想了想,又回頭看去。憋了好半天支支吾吾地說:“莫瀟,咱們再回去看看吧……”
莫瀟和李劍利一起放聲大笑了起來……
眼看時間過去,窗口透入的陽光從有到無,漸漸淹沒,然後月光又透到了牆壁上,並且一點點移動着。
鍾學馗看着月亮的光從自己臉上移到了地上,心中越來越焦急,遊少菁下午四、五點中放學,就算歸途去了超市購物,路上走的慢一點,自行車被人偷了……再怎麼耽誤了時間,這個時候也該到家了,雖然遊少菁一直沒有說實話,可是鍾學馗心裡很清楚,她的身邊周圍最近一定出了事情。該不會……鍾學馗搖搖頭,應該不至於吧,自己在她身上放了護身咒,即使爲她擋不了傷害,鍾學馗也應該馬上知道纔對,那她爲什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波波已經餓壞了,自己到廚房中翻天覆地地大找,把一切能吃的東西都弄出來啃啃咬咬,卻終於沒有找到可口的東西。畢竟幾個月下來遊少菁已經有了經驗,白天放這隻小豬自己在家裡,她向來是把臥室門緊鎖,廚房中一應的食物全放進冰箱,只剩下些雜米油鹽由它去咬,於是這個小東西隨着肚子的飢餓感越來越強烈,對於遊少菁的好處也有了越來越多的體會,無精搭彩地趴在沙發上,呆呆地盯着門口不肯眨眼。
鍾學馗心裡不知道已經急成了什麼,好幾次想要出竅去尋找她,又擔心自己走了她萬一遇到什麼事,趕不及去幫忙。就在這種焦躁不安中,時間大約已過了午夜十二點,這時門外才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遊少菁手中抱着一團衣服和她的書包,拖着步子進來,無力地向沙發上一坐。
波波立刻跳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用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她,想先用“軟磨”來逼她去做飯,可是當遊少菁把手中抱的衣服向茶几上一放,打開來露出裡面的東西之後,波波立刻便從茶几上連滾帶爬地逃到了地上,並且以沙發腿爲掩護,則着小脖子,向桌上的東西噗噗地大叫。
被遊少菁用自己的外衣包住的,是一隻全身纏上了沙布繃帶的類似狗的生物(因爲包得象木乃伊一樣,實在不太容易分辨它是什麼生物了)。它一動不動地趴着,只有隨呼吸微微起伏的身體說明它還是活着的。
“原來是它的,但……”被遊少菁進門時的表情和血跡嚇到的鐘學馗到這時才鬆了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爲你被人打了,你從哪兒弄了條狗回來?怎麼傷成了這樣?”
遊少菁嘆口氣:“從街上撿的,也不知道誰那麼缺德,把一條狗弄成這樣,獸醫說它被鈍物狠打了十幾下,只差一點就小命玩完了。”她本來是不想管這隻狗的,可是上了車之後越想越覺得它可憐,而且想到肖憐憐說過,她受襲擊的時候,最後是一陣人聲犬吠救了她,也許當時叫的就是這隻小狗呢。
最後這個念頭給了她自己充分的理由,於是遊少菁開口要求莫瀟停車回去,結果引來了莫瀟和李劍利得一陣大笑。
李劍利打開他手中的衣服,裡面包的正是那隻小狗。
莫瀟太瞭解遊少菁了,就知道她絕對很不下心來不管這隻可憐的小動物,所以早就跟李劍利把小狗用衣服抱好帶了出來。
遊少菁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很高興的接過了這個小東西。
“……時間太晚了,我們抱着它找了大好久都沒找到一家開門的動物醫院,最好只好去了大醫院,還是李劍利拿他的警察身份,才逼着那個一口說不出三個‘我不是獸醫’的醫生給它包紮……不過這個小東西的生命力真是頑強,頭上的傷口都看得見骨頭了,居然活了下來。醫生說它應該能救活,可是我又不能把它丟在醫院,只好帶回來了。”
遊少菁一邊解釋自己晚歸的原因,一邊把順路買回來的現成食物分排給鍾學馗與波波。
“雖然很麻煩,可是要扔掉也得等它好了之後。”她悻悻地宣佈自己的打算。
手中的密密麻麻地記載了醫生給的醫囑,什麼時候換藥了,什麼時候回醫院打針複診了,在傷勢未好之前應該給它吃什麼不吃什麼了,萬一有什麼症狀發生,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處理方法了,記得她頭疼。雖然醫生是按照給人類的治療方式下的醫囑,可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個醫生,總比什麼都不懂得普通人強。
“遊丫頭,你也吃飯了吧?”鍾學馗一邊吃自己的那份,一邊大聲喊叫着在波波的口中把最後一塊豆腐保護下來,向遊少菁吆喝。幾個月相處下來,他發現了遊少菁的一個壞毛病,如果她心情不好或者十分勞累的時候,就不肯吃東西,也不肯好好休息,反而會不停地去找一些可幹可不幹的瑣事去忙碌,給她自己的心靈和體力上增加不必要的負擔。
“你救了一條生靈,是一件好的不得了的事情,怎麼還是一副人家欠了你錢的樣子。”鍾學馗又要開始辦出他那一套鍾氏理論來對遊少菁進行教育。
“我爲它花了三百多塊錢醫藥費,你來爲我支付嗎?”遊少菁沒好氣地打斷他。
她現在是個學生,除了租房子的一個月幾百元沒有什麼其他收入。父親坐牢中,爲她留下了一筆不多不少的存款,到是可以富裕地供她上完高中,如果節省一點,大學的前一兩年似乎也可以湊合,可是以後就得靠她自己當家教之類的賺取了。爲了救一條野狗花費三、四百元,怎麼想也不合算。
“還要養活一個什麼也不幹的男人和一頭吃得比我還多的小豬。”遊少菁看着在毫不客氣地吃她那一份晚餐的波波加上這麼一句。
鍾學馗訕訕說:“我,我不吃東西其實也餓不死……不過,波波還小,你不能餓着它呀。”
“我餓着你們過嗎!”遊少菁心情不好的時候,鍾學馗不論說什麼在她耳朵中都是錯的──這一點鐘學馗已經有了深刻的體會。
遊少菁又把那一份晚餐分開,分給鍾學馗和波波,然後把已經有醒來跡象的小狗放在找出來的紙箱中:“爲什麼你會被傷成那樣?難道是因爲太醜的緣故?還是真的是你救了憐憐?”遊少菁對着小東西自言自話,而小狗正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睛,烏黑的眸子靜靜地盯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這確實一條很醜的小狗。
黑、黃、褐三色相雜的毛色分配的混亂而不美觀,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受傷的原因,身上還有大塊大塊脫毛的現象,露出下面粉紅色帶着黑斑並且起皺的皮膚,兩隻耳朵耷拉着,一隻黑色一隻黃色的眼睛倒是很有神。品種應該是屬於雜種的土狗,如果它有一個較好的血統的話,也許在某些重視品種的人眼中會變得漂亮一些,可是它現在的外表只會令人覺得不可愛,不討人喜歡之類。
但是這到是隻很懂事的狗,它剛剛醒來,就拖着傷腿開始勉強的行動,遊少菁最後才明白,他原來是想到外面排泄。把它抱回來之後,它就躺在角落中不動,遊少菁給它把食物送到嘴邊,它才斯文的吃幾口,給它吃看起來就很苦的藥,它也是一口吞下,毫不反抗。
“真是個聽話的孩子……乖,好好的養傷,不要亂動喔……”遊少菁撫摸着小狗的頭說,“你是好孩子,跟某隻一點也不一樣……”同時別有用心地瞥了正在胡鬧的波波一眼。
那隻小狗的目光也跟着她移動到波波身上,凝視了良久,然後轉向了牆壁上的鐘學馗,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原來從無可以看見鬼的傳說是真的……遊少菁自言自語,很明顯的,這隻小狗是看見鍾學馗了,並且對這張臉出現在這裡很是驚奇。“你不用理他,明白嗎?當他是裝飾品就行了。”遊少菁摸着小狗的頭叮囑。她倒是有點害怕小狗能動了之後,會拿怪異的鐘學馗練習撲咬之類的。
“我有事跟你商量。”遊少菁忙活了一通之後,並沒有因爲太晚了就去休息,反而拿個墊子坐在鍾學馗的對面說。
鍾學馗眨眨眼(因爲不能點頭表示同意)。
“我的朋友受到了襲擊……其實不是第一樁襲擊事件,我們學校中的學生已經有五、六個人受到了莫名其妙的襲擊,死了兩個,我的朋友運氣好,當時正好有人從附近經過,所以纔沒有大礙。”她把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事情儘量詳細地向鍾學馗敘述了一遍,然後看着鍾學馗的臉問:“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人所爲,還是惡鬼?”
鍾學馗沉默一下說:“我不知道……你知道,大多數惡鬼只有附在人身上纔可以傷人,所以我沒有辦法憑空判斷。”
“那要怎麼判斷?”
“帶你受到襲擊的朋友來這裡,或者帶波波去現場。”
兩個條件遊少菁都不太想選擇。她不想帶朋友來這裡,讓他們看到她現在的生活狀況。不管怎麼說父母(繼母)雙雙坐牢,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獨自生活,都是件有點奇怪,而且容易引來同情的事情,同情和可憐這兩種東西可是遊少菁現在最怕看見的。
要是帶波波出去,這種念頭想想都會覺得可怕,把那個小壞蛋帶出去,天知道它會幹出什麼事來,指望它幫忙是一點也不實際的,爲它收拾殘局的打算到是要早早作好。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比如你再出去看看?”她向鍾學馗提這個建議的時候有些心虛,把目光從對方臉上挪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