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用了一下午,一千二百斤火藥方纔全數鎖入了軍庫庫房上鎖,張越便和孟俊回去見了徐亨,等到那一方大印蓋在了公文上,他總算真正鬆了一口氣。儘管如今的火藥比不上後世的威力,但一路上和這種要命的玩意打交道卻還是讓人心驚膽戰,畢竟翠墨的爹爹就是這麼死的。放下了一樁大心事的他和孟俊出了總兵府,瞧了瞧天色,就發現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滿城宵禁的時節。
孟俊一眼就看出了張越的心事,當下就笑道:“放心,我還不至於囂張到宵禁了還在外頭胡天胡地亂晃。我住的地方就和這總兵府隔一條街,那吃飯的地方就在再隔壁,那條街上是宣府唯一一條不宵禁的街。要不是知道你要來我和掌櫃預定了,你休想有這口福!”
情知孟俊向來是有分寸的人,張越便笑吟吟地答應了。毗鄰總兵府的那條街名喚八珍街,顧名思義,便是以吃食聞名。孟俊在盡頭處的一座小院下了馬,等到張越跳下馬來,他便吩咐隨從把馬匹牽進院子洗刷,又指了指隔壁,這才衝張越擠了擠眼睛。
“看見沒有,就在這兒,所以宣府這麼大地方,我偏選了這樣一個吵鬧的街住着,就是爲了一飽口福。給你那些隨從好好放個假,讓他們隨便上哪兒吃都成,今晚就咱們哥倆!”
既然是在宣府城內不虞安全問題,孟俊又這麼說了,張越就吩咐幾個隨從隨意,結果彭十三卻不幹了,指着旁邊的牛敢問道:“三少爺,你還打算把他扔給我多久?這可是一個大肚漢飽他的肚子,我這口袋就了!”
看了看憨笑的敢,張越想起之前派了劉豹去永寧縣查黃冊的結果,卻是不想放走這麼一個要緊的人,便沒好氣地對彭十三說:“就算他吃窮了你,回頭你來和我報賬就是!向龍劉豹連生連虎,你們自己就在這八珍街上好好逛逛,不許越界,~時必須回來!”
孟俊住所旁邊的那座酒一共兩層樓門掛着的黑漆牌匾上寫着八珍館三個大字,旁邊掛着兩盞紅色桐油紙綠荷葉邊的福字氣死風燈。底樓十幾張桌子早就被人佔滿了,個個都是身着+祅軍袍的軍官打扮。看到孟俊帶着人進門,中年掌櫃立刻一溜小跑迎上前,滿臉堆笑地說:“小侯爺您來了?二樓早就給您留好了雅座,廚房裡頭都備齊了!”
由於來宣府只帶了幾個家丁小廝俊幾乎把這地方當成了自己的食堂,所以這八珍館從東主到下頭的掌櫃夥計無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是竭力奉承。那些軍官也都熟悉了這個喜歡下館子的勳貴公子是底下那幫人看到他走過,不過都是欠身問個好就完了。
二樓全都是用板壁隔好的包廂,時還能聽到幾處裡頭傳來的談笑聲,間中還有女人的嬌吟。已經習慣了的孟俊絲毫不以爲異張越卻是想到如今的大明風氣漸漸奢侈,公卿大臣在飲宴時往往歌伎滿前,想不到連軍中也沾染了這樣的風氣。沉思之中,孟俊已經是停下了步子,親自推開了面前的兩扇門。
今日進城雖說已經領教府的繁華氣象,但這會兒看到這包廂的寬敝雅緻張越竟不由得想起了富庶的江南。牆上掛着一幅氣勢不凡的豎軸,上頭乃是四個斗大的字——宣府奇珍。桌椅高几都頗有格調周瓷器擺設俱是有點意頭,因此他落座之後就笑了。
“只看麼一個吃飯地地方股子江南之風就迎面而來。今天大姐夫這洗塵恐怕是破費不少吧。”
“其他地東西都還好意預定地那道菜確實是大價錢。”孟俊卻也不矯情。笑嘻嘻地說。“招待你這個小舅子。不用心怎麼行?崔掌櫃。上菜吧。咱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記着。那道菜最後上。否則頭裡吃了。其他地菜全都沒了滋味!”
那中年掌櫃原本侍立在側。聞聽此言立刻答應一聲即刻去了。還不等張越和孟俊說幾句話。包廂大門就被人推了開來。卻是一個夥計端着一個三尺長尺半寬地條盤上來。琳琅滿目地在方桌上攢珠似地擺滿了。口中還抱着菜名。
“口~雞子、紅燜羊肉、三鮮燴豆腐、魚米羹、白切肘子、水晶豆芽、黃肉絲。還有剩下地一道熱菜之後得稍等一刻鐘。
其餘地是墊飢地點心。麻餅、烘糕、寸金、白切。遵小侯爺吩咐。這大冷天不上冷菜。這一壺是汾酒。請二位慢用。”
見那夥計上好酒菜之後就退下掩上了門。孟俊這才親自執壺給張越和自己各自滿斟了一杯。旋即才放下酒壺捧起了杯子:“要是別處。你既然是欽差。怎麼也得有一場接風宴。但宣府三天兩頭就有欽差過來。再加上如今大夥都顧着北邊地韃靼和瓦剌
今晚也就只有我爲你接風了。來,三弟,我敬你一
眼看孟俊二話不說先乾爲敬,張越自然也滿飲了。既然都是自己人,原本就飢腸轆轆的他自然是敞開肚子暢飲暢食,又順着孟俊的問題解說了自己爲何到此來。想起今天下午在總兵府那勾當,他忽然放下筷子問道:“姐夫,我來之前聽說,宣府因是要地,所以各衛之中,大小內官足有十幾個?”
“這是誰都知道的秘密了。”孟俊然一笑,自顧自地又斟了一杯,一仰脖子喝乾了,這才解氣地舒了一口氣,“雖說宣府後頭有居庸關,但只要是這裡出了問題,那居庸關雖說乃是雄關,恐怕也擋不住韃子的鐵蹄,你說這裡要緊不要緊?宣府乃是九邊之中的第一大城,也是九邊之中總兵領軍最多的一鎮,所以這十幾萬人別說讓一個人領着,就是讓幾個人領着都不那麼妥當。宣府三衛、萬全左右衛、懷來衛、懷安衛,每衛都有坐營內官,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衛所和千戶所,還有那個鎮守太監,自然有十幾個人。”
“那這次宣府的格殺令和戒嚴令是怎麼回事?”
沒料到張越問得這麼直截了當,孟俊不由得盯着張越看了片刻,發現他並沒有一絲一毫酒醉的意思,哪裡還不明白自己這個小舅子乃是認真的。沉吟半晌,他便開口說道:“這是鎮守太監王冠下的指令,想當初興安伯知道之後就很是惱火,但爭執一通之後,最後索性由得他去。至於其中內情,別說我不知道,恐怕就連興安伯也不知道。王冠此人奸猾得很,因着孟家的緣故,我和他沒什麼往來,但聽說連當地錦衣衛也敬着他三分。”
如果說起初不是猜測,這會兒聽了孟俊的話,張越心中就有了七八分準數。擡頭看了看孟俊,發現當初那白晢的膚色如今已經曬黑了,他不禁想到了這裡是宣府是前線,不是京師那種地方,可仍然免不了那些權力傾。
頓了一頓,孟俊又說道:“所,我要提醒你的只有兩句。第一,皇上看來想要把你磨一磨再用。畢竟,皇太子當初還是世子的時候就不太重視武事,和勳貴的關係遠遠不如漢王,皇上怕皇太子登基之後一味排斥武官。你得小心些,皇太孫畢竟不是皇太子。
等皇太子登,皇太孫變成了皇太子,這關係更不一樣了。第二,不要在開平和興和停留太久,那裡在大邊和次邊兩道長城之外,都是孤零零的土城,蒙元隨時會來襲,能少停留儘量少停留!”
“姐夫果然是大智若愚的人。”張越孟俊嘴角一挑絲毫不在乎自己這話,連忙笑嘻嘻地敬了一杯,這才低聲說,“姐夫的提醒我記下了,但我也有一件事要提醒姐夫。宣府鎮守太監王冠不是投靠了御馬監太監劉永誠麼?御馬監上上下下,都把注下在了太子身上。”
“原來如此,怪不得!”
郎舅倆對視一眼,心中全敞亮瞭然。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了低低的敲門聲。孟俊立刻丟下了剛剛那話頭,坐直了身子吩咐進來,果然,大門一開,就只見依舊是剛剛那夥計捧着大條盤過來,上頭卻只有一個大砂鍋,上頭罩着一隻大瓷碗。撤去了桌子上幾道殘菜,他方纔把那大砂鍋搬到了正中,旋即挪去了瓷碗。這一瞬間,一股鮮香的氣息一下子在屋子中瀰漫了開來,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三弟,緊趁熱嚐嚐,別看這小小一道菜,這可是號稱宣府一絕的奇珍,但凡在這裡鎮守過的都愛上這一口,之前興安伯還特意派人給英國公送去過!這東西都是土人捉的,不換銅錢不要寶鈔,每隻值銀一錢,這兒一共五隻,尋常人家夠吃大半個月了。”
張越素來知道國人在美食上頭的天賦獨步宇內,所以已經做好了什麼炸蝗蟲燉泥鰍蒸螃蟹煎蛇段的準備,但看到鍋中彷彿是兔肉,他這才放了心,挾了一筷子入嘴就覺得肥甘脆美,竟是形容不出那種極其特別的味道,自然是讚不絕口。
就在兩人吃得酣暢淋漓的時候,下頭陡然響起了一個尖利的聲音:“什麼沒有?誰不知道你這八珍館每天都會收進五隻黃鼠,如今還敢搪塞?這是王公公指名要的,你要是敢私留,明天保準你這店再也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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