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羽看了看身後最後兩個護衛他的親兵王躍鵬,白同波說:“你們兩個保着楊軍、雲睿兩位大人回定州吧。”
王躍鵬和白同波同時大聲說:“大人,我們願以死相隨。”
田羽搖了搖頭:“楊大人、雲大人就交給你們了,記住一定要將兩位大人護送到安全地帶。”話落催馬提槍就衝。
楊軍策馬攔住田羽,朝着遠處一指,激動的大聲說:“大人,快看,是天雄軍,我們有救了。”
田羽順着楊軍指向的方向望去,一支騎兵隊伍遠遠而來,而隨風飄蕩的大旗上邊寫着斗大的“盧”字。那隊騎兵也看到田羽軍隊已經有些抵擋不住,加快了速度朝田羽衝了過來。
“天雄軍?”田羽好像有些印象,但怎麼也想不起來。
楊軍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那是兵部尚書,三邊總督盧象升盧大人的兵馬。我朝的精兵除了關寧鐵騎以外,就屬天雄軍了。”
天雄軍都是騎兵,又是全力趕來,速度很快。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天雄軍就到了陣前。田羽見天雄軍騎兵被自己的步兵所阻,忙命將他的大纛向後傾斜。戰場上的各個將領見到田羽大纛發出的信息,忙喝令衆軍緩緩後撤,爲天雄軍讓路。
天雄軍在田羽五營的歡呼中衝進了核心,與鰲拜的騎兵撞在了一起。本來佔盡上風的韃子,在足有二千多騎兵的天雄軍加入之後,馬上落了下風。但是韃子生性彪悍,鬥勇好殺,雖天雄軍數倍於己,仍絲毫沒有懼色,在各自將領的帶領下,狠命衝擊。
但盧象升的天雄軍戰力強大,又是生力軍,幾次衝擊韃子都沒有佔到便宜,反而又損失了數十名騎兵。如果沒有田羽五營的消耗,天雄軍可能並不是這些韃子騎兵的對手,但經過長時間的衝殺,馬力已經有些透支,兵士也已勞累不堪。鰲拜雖然是勇士,但並不是莽夫,見到情勢危急就下令突圍。一千騎兵已經於剛纔的戰鬥損失了三百多,剩下的五六百騎兵在鰲拜的帶領下,朝着天雄軍衝擊。天雄軍見韃子拼命,也不與他死戰,因此鰲拜幾次衝擊便潰圍而去,不過在天雄軍的狙擊下又丟下一百多具屍體。天雄軍也不追趕,紛紛下馬,幫助田羽五營的兵士包紮還有掩埋屍體。
楊軍曾經與盧象升有一面之緣,因此認得盧象升,悄悄的用手指了指大纛下一個中年白臉的將軍說:“大人,那個就是名滿天下的盧象升盧閣部。”
田羽遠遠的打量了這個傳說中明末的猛人,臉色白皙,眉似怒劍,直插兩鬢,三縷長鬚隨風飄揚,有云長之風。身着麻衣,頭上白網巾束髮,一身亮銀甲,腳上竟着草履,盧象升父親病逝不久,幾次上疏意欲奔喪,怎奈崇禎不準,奪情起復,督率宣、大、山西三總兵勤王,因此盧象升滿身素色,不着官靴。田羽見盧象升朝自己望來,忙策馬來到天雄軍的大纛下,下馬朝着盧象升行了一禮:“末將潼關總兵田羽參見大人,多謝大人援手。”
盧象升掃了一眼田羽:“莫非單騎赴闖營的田羽田盛公?”
“不錯,正是末將。”
盧象升捋了捋鬍鬚,說:“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又看了看四周橫七豎八的屍體說:“看來這一仗很是兇惡啊。”
“韃子出動了足有四千的騎兵,分兩次攻擊我軍,如果不是大人援手,恐怕我軍必敗啊。”田羽說完又朝盧象升鞠了一躬,以表謝意。
“田大人不必多禮,韃子騎兵野戰無往不利,不想田大人竟能野戰取勝,實屬不易。”
“大人,韃子輔國公瑪瞻受創而去,恐不久於人世,而其兄嶽託便在十里之外,尚有一萬多騎兵,聞訊必會發兵前來爲他報仇,我們應速速回軍,以避敵鋒。”
“瑪瞻受了重傷?”盧象升有些激動。
“不錯,瑪瞻前胸中了末將一槍落馬,胳膊也被末將砍斷,只是被韃子親兵死命搶去,未能梟首。”
“這瑪瞻勇武過人,數次與我軍作戰,都大獲全勝,邊軍聞之喪膽,不想亦有今日,快活,可惜沒有酒,不然當浮以大白。”
田羽心中說:“這位雖然久經沙場,還有文人的習性。”
盧象升看到兵士已經將死難的明軍全部掩埋,開始割取韃子的首級,便朝身邊的偏將說:“讓咱們的兵士都回來,這些首級都是田鎮用鮮血換來的,不得與之爭功。”
那偏將領令而去,策馬高聲宣告盧象升之命。天雄軍剛剛也斬殺了足有百人以上的韃子,正自梟首,聽到命令後雖然看着一顆顆韃子的首級很眼紅,但盧象升向來軍紀嚴明,聽到命令後紛紛上馬回到盧象升大纛後邊候令。
田羽看到盧象升如此行事,對他也非常佩服,要知道一顆首級代表的便是白銀五兩,要是不要白銀,還可以升官,因此明末有許多將領殺良冒功。明軍因爭奪首級械鬥的事情層出不窮,而盧象升卻不要首級,因此田羽對他好感大增。如果一顆首級也不留給天雄軍,田羽心中也過意不去,對方不但救了自己,而且方纔作戰天雄軍擊殺韃子也不下百人,因此田羽朝盧象升說:“大人,韃子有很多都是貴軍所殺,末將如何敢獨吞此功。”
盧象升右手捋了一下鬍鬚,笑說:“些許首級何足掛齒。”
田羽見盧象升推辭,便說:“末將不敢愧領貴軍之功,這樣吧,貴軍領一百五十首級如何?”
盧象升見田羽堅持,也就不再推脫:“好,那就按照田大人的意思辦吧。既然韃子尚有精兵在側,我們也不便久留,田大人準備去哪裡?”
“末將奉洪承疇洪閣部的命令,前往保定府待命。”
“韃子兵鋒已過保定府,學生便是從保定南下追擊韃子而來,我看不如這樣,你我合兵一處,共同剿滅僞清貝勒嶽託這股大軍,如何?”
“只要能殺韃子,哪裡不可。”
“快哉,學生初到定州,聞百姓言田大人率領步兵追擊韃子,已經出發一日,恐大人以步兵對抗韃子騎兵吃虧,便率標營輕騎來援。而其他三鎮總兵率領步兵隨後進發,現今在百里之外,你我回軍會和三鎮,再圖建功。”
“好。一切聽大人安排。”
盧象升點了點頭:“好,現在我們就出發吧。”兩人率領大軍朝來的方向而去。
嶽託見瑪瞻久久不回,不知怎麼的心中開始煩躁不已,待遠遠看到一百多騎兵狼狽而歸,不見瑪瞻,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待到騎兵走進,才發現撘兜中的瑪瞻,嶽託急忙迎了上去,看到瑪瞻仍然昏迷不醒,胸前的傷口雖然已經包紮了,但鮮血早已將紗布浸的通紅,一條胳膊從肘部而斷,斷臂就放在瑪瞻的身邊,露出白晃晃的骨頭。一張臉也成了紫金之色,眼見出氣多,進氣少,嶽託眼睛不由一紅,淚水無聲的流了下來。
一百多騎兵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聲不吭,等待嶽託的爆發。
嶽託低聲叫道:“六弟、六弟,你醒醒。”但瑪瞻根本就沒有絲毫反應,嶽託高聲叫道:“快去找薩葛濃。”他身後的親兵馬上答應一聲,上馬去找薩葛濃。
嶽託掃了一眼那回來的一百多騎兵,眼中露出足可以殺人的煞氣:“是誰,是誰傷了我的六弟。”
帶着這些人回來的是牛錄額真巴雅,見嶽託發怒,小心翼翼的說:“明軍潼關總兵田羽。”
“不是說你們就回來這麼幾個人吧?鰲拜呢?”
“鰲巴圖魯已經帶着接應的人去給爵爺報仇去了。”
嶽託咬牙切齒的說:“要是六弟有個三長兩短,我殺了你們這羣沒有用的東西。”
薩葛濃是隨軍薩滿,不但會擊鼓甩鈴,焚香祈禱,用滿語吟唱神歌,和諸多的神靈交往,轉達人的願望,傳達神的意志,而且醫術很高明。一聽說輔國公瑪瞻受了重傷,急忙找了匹馬隨嶽託的親兵趕了過來。
薩葛濃首先焚香祈禱,又給瑪瞻灌下了所謂的神藥,折騰了好大半天,瑪瞻才悠悠轉醒。瑪瞻一睜眼就看到嶽託焦急的眼神,他想笑一下,卻沒有那份力氣,僵硬的臉抽動了幾下,顯得猙獰可怕。
“六弟,你……”嶽託剛說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聲痛哭起來。
“大哥,看來六弟我不行了,以後阿媽、額娘就都靠大哥替我盡孝了。”
“六弟,你不會有事的。”轉頭對薩葛濃說:“不論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救我的六弟。”
薩葛濃早已束手無措,現在瑪瞻之所以醒來,不過迴光返照而已,因此一臉黯然,沒有言語。
嶽託一把將他的雙肩抓住,用力的晃了幾下:“你說啊,六弟他不會有事的。”
薩葛濃低聲說:“貝勒爺,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力,爵爺不會有事的。”
嶽託一把拉住瑪瞻的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六弟,你聽見了吧,你不會有事的。”
瑪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大哥,我的傷我心裡有數,你不用騙我了,只可惜以後不能再跟你一起打獵,一起征戰了。”
這時整個大軍都聽說輔國公瑪瞻受了重傷,不少將領紛紛趕來,靜悄悄的看着兄弟兩人的生死離別。嶽託其實也知道自己是在騙自己,聽瑪瞻如此一說,更加悲痛萬分。
瑪瞻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他努力的擡起手來,抓住嶽託的肩膀,艱難的說:“大哥,爲我報仇,爲我報……”未等說完,手臂一鬆,雙目怒睜含恨而亡。
“六弟。”嶽託不顧一切的撲到瑪瞻的身上大哭。而隨瑪瞻出征的一百多名騎兵紛紛雙膝跪地,也痛哭出聲。
嶽託哭了一會,突然蹦了起來,大聲喝道:“杜度,大營交給你了。遜塔、巴都裡、超哈爾隨我出軍殺田羽爲六弟報仇。”幾個韃子將領鬨然答應,紛紛回營率所部兵士出軍。
盧象升和田羽大軍走後不久,嶽託率領五千多騎兵便呼嘯而來。看到滿地失去首級的韃子屍體,五千多韃子很多人都流下了淚水,羣情激憤。嶽託嘆了一口氣,朝後邊的偏將說:“給六弟報仇不差這點時間,這些都是我大清的勇士,爲國赴難,我們先將他們埋葬,祭奠一番。”
望着眼前一排排新墳,嶽託心情異常沉重,韃子入寇中原以來,無往不利,今日卻一下子陣亡了二千多人,輔國公瑪瞻也死於此役,一下子讓嶽託心中難以接受,祭奠完陣亡的戰士,嶽託從牛皮箭囊取出一根狼牙箭,一折兩斷:“大清貝勒、揚武大將軍嶽託今日折箭爲誓,必殺田羽以祭各位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