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剛剛舉行過葬禮的緣故,在先烈的英靈保佑下,這一戰臥龍崗沒人死亡,僅僅付出了七十四人輕傷,二十八人重傷的輕微代價,有了軍醫的現場搶救,傷者都得到了最好的照料。
再加上消滅山賊兩千五百,俘虜兩千五百的驕人戰績,無疑,這又是一場完勝!
當然,這個結果也爲晚上的慶功大會增色不少。
劉楓一高興,大手一揮,下了一道命令——除了李行雲和李德祿兩位老人家外,所有有官職在身者,必須在大會上表演一個節目!美其名曰,官兵同樂,軍民聯歡!
此令一下,頓時把那些老少爺麼給急壞了,讓他們上陣殺敵那是拿手好戲,可讓他們登臺獻藝卻是要了他們的老命,更何況是在一萬多人的面前表演,若演得不好可就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如今只剩下一個白天的時間了,這不一個個都躲起來排練去了。
就連剛剛立下大功,人緣漸好的武破虜也不能免俗,當場表示壓力很大,一轉眼就跑得不見了蹤影。
此刻,劉楓正陪着二老在帥府前廳裡用早飯。
劉楓餓了一夜,手裡捏起一張大餅,一口咬掉一半,差點沒噎住了,嚇得明月趕緊斟了杯茶,遞過去給他一口喝乾,這才把餅沫子順了下去。
明月一邊輕輕拍着劉楓的背,一邊用只有彼此才聽得到的聲音,輕嗔埋怨道“你瞧你,幹嘛呢這是,吃個餅都吃不好!”小丫頭心疼了,連語氣不對都沒有發現。
昨夜雖是有驚無險,可那場足以亂真的敗退卻把明月嚇壞了——失而復得的良人顯得格外珍惜。
劉楓轉過頭歉然一笑,心裡頗爲感慨——之前明月一個人悄悄躲起來,一邊笑着抹眼淚,一邊爲手弩鬆弦的小動作沒有瞞過他的眼睛。
這個小丫頭,纔多大年紀呀,平日裡溫順乖巧,竟也有這般勇烈,真是……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沒來由的,劉楓產生了一種錯覺,明月彷彿在一夜之間長大了一點似的,又或者是自己想錯了,這年頭的女孩子本來就懂事得早。
在他那個時代,十一歲的女娃娃還在念初中預備班吧,哪個不是父母親人的掌上明珠?可是在這裡,卻完全被當作一個成年人來對待,根本得不到豆蔻少女應有的快樂年華。
想及此處,不由得愈發憐惜起來,心念一動,他一把捉住明月的小手輕輕捏了捏,賊兮兮地調笑道:“哪有丫鬟這般教訓主人的呀?”
明月大窘,本能地想要抽回小手,可難得劉楓這麼主動,竟是有些捨不得,心底裡更是暗暗歡喜,一時之間進退兩難,登時面紅耳赤起來。
面對劉楓半真半假的質問,此時的明月,早已沒了當初的畏懼感,知道主人最愛和自己鬧着玩,心下釋然,忽的也起了童心,衝他調皮地一吐舌頭,撅起小嘴,左右搖晃身子,擺出一副哀怨不依的模樣,酸溜溜地說道:“婢子是怕主人噎壞了,又有藉口去找那林醫官……”
這回輪到劉楓臉紅了,他乾笑兩聲,一臉尷尬。
這丫頭!居然也學壞了!可是他也不想想,明月到底是跟誰學壞的……
兩人這番親暱舉動,落在兩位老人的眼裡,彼此對視一眼,都是笑而不語。
霸王就剩你一根獨苗啦,趕緊的,開枝散葉吧!
……
李行雲稍稍用了一些熱粥,便停下了筷子,開口說道:“九郎!那兩千多名山賊,你打算如何處置?”
“不如收編了吧!”李德祿也放下碗,隨口說道:“這些人,雖是烏合之衆,但戰鬥力比起普通的百姓來,還是要強上三分的,稍加訓練,應該也堪一用!”
劉楓大搖其頭,說道:“我不要這樣的兵!國難當頭,不思大義,劫掠鄉里,無惡不作!這等渣滓收編進來,只會壞了我軍士氣!”
李德祿想了想,也點頭同意,“那九郎的意思是?”
“勞動改造!”劉楓笑着回答。
“勞動改造?”這個詞兒新鮮,兩個老頭聽了都是一愣。
“對!就是用勞動來贖罪!讓他們挖礦種桑!爲期三年!刑滿釋放後轉爲臥龍崗平民!”
兩位老人眼睛一亮,這臥龍崗的礦脈雖然稀薄,但也不是他們目前五百多個礦工能夠開採得完的!
原先打算在新入夥的青壯裡挑選出新的礦工,但是這活計又髒又累不說,還有一定危險性,估計是沒多少人願意幹的。現在好了,一下多了這兩千五百名免費勞動力,簡直就是齊活啦!
看來這清風寨還真是送來一份大禮啊!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奸笑起來,嚇得明月不自覺地退後了一小步。
笑過之後,李德祿忽然說道:“九郎,這次的事,你可是對那武破虜有些想法?”
劉楓苦笑着搖了搖頭,嘆聲說道:“此人絕頂聰明,才堪大用,只是有些……太過殘忍嗜殺,那些人已被逼入絕境,直接招降便可,又何必多造殺孽?”
說完之後感覺有些不對勁,擡頭一看,兩位老人都瞪着自己,好像不認得他似的。
“九郎,你可想過,若山寨真的被破,那些山賊會不會放過我們的婦孺?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你的小明月在內,她們會是個什麼下場?”
李德祿不待他回答,繼續語重心長地道:“他們雖然已入絕境,但只要一刻不降,那就仍是敵人!拖得久了,指不定就會被他們想出化解的辦法,到時候戰機已失,又沒了寨牆,我軍傷亡必然大增,這個險,你敢不敢冒?”
劉楓漲紅了臉,想要說些什麼,可又說不出口,他知道義父說得是對的!是自己心太軟了!爲什麼?原先自己不是一直心狠手辣的麼?
李行雲接口道“九郎,爲師雖然不喜歡你重用武破虜這個混血兒,但是這一次,他確實沒有錯!錯的是你!你不能因爲對方中了計就自以爲勝券在握,掉以輕心,須知獅子搏兔尚用全力,一旦有機會,那就要毫不猶豫地給予對手雷霆打擊!饒與不饒那是大局已定之後才考慮的事!你若想得早了,想得多了,那是要吃大虧的!——莫要忘了張翠兒!”
劉楓彷彿中了晴天霹靂,愣了半晌才默默點頭,一臉肅然地說道:“老爹、師父,你們放心!劉楓知道錯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李德祿忽然嚴肅起來,板着臉凝聲說道:“我要你在打仗的時候,忘記漢胡之分,不管是胡人也好,漢人也罷,你的眼中應該只有一種人——敵人!”
劉楓心中凜然,他知道兩位老人家在擔心什麼,對付胡人,自己夠冷血無情,可面對那些山賊卻有些手軟,他找到原因了——因爲他們也是漢人!
然而,自己將來所要面對的,其實不是胡人,而是整個大狄帝國!在那裡,還有數十萬漢人綠營軍,還有成千上萬歸順朝廷的漢人官員和地方勢力,他們雖然是漢人,但同時也是敵人,對他們心慈手軟,無異於自殺!
慈不掌兵麼?作爲一名現代人,劉楓的確很難接受這一點,畢竟從前只是黑幫火併,撐死數百人,如今,轉眼之間千人喪命,今後更可能是數千人甚至數萬人!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既然已經坐在了這個位置上,那就別無選擇,他必須跨過這道坎!
敵人和朋友,如果只能活一個,那就讓敵人都去死好了!
吃罷早飯,兩位老李親自去安排勞改營的籌建事宜,而劉楓則踱着步子來到正堂,那是他辦公的地方,他要在這裡見一個人,不!準確地說是一夥人的代表——黑狼。
須臾人至,由於黑狼是打着投奔的旗號來的,因此執了家臣之禮,劉楓揮了揮手,示意他起來說話。
“黑狼代各位弟兄,謝過大首領收留之恩!”他已被告知,如今這盤蛇崗也已經改叫臥龍崗了。更重要的是,與他相熟的霍彪霍大首領已經下臺了,如今在這裡當家的,是這位江湖人稱“鋼棍刀疤劉”的劉大首領。
劉楓看了看眼前這個獨眼大漢,神色極爲恭敬,心中冷笑,演技不錯!要不是我連夜審訊了那個大光頭,還真被你們蒙在了鼓裡!
劉楓眉毛一揚,隨口笑道:“哦?只代表你的弟兄麼?那你們的大小姐呢?她就不感謝我了麼?”
黑狼聞言色變,臉上冷汗唰得就下來了,“大首領恕罪!我等並非有意欺瞞……實在是……實在是……”他實在是說不出口啊,原本是沒打算要瞞劉楓的,畢竟昨日一戰,他們坐在頭排頭座,看得那叫一個真切,對於臥龍崗現在的實力,他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每當腦海裡閃過那面紅彤彤的寨牆,他就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當初的那點想頭早就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鳩佔鵲巢?那你也得是個鳩才行啊,人家鐵頭五千人馬過來也只配以血刷牆,自己只有七十多人,相比之下,劉楓這個鵲也未免強得有些過分了!
既然沒了念想,那就老老實實投奔吧,畢竟劉楓也壞了清風寨五千人馬,雙方算是結下了天大的樑子,跟着他混還是很有希望報仇的!
可天意弄人,今天早上一打聽,竟然得知這位劉大首領天性風流,貪花好色,而且生冷不忌,尤喜幼女!
——他身後站着的那個美婢就是證據!那小姑娘分明只有十歲出頭,事實擺在眼前,那傳言還有假嗎?
又聯想到他“鋼棍刀疤劉”的諢名,刀疤他瞧見了,可鋼棍呢?天曉得指的是哪根鋼棍!
可憐自家大小姐今年才十四歲,可不整好對了他的胃口麼?若是帶出來相見,對方要是起了歹心,那豈不是羊入虎口?
於是大夥兒一合計,這才決定把杜寒玉給藏起來,一切都由黑狼自己出面,可沒成想,當場就被戳穿了,想到自家那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又看了看劉楓那張含苞待放的刀疤臉,黑狼急得獨眼發黑,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