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年（下）
馮楠在徹底理解郭慧這句話的意思的那一剎那，仍然覺得自己在做夢，而且一個非常不好的夢。
他是多麼的想好好的過一個年啊。
記得小時候和母親單獨過年的時候很開心，母親會幫他換上新衣服，爲他做可口的飯菜，還會溫柔的吻他的臉頰，但這一切隨着母親也調到了省城閤家團圓的時候就破滅了。閤家團圓，多麼美好的一個字眼，但是在父親冷冰冰的面孔之下，即便是新年，也讓這個字眼變的如此冰冷。
直到當兵之後，才讓馮楠覺得自己有了自己的新家，和戰友們在一起過新年的時候，那種生死兄弟間的情誼讓他也覺得溫暖。如今，無論是老包夫婦還是吳娟，又或者是周正玲和吳娟，雖說只有小柏和他算是有親緣關係，可是靠着努力，大家終於像家人一樣的坐在一起共度新年，可偏偏這個時候，郭慧那冷冷的聲音又將這一切擊的粉碎。
馮楠一直相信自己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對於各方面都‘平平’的郭慧，又是以後的工作夥伴，他努力的想喜歡她，可不知怎麼的，就是喜歡不起來，之前他並沒有考慮這其中的原因，但是現在他一下子明白了，原來郭慧這種冷冰冰，凡是都公事公辦的強調，都像極了他的父親馮子辰。
馮楠穩定心神，笑着讓大家繼續吃喝，以免破壞了大家的好心情，他自己拿着電話走到一邊，壓低聲音說：“你搞什麼搞，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有什麼事情不能過了年再說啊。”
郭慧說：“上尉，事態緊急，你是軍人，自然要按照軍人的規則去做。”
馮楠說：“你少給我來這套，我比你知道什麼叫軍人！當初一腳把我踢出軍隊，現在塞給我一副肩章，我就是軍人了？你們做事怎麼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啊。”
郭慧說：“你現在說這些都沒用的，不管你有沒有牢騷，命令是一定要執行的，我現在就在你樓下，和家人告個別，下來吧，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馮楠罵道：“去你媽的，你們就是一羣混蛋！”他說着就掛斷了電話。
這時周正玲喊道：“小楠？沒事吧。”
馮楠對着她笑笑說：“沒事。”說着又按下了數字鍵。
他不是那種只圖一時痛快而魯莽衝動的人，既然郭慧已經帶人到了樓下，那麼今天要想不走，硬抗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有一點讓馮楠生氣，說好了我纔是隊長嘛，郭慧不過是助手而已，可從今晚的對話來看，他們的地位倒像是倒置的。所以馮楠決定立刻跟韋浩文說說這事，另外只要和韋浩文通着話，郭慧就是想打電話也打不進來了，唯一擔心的是這個已經被體制化了的女人會不會帶人衝上來了，那樣的話可就麻煩了。
韋浩文的電話還真難打通，也可能是過年，拜年電話比較多吧，連續撥了六七次，才總算是撥通了，馮楠就說：“浩文，是我啊，馮楠，你在幹嘛？”
韋浩文看來又是微醺，他一喝酒，無論多少都是這種狀態，說：“哎呀小楠，新年好新年好，我還說一會兒打電話給你拜年呢。”
馮楠說：“我一點兒也不好，郭慧在樓底下堵着我呢。”
韋浩文一愣，顯然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說：“咋回事？大過年的。”
馮楠說：“就是啊，大過年的。浩文，你別怪我沒軍人的覺悟，我是被你們拿着家人的利益，威逼利誘才上的你們賊船的，什麼追贓不追贓，關我屁事，又不是污的我的錢。可是你們做事也得有個底線分寸吧，一有事了說走就得走，全不顧別人的感受。”
韋浩文說：“這個我挺抱歉的，不過這也是我們的工作性質決定的，不然我幹嘛要申請調過來做這勞什子外交官？還不是圖個穩定，能和家人多點時間在一起？你放心，我幫你協調一下，郭慧那丫頭我知道，沒壞心眼兒，特別的單純，只知道就事論事的做事，你也別怪她，畢竟你們以後還要在一起合作很久呢。”
馮楠說：“那好，我的要求其實也不高，就是想今天好好的和家人朋友在一起過個年，明天大年初一我的茶樓還開張呢。”
韋浩文笑道：“知道知道，你給我請帖了。這樣，我協調一下，你可別衝動啊，衝動是魔鬼啊。”
馮楠說：“我看你們個個纔是魔鬼，你最好把這件事給我擺平，還有啊，我給你打電話，郭慧的電話打不進來肯定很着急，你先把她穩住了，別帶人衝上來啊，否則我見一個打一個。”
韋浩文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和家人吃飯吧，我一會再聯繫你告訴你協調情況。”
掛了電話，馮楠特地去窗戶那兒，側着身子掀開窗簾的一角往下看了看，他這個動作在座的人都已經見過一次了，於是周正玲就問：“小楠，真的沒事？不會是蘇然又盯着你呢吧。”
吳娟一聽蘇然，立刻沒好氣的說：“那個混賬盯着小楠做什麼？不是早就橋歸橋路歸路了嗎？”
周正玲解釋說：“那傢伙不是一直在追我家老爺子的贓款嗎？原來小楠還做小販呢，現在忽然開了這麼大一座茶樓，他肯定嗅覺又起作用了唄。”
吳娟說：“開個茶樓又能說明什麼嘛，雖然我不知道楠哥這幾個月到底做了什麼，但是真要較起真來，他那個小科長怕還不夠等級。”
這女人吶，真是奇怪，有時笨的出奇，有時看事情又真是一針見血，不過自古都是禍從口出，吳娟畢竟是簽過保密協議的，於是馮楠立刻就對吳娟說：“娟子，你瞎說什麼呢，誰跟你們說我在盯着蘇然的？他大過年的溜這來幹什麼？我又沒把唐君霞藏咱這兒……”
大家聽了就是一笑，而吳娟被馮楠這麼一說，也想起了保密協議的事，立刻就訕笑着說：“我就是隨便說說。”
包太太對蘇然和唐君霞兩人也沒啥好感，特別是唐君霞，就說：“小楠，其實這也不怪我們說，你那個朋友確實不夠仗義，你落魄的時候都不說幫忙什麼的，要是你現在過好了又來找你麻煩，嫂子我第一個不答應。”
包小龍也說：“就是，誰惹馮叔，我也不答應。”
馮楠把他的腦袋一推說：“你呀，好好讀你的書吧，讓你爹媽少操點心就好了。”
大家又笑，畢竟是過年，也都沒多想。
過了大約半小時，馮楠的手機又響了，他一邊接電話一邊笑着對大家說：“你們繼續，我馬上回來。”然後又對着電話說：“甭管誰，等等。”然後起身走到一邊才說：“可以了。”
電話另一端傳來韋浩文的聲音說：“是我啊小楠，我幫你搞定了。”
一聽到這句，馮楠心裡懸着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立刻如卸重負地說：“謝謝啊，總算是沒白認識你一場，夠朋友。”頓了頓又覺得有些好奇，就問：“可到底出什麼事了嘛，害的郭慧那女人抽風？”
韋浩文這才說：“不過也沒完全搞定……”
馮楠一聽，心立刻又涼了半截：“哎呀，老兄，你說話別大喘氣好不好，這一上一下的，你想磨死人啊。”
韋浩文說：“不是我想磨人啊，我也糾結啊，今晚還真說不定得死人，不過你不用管了，我讓郭慧先去現場，你先和家人團年，過兩個小時，我安排直升飛機去接你，你飛着去，差不多能和郭慧同時到，當地警方已經介入了，你們就是去看看情況，要是能接手就接手，不能也就算了，不過是死幾個人而已，中國人多，不差這一兩個。”
韋浩文就這點本事，總能拿着別人的弱點說話，他知道馮楠這人熱心腸，善良，就先把要死人的話說到前面，鉤得馮楠自己往下問，而馮楠還真被他吃的死死的，明知道這可能是韋浩文下的套，可就是忍不住，問道：“浩文，你可真行，老拿人命關天的事兒套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啊。”
韋浩文說：“楊立明你知道嗎？”
馮楠說：“知道啊，他是我要招募的人。”
韋浩文說：“他欠了高利貸被人追殺，可那幫土魚哪裡抓得到他啊，就綁架了他的老婆兒子，把他岳母也打傷了，引他出來。你也知道，楊立明偵察兵出身啊，又是走投無路。從警方的情報看，他從個山寨軍火販子手裡搶了幾把手槍，怕是今晚就要火拼。”
馮楠一聽，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這大過年的，真想拿子彈當鞭炮放啊，於是又問：“怎麼還有山寨軍火販子的事兒了？”
韋浩文說：“麻煩就在這兒了，那個軍火販子是山寨的，他有個親戚在軍工廠上班，他自己在影視城打工，於是就通過他的親戚從軍工廠弄出了一些報廢的手槍零件，所以他手上的槍啊，三分之一配件是軍工廠的報廢零件，三分之一是道具槍上的，還有一部分是汽狗**上的，非常不穩定，雖然也打得響，但是基本上要是運氣好的話，打過一次就廢了，不好的話，會炸膛。”
馮楠沉默了，這確實是大事，以楊立明的身手，對付幾個放高利貸的應該是沒問題，但是手上的傢伙不趁手，自己死傷了是小事，可經這麼一鬧，放高利貸的難免不會狗急跳牆拿他的家人出氣，那母子倆可都是無辜的啊。
韋浩文見馮楠半天不說話，就問：“小楠？不行你再另外招募一個人吧，反正咱們中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今晚他這一鬧騰，招募成本也算是要提高了。”
馮楠回頭看了看吳娟和周正玲等人，他們正開開心心的說着話看着電視呢，吳娟還朝他招招手，要他趕緊回去呢，馮楠朝她笑了一下，然後下了決心，對韋浩文說：“浩文，我現在就要直升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