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叢林,還是叢林,連續走了三天,不要說人了,連個大型動物的影子都沒有看到,而姬軻峰和顧懷翼一個像是啞巴一樣保持沉默,一個總是看着前方傻笑,或者是看着其他兩人傻笑,唐術刑這個話嘮憋得都快恨不得找頭熊摟着聊天了。
“顧瘋子,我們的行進路線到底是什麼?”姬軻峰再也忍不住發話問了,畢竟連續走了三天,沒有個目標,顧懷翼指哪兒他們就走哪兒,沿途沒個人影,感覺也是越走越荒涼。
“哎呀媽呀!總算有個出聲的了,趕緊和我說兩句話,趕緊的!”唐術刑站在姬軻峰跟前,一臉的期待,像是犯了毒癮的人一樣。
姬軻峰伸手把唐術刑撥開,追上顧懷翼又問了一遍。
顧懷翼只是指着前方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前面會有路,一條很古老的路,紅色高棉時期修建的,雖然說充滿了醜惡的記憶被廢棄了,但因爲留下了不少歷史的痕跡,所以也有很多遊客冒險來參觀,還有真正的公交車哦。”
“我們不是來旅遊的,我們得去蠱獵場!”姬軻峰耐不住性子了。
唐術刑感覺自己完全插不上話,一氣之下朝着前面就奔跑而去,一副“我要離家出走”的模樣,朝前衝了沒多久,姬軻峰和顧懷翼便聽到他在前方發出的慘叫聲。
姬軻峰拔腿追了上去,跑了沒多遠,也被什麼東西絆倒在地,剛倒地就看到在旁邊揉着腿部的唐術刑,唐術刑見姬軻峰也絆倒了,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姬軻峰迴頭看着絆倒自己的東西,竟然是路基石,而且還是水泥做的,上面依稀可見一些數字編號。他正看着,顧懷翼撥開灌木叢走了出來,蹲在那路基石前。又擡眼看着前方道:“革命大道就在前方。”
“革命大道?”唐術刑爬起來。扒開前方的灌木,放眼望去,前面果然有一條路,雖然不算太好,地面上長滿了各種不高的植物,但明顯有車輪碾壓過的痕跡。
“什麼意思?”姬軻峰湊上前問道。
顧懷翼緊了緊揹包帶朝前走着,解釋道:“幾十年前,當時統治柬埔寨的紅色高棉,決定徹底清除資本主義,於是謊稱城市要被襲擊。將城鎮的人全部逼到農村中去,從1975年開始。他們從21號保安監獄之中遣送了無數犯人來修建所謂的革命大道,邊挖邊埋,體力不支的,生病的,一律埋在這條路之上,說是爲革命事業獻身。”顧懷翼說着用腳踏了踏腳下的路,“這條路上死了多少人。現在無法統計,但在他們執政的幾年之中,殺了幾百萬人,佔整個柬埔寨人口的五分之一。”
這段歷史唐術刑和姬軻峰都知道,這是柬埔寨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之一,在紅色高棉倒臺之後,當初有不少反對他們的游擊隊,因爲擔心其捲土重來,死都不願意離開叢林。繼續反抗着新政府,而椰桑和伊桑等人從前的游擊隊也是其中的一支。
“我們要小心,因爲現在還有不少游擊隊活動在這周圍,有些參與販毒,有些擅長綁架。”顧懷翼一屁股坐在路邊,用刀砍下一顆矮樹,擺在路的中間,算是做好了攔車的準備。
姬軻峰看着路的左側,唐術刑看着右側,隨後兩人又對視一眼,唐術刑開口問:“就這破地方有公交車?”
“對,非政府運營的,私人的,而且只有那麼幾輛。”顧懷翼坐在那笑嘻嘻地說,“等着吧,幾天能來一次,坐上他們的車,就算咱們運氣好,可以省下不少力氣,不過這裡規矩怪,坐車不要錢,只要命!”
“不要錢要命?那還坐個雞毛啊!他們開的是靈車吧?”唐術刑立即警惕地左右四下看着,還仰頭看着天空,好像生怕有輛汽車從天上掉下來一樣。
姬軻峰嘆氣坐下來,看着顧懷翼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我從小到大就四處漂泊,我喜歡冒險。”顧懷翼簡單解釋着,隨後仰頭呼呼大睡,完全不顧旁邊爬來的毒蛇、毒蟻和其他一些噁心的昆蟲。
姬軻峰搖頭,靠在旁邊的一棵樹前,小心翼翼地給自己周圍噴上驅蟲水,又在臉上和手上抹上藥膏。唐術刑蹲在一旁皺眉看着,忍不住開口道:“喂,雞爺,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娘娘腔?”
“你沒在叢林呆過吧?”姬軻峰看着他,又指着顧懷翼,“他下船之後就抹了,否則怎麼敢這麼躺着睡?”
“頭幾天晚上我也沒抹啊!”唐術刑指着自己道。
“我等你睡着後,幫你抹了。”姬軻峰一字字道,“否則你早被螞蟻擡回巢穴啃光了。”
“媽蛋的,難怪呢……”唐術刑低頭看着自己的下體,“難怪我早上起來感覺那裡溼乎乎的,你丫給自己菊花抹了潤滑油,直接坐上來了吧?”
“滾蛋!你惡不噁心!?”姬軻峰怒道,渾身雞皮疙瘩又泛起來了。
接下來便是兩人的廝打,廝打之後是無聊,無聊之後姬軻峰開始小睡,唐術刑則在那滾來滾去,百無聊賴,接着又跑進叢林裡面找蟲子玩,一面罵着蟲子噁心,一面用棍子挑着在姬軻峰面前跑來跑去……
幾小時之後,天色終於暗了下來,唐術刑正準備生火把然後將火把扔進螞蟻巢穴的時候,顧懷翼突然爬了起來,看着右側的大路,又抓着旁邊的樹幹感覺着,幾秒後回頭笑着說:“來了。”
“車來了?”唐術刑立即把木棍給扔下來,站在路的中間,揹着劍作出攔路打劫的模樣。
“嘟嘟嘟——”一陣怪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隨後又有刺眼的燈光射來,唐術刑擡起胳膊擋住,身後的姬軻峰也趕緊起身來,站在兩人身後朝着光線射來的方向半眯着眼看去,燈光是越來越近,越來越刺眼,隨後終於看到一個深綠色的玩意兒出現在路口,而且是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躲開!”顧懷翼一把將唐術刑拽到路邊,隨後那綠色的玩意兒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還聽到有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還有類似火車的汽笛聲。
“走了?”唐術刑站在路邊目瞪口呆道,“這算是拒載吧?投訴電話是多少?”
正說着,突然聽到巨大的剎車聲,燈光在左側的路上不動了,隨後是發動機怪異的轟鳴聲,幾秒後,那深綠色的東西倒了回來,停在三人的跟前,隨後那說不上叫車還是叫飛機的怪異機械門口喇叭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但說的不知道是什麼語言。嘰裡呱啦的。
唐術刑看着眼前這個機械怪物——前半截是飛機座艙,後半截焊接了整個廂式汽車。有七個輪胎,外表焊接着鋼板,掛有鐵絲網,輪胎上部還緊貼着一排坦克履帶,車頂上方還有一個被塗成同樣的深綠色,但顏色塗抹得很不均勻的無人機。
最讓人覺得無語的是,就這玩意兒車身上還有武裝。機艙前方左右兩側有兩挺機槍被焊接在那,汽車尾部的窗口也有一挺機槍從那裡露出來,最上方還有兩挺露出半截的迫擊炮。
喇叭裡面的男聲說了一陣,見他們沒有反應,隨後一隻手伸出來,手中還拿着個攝像頭,攝像頭晃過三人的面部,那隻手又收了回去,坐在車內的那人把腦袋貼在窗口。露出一雙眼角全是皺紋的眼睛,掃視他們一眼,用英語問道:“日本人?韓國人?中國人?”
“中國人。”姬軻峰用中文回答。
“歡迎!”那人突然間把門就打開了,與其說是打開,不如說是直接踹開。
門開之後,從裡面跳出來一個穿着迷彩背心、迷彩短褲,留着短髮和八字須,腋毛都快包住手臂的男人。男人也許是長期呆在陽光直射的地方,臉上的皮膚黑得發亮,不時用手塞着鼻孔中翻滾出來的鼻毛,鼻樑上還架着一副比眼睛大好幾倍的眼鏡。
“我叫伊藤,不,等等,你們是中國人,我的中國名字叫什麼來着?”男子操着一口比較標準的普通話,但有些發音也不太準,像是跟着中國西南方向某處的人學的,“哦,對了,我叫高尚,五講四美三高尚的高尚,哈哈哈!”
“是五講四美三熱愛……”唐術刑看着眼前這個白癡。
“管他呢!我記不清楚了,等等!”叫高尚的男子轉身鑽進車中,再鑽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隨後指着衣服的正面,正面上全是激光打印出來的從1949年新中國建國後所有一號領導的頭像,隨後他又轉身,反手提着自己的背心,給他們看着自己背心後面用油漆寫上的“中國萬歲”四個大字。
“哈哈哈!”高尚看着三人哈哈大笑,雙手還叉着腰。
顧懷翼也站在那裡傻笑,姬軻峰和唐術刑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這個看什麼人穿什麼衣服的傢伙。
要是我們自稱是中國人、韓國人和日本人,這傢伙會不會穿着這件背心,套上一件和服,腦袋頂着一碗韓國辣白菜出來?唐術刑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這人,從心裡後悔沒有那樣做了。
“我們要乘車。”顧懷翼很有禮貌地說,“需要多少車費?”
“啊?乘車啊?當然,車費嘛等下再說啦!只要是中國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是我高尚的朋友,我品德高尚嘛!”說着,高尚打開後面的車廂門,同時將車廂門裡面的那副像日曆一樣的玩意兒翻起來,翻過好幾頁之後,找到一張雷鋒的畫報,伸手一拍,笑着開始唱,“咱們那嘎都是活雷鋒……”
唐術刑和姬軻峰對視一眼,顧懷翼第一個鑽到車上,好奇地打量着並不寬敞的車廂,同時揮手叫兩人上車,高尚也伸手做出“請”的手勢,兩人只得一個個鑽進車廂之中,隨後高尚關上車廂門,跑回自己前方的機艙內,發動這輛不知道是飛機還是汽車的玩意兒,同時打開了車載的喇叭,放着無數年前在中國網絡上流行過的那首《東北人都是活雷鋒》,不過唐術刑一聽,還是翻唱的,改成了《高棉人都是活雷鋒》。
唐術刑開始還好,後來竟然點着頭開始跟着旋律不由自主地唱了起來,顧懷翼在旁邊拍着手跟着節奏,一臉憨笑。姬軻峰側過頭,捂着臉,心裡唸叨的全是:我不認識他們,我絕對不認識他們。
開了許久,音樂慢慢減弱,前面駕駛艙和後面車廂的連接窗口被打開了,高尚扔過來三支菸,唐術刑撿起來看到竟然是三支中華,尋思着這小子還算上道,剛點上就聽到他說:“管夠啊!我多得是,前幾天我才批了一車皮到中國。”
唐術刑直接嗆住,把煙拿開嘴邊,看着那點起來像是火柴一樣燃燒的玩意兒,再看着高尚得意洋洋的側面,尋思着這哥們就是個販賣假煙的王八蛋啊,業務還挺廣泛的,賣假煙都賣到中國去了?
“別介啊!”高尚開始有了北京口音,“我用的是自家種的菸草,比原產的中華煙好多了,哎,你們也真算是運氣好,遇上我了,沒有遇到其他幾輛車,否則小命真的沒了,你們呀,等會兒把東西都抖出來,一人讓我挑一件,不多要,只要一件,然後到了目的地直接下車拜拜就行了。”
唐術刑下意識反手去摸自己揹着的龍麟刃,尋思着這傢伙要是看到這東西不得馬上拿走啊?再說了,這簡直就是攔路搶劫嘛!
唐術刑剛想到攔路搶劫四個字的時候,汽車突然急剎住了,隨後聽到高尚低低叫道:“不好,遇到攔路打劫的了!”
啊?你還不算攔路打劫的?還有其他人啊?唐術刑把腦袋湊到窗口,看着那機艙前面的路上,站着三個赤裸着上身,用紙掏了兩個孔露出眼睛來的彪形大漢,三人手持大砍刀,一個人站在最前揮舞着刀,另外兩個站在那擺着造型。
“這是什麼劇組的?”唐術刑半眯着眼睛看着。
高尚卻在前面緊張得不行:“真的糟糕了!好像是‘原始森林三兄弟’。”
什麼玩意兒?原始森林三兄弟?這完全就是胸肌少爺會的森林版好不好!姬軻峰已經面貼着車廂,想着乾脆一頭撞死得了,自己這一路上真沒有遇到過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