嬈國夜宴醉玲瓏(二)
貓兒肚子又是咕嚕一叫,身子沒有動,眼睛卻是與曲陌那雙黑若墨的眸子對上了,呼吸一緊,彷彿被吸了進去般。 只是,貓兒有些看不懂曲陌此刻的態度,見到自己是否驚喜?還是不開心?
曲陌從貓兒一進院子時就看見了她,只覺得忘記了呼吸,眼中只餘那一人丰姿麗影。卻見貓兒根本就不曾望向自己,只是一陣風似的朝斐公子翩然而去,不由得攥緊手中紙扇,眼睛卻離不開分毫距離。又見二人態度親暱,那斐公子明明看到自己,卻仍舊伸手去撫貓兒皓腕!那一刻,曲陌已經起了殺意,卻生生壓了下去,不想他人看出端倪。
此刻,又見貓兒望向自己的眼中閃閃而動,攥着紙扇的手鬆了一分,只待宴會後,好生地教教她,誰纔是可以碰她肌膚的夫婿!
想到此,曲陌眸中一暖,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把那小笨蛋當成了一心相對的娘子。也好,那就給她換個身份,娶入曲府,免得看她與其他男子一起,自己胸口鬱積,氣量也狹隘了許多。
曲陌心情豁然開朗,飲下嬈瀝敬酒,又回敬了一杯酒水,道:“願嬈離兩國永結莫逆之邦。”
衆人舉杯附和。
曲陌落座時衝貓兒勾脣一笑,貓兒的魂險些都飄了出去,忙用手扯扯斐公子的袖子,喃喃道:“看見沒,曲陌衝我笑來着。”
斐公子身子一僵,卻是伸手去貓兒的脣角一抹,“小心了,流口水可是不雅。”
貓兒伸出粉嫩小舌在自己下脣一舔,呲牙道:“瞎說!根本就沒有。”
斐公子呼吸一緊,忙轉開頭,自斟自飲起來,將不爲人知的心思隱下。
曲陌卻是瞳孔一縮,非常想肢解了斐公子的身子!最好是從手指一斷斷開始!
此時,樂聲響起,一羣粉色衣裙羣涌而入,那長長的雲袖起伏成搖曳花海,若一團菊花吐蕊般層疊綻放,煞是美麗。
隨着音樂聲的越發激昂,雲袖此起彼伏做破繭而出狀,在鼓聲戛然停止的瞬間,所有搖曳的粉色衣袖停止,只是靜靜地圍一個圓,任由那風兒吹動薄紗,飄渺出一絲的不真實感。
在萬籟俱靜中,在人們的注目窺視裡,一聲醇厚綿音若潺潺溪流般傾泄而出,隨着那樂聲串串悠揚,周圍粉裝女子紛紛臥倒於地,若終於盛開的花瓣,徐徐露出中間那誘人的紅蕊。
但見一紅妝麗人手持一把琵琶,就這樣信手撥弄出絕世佳音,那時而清雅時而激烈的調子翩翩盪漾出的都是如絲柔情,似根根蠶絲般縈繞上你的小手指,圈圈纏繞,細細溫柔,直到將你整個人纏牢,你才恍然驚醒,已經如夢太久。
那女子一身紅色衣裙襯得肌膚瑩白若玉,眉宇輕掃,朱脣塗豔,眼含秋波,頭側兩朵盛開紅花,斜插三根金步搖,額間勾略三朵紅梅,腰身垂釣金絲玲瓏玉,若伸開的嬌豔牡丹般徐徐而來,在雍容典雅中盛開富貴之花。一攏紅色衣裙穿在她身上,不但不會覺得豔俗,反而爲那紅色增添了幾分富澤大氣。
但見她手持琵琶,隨着樂感舞動紅色雲袖,在琉璃燈盞下飄渺出人間仙境的味道,終是在豁然加急驟起的樂聲中,以彎腰後撫琴的絕美造型爲這場視覺盛宴留下驚豔的剪影。
一曲完畢,衆人如癡如醉。
此女正是嬈國七公主嬈玫,與嬈瀝皆爲嬈後親出,倍受嬈帝寵愛。嬈玫一出生,便被嬈帝賜名號爲香澤公主,意寓爲:福澤若幽香一般綿長。
不知是誰輕咳一聲,衆人才恍然醒悟,紛紛讚道仙樂繞樑,絕世之舞,傾國佳人……
香澤公主取了侍女端來的酒水,落落大方道:“玫兒願以此舞獻於父皇、母后,祝父皇、母后福泰安康。”
嬈帝嬈後笑彎了眼角,點頭道:“好好,玫兒孝心。”
香澤公主一轉酒杯,敬向花耗等人,溫婉笑道:“亦願天下國泰民安,敬離國貴客雲來。”
衆人飲杯。
香澤公主再次斟滿酒水,蓮步生花地走到曲陌面前,眼波盪漾着三月溪流,話音悅耳若撫琴般輕柔,“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曲公子,一切可安好?”
曲陌回禮道:“勞煩香澤公主惦念。”
嬈玫得體一笑,皓齒青蛾,“曲公子怎與熟人如此客套?此酒飲下,敬公子。”
曲陌舉杯,溫文爾雅,“亦祝公主福澤攏香。”
嬈玫紅袖遮面,一飲而下,在轉身間紅顏浮面,眼角含春,笑意盈然。
貓兒傻傻地看着那兩人,竟覺得那一紅一白的畫卷好生美麗,若雪中綻放的紅梅,乾淨中靡麗得令人賞心悅目,只是……爲什麼自己胸口如此堵塞啊?算算的,好難受。
嬈帝道:“寡人還記得五年前去離國做客時,便帶着此掌上明珠,那時兩小無猜結伴同遊,可謂是一段佳話是也。今日曲公子遠來做客,與玫兒更是舊識,就不要拘謹,衆樂樂纔是自然。衆愛卿也不要拘謹,我們君臣亦一醉方休。”
貓兒撇一下小嘴,肚子又叫喚起來,這也不管其它,低頭就吃起來,只覺得胸口有些悶氣,若不使勁吃東西,怕是要驚慌地。
曲陌見貓兒的樣子,心中自然有了計較,卻是以酒遮面,隱下了脣邊笑,讓旁人窺視不得一分心中所想。
推杯換盞間美人若花,搖曳生姿。
貓兒眼見着皇家盛裝示人下的繁華,竟覺得彷彿置身掉入到一場《1/$不真實的虛幻中。而且,隱約間,她竟在心裡有些排斥這樣的歌舞昇平,總覺得不如低頭吃菜填補肚子來得真實。於是,貓兒低下頭,不再去看任何人,開始專心致志地攻略美食。
在這片歌舞昇平中,每個人似乎變得很重要,也很飄渺。似乎都在享受着聲色犬馬,卻也都明白,恩寵與富貴,都是嬈帝喜好下的產物。眼下衆人舉杯歌頌,可誰還記得舊人淚痕?
衆人傳言,嬈後原本另有她人,卻因產龍子時香消玉損,那本應是太子的小生命也隨之去了,被嬈帝厚葬在了皇家園林。但實際上,衆人亦有些疑惑,如此大喪,竟然沒有任何操辦,就彷彿是一場朦朧煙雨,忽忽悠悠飄過,令所有人都摸不清頭腦。
而現在高位上的嬈後則是入宮後便被嬈帝寵幸,日夜恩寵不斷。短短數月間,由才人一路貴升爲皇后,併爲嬈帝先後產下一女一子,甚得嬈帝心喜,後宮後位無人能及。
皇家中的一切,還真是因一人喜好而定奪悲喜。
…………。。
在貓兒的饕餮中,一個小宮女輕盈而來,彎下腰肢,將一盤子挑出刺的魚肉送到貓兒面前,低語軟聲道:“這是曲公子讓奴婢送來的。”
貓兒一擡頭,正好撞見曲陌那深潭般的眸子望向自己,只覺得心跳突突加快,面上不禁燃起紅潮,低下頭,開始攻擊那盤子魚肉,越發覺得這道菜纔是皇家宴會中最好吃的美味兒。
斐公子對嬈瀝道:“這宮中魚肉的味道不過爾爾。”
嬈瀝不曉得其中緣由,卻爲了不打自己面子隱下不悅道:“還是不錯的,斐兄再嚐嚐。”
斐公子杏眼一瞪,蠻橫起來,“我又不是舌頭不好用,做什麼嘗那兩便苦澀?”
嬈瀝攥拳,忍下,面上卻是笑成玉面童子樣,頗爲討好。
皇家盛宴,哪裡有幾個人敢像貓兒這般明目張膽地大吃大喝?每個人都保持着最佳姿態,只要肚子別餓叫出聲,也就只動兩下筷子,意思一下而已。至於回府後補飯的事兒,那都是必須的。
誰也沒見過像貓兒這樣大吃特喝的美人,不但將桌子上的精緻菜餚一掃而過,還用酒水來順順喉嚨。如此自斟自飲的將自己喝高了一分,小臉蛋紅撲撲的,大眼睛卻是越發水亮,偶爾看見某個漂亮美人,還嘿嘿一笑,彷彿有種要掠人上山的架勢。
嬈後的玉手在桌子下輕撫向嬈帝,兩個人相視一笑,不禁疑問,太子嬈瀝這從哪裡搗動來的小東西?那樣子還真是調皮可愛。
貓兒吃得歡實,卻因挑食,有些青菜根本是不動的。自己這桌子被她掃空後,她就將眼睛轉向旁邊那桌半白鬍子的吳宰相大人,小聲道:“大爺,年紀大了吃肉不好。”
吳宰相一聽貓兒與自己說話,微微一愣後卻是和藹地笑了,順着貓兒應了聲“嗯。”
貓兒一聽,就伸手將自己面前的幾碟子青菜推了過去,又衝吳宰相道:“換幾個菜吃,如何?”不待吳宰相迴應,已經自動將吳宰相面前的肉食搬動走。
吳宰相在詫異中不由地笑開了,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真性情的娃娃了?還真是讓這老套的宴會增添了不少趣味。
貓兒換食成功,又開始吃了起來。
嬈帝和嬈後以及衆大臣這回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土匪霸王。
曲陌微笑,知道貓兒從來不會虧待自己。
斐公子苦笑,這貓兒還真能吃,把自己的肉搶光後,竟又打起別人的主意。
嬈瀝望着貓兒,只覺得今天真是見識到了搶劫的了,竟連宰相的飯碗都敢搶!夠狠!
嬈玫秋波盪開,輕輕掃眼曲陌,再轉頭去看貓兒,心思細膩中自然發覺出微妙之處,不由得心中卻是一緊。
楚大人的如意算盤雖然落空,但絕對不妨礙他用自己的女兒示好一番。
應楚大人提議,楚汐兒微垂着桃花粉面撫琴一曲,那咿咿呀呀的小調子倒也好聽,卻少了幾分大氣,多了幾分惆悵纏綿,聽時間短了倒是受用,若是時間長了就有些影響心情了。
一曲終了,嬈後褒獎一番,賞了翡翠珠花。
嬈帝道:“瀝兒,且讓你帶來助興的朋友也露一手吧。”
突然被點名的嬈瀝忙喚貓兒與斐公子應下,但見那兩個人拉拉扯扯嘀嘀咕咕地走到宴會中間。貓兒見斐公子對嬈帝跪下行禮,自己也跟着跪下了。卻不想一時有些緊張,沒拿捏好力度,就這麼撲通一聲跪下,痛得呲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