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明天的你是否依然愛我(上)
蕊王回府已有十餘天,祝冰衣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向他告辭。還可以txt免費下載到本地閱讀原因無他,在蕊王的日程安排中,沒有留給他哪怕一杯茶的時間。
這次北征,令蕊王成爲花都炙手可熱的人物,每天宴請應酬竟沒有斷過。設宴的人中有一些是原四王舊部,他們眼見舊主勢衰,機靈地紛紛倒向蕊王,希望能搭上這位新上任的大司空,以保日後太平。
對於這些人的邀約,蕊王偶爾會應邀,但絕大多數都推掉了。他參加的多時原中立派大臣及新結交的各位將軍謀士舉辦的私宴。他每天早出晚歸,忙得午飯都在外面用。偶爾回來的早些,也是和矢羽王子留在寢殿,謝絕見客。
所以,祝冰衣雖和他共處一府,卻是自那天矢羽王子討了香奴去後,再沒和他朝過面,告辭之說自是無從提起。
祝冰衣天天在王府閒逛,心情很煩躁,但也無可奈何,唯有等待。
蕊王見不到,矢羽王子他倒是又見過幾次。王子對他很有好感,每次見面都會和他聊很久。
祝冰衣很小人的猜測,王子大概在練習口語,他不幸成爲了練習對象。想歸想,他並不討厭王子,甚至還挺喜歡他的。
矢羽王子純真可愛,美如畫中人,又乖巧聰明,實在是個很好的少年,讓他不忍心拒絕王子明顯的示好。
本來他可以請王子幫他向蕊王代爲傳話以求一見的,但是考慮到自己不黑不白的身份,擔心王子知道他和蕊王的破事多心,所以只是稍微冒了個念頭就打消了。
王府門人每天在王府裡的日子依舊過得頗悠然,時有小聚,常叫他去參加。不過,他只去過一次,就被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詩賦給嚇回來了,並且打死他也不敢再去湊那個熱鬧。
偶爾也有人請他出府赴宴,多半據說是他從前的好友、已搬出王府身任要職的前蕊王門人。他見不到蕊王,在府裡憋得火大,見有人邀約,就想去散散心。誰知也沒去幾回就又罷了。
其中的原因很簡單。這些故人一見他面,就張口閉口地說“那時……”、“你記不記得……”,誓要他回憶起他根本沒有印象的從前。他一是聽多了心煩,二是見到對方的深情厚意心中惶愧,所以唯有躲之不及。
他不去赴會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那個自稱他表哥的步留雲將軍,居然向他示愛!讓他的鬱悶達到了頂點。
新建的僕射將軍府,據說是花都最香的府第。府內遍種各色名花香草花樹,一年四季都散發着濃郁的香氣。百姓不稱將軍府的正名,只約定俗成地叫“香谷”。
“香谷”據說是步將軍還沒有當上武狀元前購置的,裡面所有舊房全部推倒重建,佈局樣式都由狀元郎一手設計。花了大半年的時間,最近才竣工落成,是花都最好客的府第之一。所有建築物都寬敞明亮,有許多高屋層樓,便於遠眺賞景。
祝冰衣坐在細席上,透過竹簾環顧傳說中的“香谷”,鬱悶的心情有所緩解。他看了一會兒,端正身體繼續關注席間正翩翩起舞的歌伎們。
他現在所處的宴會廳建在十幾級臺階的高臺上,沒有牆,只是在粗大的原木柱間懸着竹簾,四面皆可上下出入的。周圍是各色芍藥花,正是開放時節,陣陣花香薰得廳中賓客陶然欲醉。
天朝歌舞其實都差不多,慢騰騰地看得他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可是見這些女孩子們大熱天地還做這種重體力勞動,香汗把臉上的妝都弄花了。祝冰衣仍是很有同情心地咬牙掐腿熬到了最後,還大力爲女孩子們鼓掌,但其中多少包含了些擺脫這種沉悶酷刑的慶幸。
步留雲坐在上席,一身黑色繡金紋的夏衫穿在健壯的身體上,顯得更加孔武不凡,英姿勃勃。
他含笑對廳中賓客說:“夏日永晝,難以渡過。請諸位光臨寒舍本想一聚消暑閒散,可這些歌舞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不如我們擊鼓傳花,輪流唱曲自娛,倒自在隨意,不知諸位意見怎樣?”
衆客人都和祝冰衣一樣,看歌舞看得止不住偷打瞌睡。聽到這個建議,衆人紛紛來了精神,連聲附和贊同。步留雲馬上吩咐侍從準備。
侍從們搬來面軍中常見的大鼓,立在廳角,挑個有臂力的侍衛蒙了眼睛司鼓,以示公正。又有個侍從到花園中摘來幾枝芍藥,各色都有,呈盤遞到上首。步留雲從中挑出一支白色的,衝侍從點頭示意開始。
廳內頓時熱鬧起來,鼓聲陣陣,白花亂飛。衆人或唱得荒腔走板引來滿堂鬨笑,或是不肯唱自罰賴酒惹得餘人不依的。也有唱得聲情並茂,令座中人不由以筷擊盞,輕聲跟唱。宴會氣氛很快達到了□,衆賓客歡聲頻頻,無不快活興奮。
一輪鼓聲停止,白芍藥落在了步留雲手中。他鳳目閃動,目掃全場說:“轉了這麼久,也該到我這裡了。某不才正有一曲想獻給諸位,真是及時啊!”
說完,他從席上立起身子,清清嗓子唱了起來。
他唱的是流傳於香江下游一帶的情歌,詞中多有纏綿之意,思慕之情。他面含微笑,拈花而立,看得衆人都覺眼前一亮。平時他們只覺這位少年將軍有些少年老成,威嚴有餘,親和不足,這時才覺他的笑容竟也這般燦爛,分明是潘安在世的美少年一個。
衆人搖頭晃腦,隨節擊拍,都聽得如醉如癡,彷彿自己正是那個月下向心上人獻歌的純情少年。
祝冰衣卻有點如坐鍼氈,心裡邊更是直打鼓。他這個將軍表哥,非要在大白天唱不合時宜的月下情歌,他是管不着的。
但,拜託!他幹嘛一邊唱一邊凝視自己,目光柔情款款?害得他不由自主地回了好幾次頭,以爲背後站了個大美女呢。
他纔不會自戀地由此就認爲表哥是在向他暗示,這首歌是爲他而唱。天朝同性戀如鳳毛麟角一樣珍稀,他怎麼會那麼巧又碰上一個?何況,他到現在都沒有確定自己的性向,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對此有任何迴應。
一曲唱罷,衆人紛紛鼓掌叫好。有人站起身,恭維步留雲:“聽說將軍夫人當年就是被將軍的歌聲打動了芳心,才互許終身的。那時還是件鬨動芙蓉城的大事!今天親耳聽到將軍清音,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有也知道這件事的客人,就添油加醋地當起義務宣傳員,一時通席都傳遍了“三日唱得美人歸”的故事。“佳偶天成”、“郎才女貎”、“以曲結緣”“千里姻緣一唱牽”等溢美之詞不絕於耳,聽得步留雲神情複雜,白芍藥都被他捏碎了。
他臉色尷尬地坐回原位,重挑了支紅芍藥,擺手:“都是舊事,不必再提。擊鼓!”
鼓聲咚咚,衆人精神集中到所傳的花上,少有人再去想他的忽然變臉,只當他年少臉皮嫩。
傳到祝冰衣,鼓音驟歇,衆從紛紛請他一展歌喉。他只好硬頭皮站起身,躊躇唱什麼才合適,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無意間他瞥見步留雲身體前傾,鳳目緊緊鎖定他,雙手按在扶手上,那付神情竟是異常的熟悉。
一首老歌忽然跳進他的腦海,令他不由自主地啓口:“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他眼望廳頂,恍恍惚惚地唱着,似已忘記了周遭的事物,只管沉浸在這首歌曲的意境中。這首老歌他似乎想唱很久了,所以才一張口就流了出來。
在自已忘記的過去,他好象曾經很渴望將它獻給一個人,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那個人卻從不知道他的這個心思,所以終究沒有送出。
這和那瓶“那時光陰”的遭遇很相似,都是懷着滿腔心意準備的禮物,到最後,卻都沒有送成。要送的人不知道這個禮物,要送的人被他給遺忘了。
世間悲哀的事情何止千萬,這也算是其中小小的兩件吧。
他的過去是什麼樣的人,他已經不再想知道。因爲從對過去的有限的瞭解,他並不喜歡那個自己。失憶對他已成爲了一件好事,現在他只是他自己,一個沒有不堪的過去,卻有大片未開墾未來的普通天朝老百姓而已。
祝冰衣唱完,回座喝茶潤喉出神,全沒注意到廳內已經是鴉雀無聲,氣氛怪異之極。
衆賓客誰也沒有料到世上還有如此膽大直白的情歌和歌者,雖然他們一個個都聽得目眩神馳,臉紅心跳,卻沒有人出聲表態。衆人只是相互觀望,臉上表情變幻,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啪,啪,啪……”廳中響起孤零零的擊掌聲,衆人吃了一嚇,紛紛轉頭,發現鼓掌的竟是主人步留雲。
他目光復雜地看向祝冰衣,臉上是個朦朧的笑意:“好啊!祝公子真是性情中人,這首歌唱得實在是太好了!”
衆賓客這才如夢方醒,開始有人順着步留雲的意思讚歎,廳內響起凌亂的掌聲。
祝冰衣淡淡而笑,表示接受大家的心意。他現在已經完全冷靜,頗爲方纔的失態感到懊惱。纔剛嘲諷人家唱情歌不合時宜,自己緊跟着就又唱了首更了不得的,他豈不是自相矛盾,更加欠考慮?這樣一首歌唱出,明天他肯定會榮登花都八卦榜榜首。
失策,失策啊!他不住地暗搖頭。
衆人一直玩到太陽落山,暑氣盡消,才盡興散席。祝冰衣隨衆向步留雲辭行,卻被挽留住,說是要述兄弟情誼,他只好留下。
送走其他賓客,步留雲迴轉到宴會廳,對他說:“表弟,這裡全是酒氣,你一定不喜歡。請隨我來!”他臉上神情鄭重,態度很是誠懇。
祝冰衣心裡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和他述情誼,但見對方說的客氣,卻也不好拒絕,只好跟在他身後,走進後院。
後院的綠意蔥蘢中,立着一所高大的木屋,門窗緊閉沒有半個人影。祝冰衣正忖度,步留雲忽然抓住他的腰帶,帶他一躍上屋,同坐在屋脊上。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