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三大險關,各具特色。
三泉關之險在於兩山峙立,一江橫坦。
葭萌關之險在於三水盤護,索橋飛渡。
劍門關之險在於山高路陡,絕壁千仞。
攻打劍門關,連投石車都沒地方安置,只能扛着簡易雲梯逆坡上衝。
前幾天說是擾敵也行,說是測試也行,曹彬下足了本錢,整整車輪了三個滿編營,外加三個俘虜營,死傷慘重,掩埋掉的屍體就有四百多具。
因爲這關前的地形實在太窄,關上守兵憑着十臺小小的砲機,再配合弩弓,居高臨下那麼一發砲,一擊弩,關下貓腰進攻的周兵在兩山的挾峙下,躲都無處可躲,只能頂着大櫓硬扛。
砲石一發一個準。
弩矢一射一蓬血。
那窄窄的不過百二十步的陡峭石階,簡直就是閻王的催命道,好在關上的蜀軍講仁義,每次戰後都允許周兵搬走陣亡的同袍,否則,這條道早已經沒法行走。
估計不搬走的話,薰也薰暈了守軍。
但三天來的鮮血淋灑,早已將這條石階浸染成黑褐斑駁,屍臭味和血腥味直衝口鼻,更有成千上萬只黑頭蒼蠅一早就起來圍食,一跺腳便是“嗡”一聲的騰起一片。
曹彬將一副用薄荷水泡過的布罩遮住口鼻,這才套上頭盔,合上面甲,還別說,秦九做的東西就是好,起碼暫時聞不到異味了。
他看了看那雄偉的關城,城堞後的蜀軍早已架砲上弩準備好,就等着周軍進了射程好收割。
曹彬輕輕的抽出螭吻戰刀,振絡纏腕,這才一提大櫓,悶聲下令:“鼓起。”
“咚……”
沉悶的鼓聲一響,敵我兩軍皆是精神一振。
關城上,聽到警鈴後匆匆趕到的李廷珪一面張開雙臂讓親衛伺候着披甲,一面對守將道:“今日苗頭有些不對,來的全是精銳,爾等都要打起精神來。”
“諾。請副帥放心,再精銳,也要叫他們有來無回。”
“咚咚……”
兩聲鼓起,山上的甲寅起身,盾刀交於左手,空着右手一揚:“行動。”
曹沐提劍,當先開路。
“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漸急,曹彬擡步,一步一前,身後是足足兩千排成長龍的甲士精銳,蜿蜒着,如千足蜈蚣昂首出洞。
關城上,李廷珪一口喝盡蔘湯,將碗重重的向關外一擲,嗆然一聲撥出寶劍。
“發砲。”
十架早就準備好的砲車輪番發出“嗚”的悶響,大如磨盤的投石呼嘯的凌空飛越,向那密集的敵軍砸去,而早就配合出默契感的弩手則端平手中弩弓,候着櫓陣砸開的一剎那,發射。
慘叫聲頓時響起,在這谷中迴音的震盪下,響徹天際。
“衝。”
曹彬背櫓擰身,奮力一個肩靠,將當頭砸下的投石卸到一邊,顧不得肩上那麻辣辣疼痛,開始倏然加速。
有密集的雨矢聲凌空。
感受着大櫓上那陣陣的矢擊聲,聽到身後傳來的聲聲慘叫聲,曹彬心裡咒罵:“就你們虎牙是人吶,若是老子衝到城下,還不應合,老子回去定要扒了九尾狐的皮。”
武繼烈緊護在他左側,貓腰急行間,於豎櫓擋矢之際忽道:“南側,來了。”
曹彬透過櫓牆的縫隙擡頭望,果見一彪人馬正從峭壁處快速的衝下來,一塊危石上,趙山豹已經挽開了那牛角大弓。
黑身、紅髮、大弓,長矢,在朝陽的映照下,猙獰宛如暗林山魈。
“衝吶……”
曹彬倏的感覺到全身都充滿了力量,陡坡如履平地。
李廷珪正全神貫注的觀察着關前的戰況,卻聽到關後一陣喧譁,緊接着有慘叫聲響起,急忙回頭:“怎麼回事?”
“大事不好,關後進敵軍了。”
李延珪只覺兩眼一陣發黑,疾步到城後一看,果見一彪人馬正如虎下山,狠狠的衝進營區,見人就砍……
“來蘇小路……來蘇小路不是有烽燧麼,還加強了哨崗,怎不見狼煙起……頂住,頂住,牟將軍你部對敵關外,武信軍撲殺內襲之敵,殺,殺上去……快點狼煙……”
李延珪急怒攻心,親自執劍下關,但關內早亂套了。
關城窄小,守軍都是按批次上牆戍值,一次只能上五百人,餘下的都是休息待命,誰也不會早早的披上沉重的甲胃。
而方輪下值的將士正在用飯,更早一輪下值的還在睡覺。
至於其它人,乍一遇敵,個個下意識的就是去營房披甲,誰也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來爲同袍打個掩護,拖個時間……
這給了甲寅所部更好的戰鬥空間,人人如狼似虎,獰笑着,吶喊着,刀錘紛落,血肉橫飛。
“殺……”
“殺……”
一聲喊殺天雷震怒。
一聲喊殺疲弱顫抖。
李廷珪奮力一劍刺出,卻被一柄戰刀輕鬆旋飛,還未回神,那柄糊滿熱血的戰刀已熱氣騰騰的貼到臉上。
“投降不殺。”
“投降不殺……”
與關內不同的是關外喊殺聲聲,一架架雲梯開始豎起,曹彬勇悍先登。
……
當李廷珪被甲寅用刀逼着跪下後,關城上的守將牟中也開始了後撤的腳步。有點腦子的都知道,當關內開始大屠殺了,此關也就守不住了。
“撤……各自逃命吧……”
牟中才飛身下城,兩個手執奇門兵刃的傢伙嚎叫着撲上來,兩人合擊,不過幾個回合,虎頭勾便架上了脖子,牟中一個寒顫未打完,耳邊響起那倆匪賊的如雷歡呼:“賣麻批的,格老子發財囉。”
……
木雲從肩輿上起身,眼看着己軍附在雲梯上迅速攀城,對史成道:“集合所有人馬,關門一開,直奔漢陽坡,勿懼敵人數量,只管衝上。步兵在前,馬兵在後。”
“馬兵?”
“牽馬而行,只管壓上,讓虎子別偷懶,一路攆過去。”
“得令。”
“傳令,寨中留守盡出,一個時辰內趕到關城候命。”
“諾。”
傳令兵撥腿飛奔,史成忙着點兵出征。
本也是全身披掛的秦越卻開始去盔卸甲,還埋怨莊生:“這勒的也太緊了。”
莊生忙着幫他卸甲,不滿的道:“那你沒看虎子叔,別說甲冑了,就他那綁腿扎的……”
秦越照着其頭後腦勺就是一記重敲:“他變態的,你讓我跟他比?”
木雲振振袖子,道:“好了,某是不能着甲,你鬆什麼勁,想讓曹國華再臭罵你一頓?”
“他敢,我是都虞侯,上陣廝殺哪輪的到我,你問他,我與他換一換,他可幹。對了,這冒冒然的全軍衝上,沒問題?”
“沒問題,太子在營,人人護駕爲先,誰捨得挺身而出。”
莊生把秦越的甲冑卸了,心情就沮喪了,每次打仗都落在最後頭,一點意思都沒有,那史成也是都虞侯,可他不還是老老實實的提槍出陣?
扭頭見赤山架鷹牽馬,肩上還扛着長槊,一臉興奮之色,心想,早知這樣,還是跟着虎子叔快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