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頭了,明天夜裡行動。”
暗不見天光的密林中,曹沐捷如獵豹般的從外面竄進來,十幾個躺在石頭上,坐在樹杈上的傢伙一溜起身,齊聲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
曹沐等不及坐下,一解腰間搭鏈,嘩啦一聲抖開,頓時金光耀眼。
“整整五十錠,十足真金,本想要銀子的,太難帶了。”曹沐擦擦臉上汗水,接過一個竹筒,好灌一通,見同伴一個個捧着金錠,臉露貪婪之色,便笑道:“這是定金,事成之後,還有二千兩銀子呢,斬首另算,一兩一顆。”
“……日他先人闆闆,中周就是豪富,早知道多喊兩兄弟一起囉,對了,那要是擒帥斬將呢?”
“軍中賞格的三倍。”
“賣麻批的,那老子怎麼也要捉個將軍來耍子。”
曹沐笑笑,道:“兄弟們都分了吧,哥幾個一人兩錠,餘下的,給烽燧上的兄弟送去。”
一衆大漢人人歡喜,往懷裡揣金錠之際,一個大漢忽問:“鬼手劍,再問一句哈,你好好的,爲啥子摻和這血殺事,平日裡你不貪財吶。”
“人生,需要貴人,某家這是遇上貴人了。”
“……”
曹沐沒有詳細解釋,踱步上了一塊危石,盤膝坐下,聽林間鳥語如歌,看山下河水如帶,感慨萬千。
是的,人生需要貴人。
這貴人,可能是相扶者,也可能是指路者。
於秦越而言,半路撿來的劍客曹沐是他的貴人,爲虎牙軍指出了攻打劍門關的捷徑。
而對曹沐而言,秦越是他的貴人。
若不是遇到他,他可能還在以一名劍客爲榮。
一生練劍,行俠,然後威振三川。
但是,當他在秦越書房裡看到那若大的疆域圖後,才知道蜀中不過是巴掌大的地方,而在曹沐訝然聲中,秦越畫出了更大的世界地圖,這位枯練劍術的傢伙倏的生出“世界那麼大,我要去看看”的念頭。
再後來,吃飯時,閒聊中,秦越時不時亂嘣出的句子常讓他有石破天驚之感,什麼西洋拳術,柔道泰拳,又什麼一刀流,截拳道,聽着就不象胡吹……
原來,天地那麼大,武技這麼多。
他思忖着,之前幫着調查砍柴都,算是報了不殺相重之恩,破了這劍門關,算是報了指路明燈之恩,兩恩一報,事便了結了,然後便可西出陽關,或者泛舟出海。
技藝大成後再回來,開山立派,成一代宗師。
“哎,鬼手沐,周兵來幾多人吶,別都是一些軟腳蝦,那我們可就不安生囉。”
“放心吧,最少有兩人某打不過,去年某在鳳州道上,就折在那甲將軍手裡,而那花將軍,更是厲害,乃是他們虎牙軍中第一高手。
他倆一個繼承李存孝的衣鉢,一個得了王彥章的傳承,你們說厲害不厲害。不止是他倆來,還有倆武瘋子,他們四人,加上他們的陳將軍,五人衝寨,大破漫天山,就前不久的事。”
“賣麻批的,這麼厲害?”
曹沐道:“還有一個神箭手,五百專門山越戰的穿林鬼子,再加上精心挑出來的牌刀手,長槍手,整整一千人。”
“哎,不是說有陌刀手麼,不拿出來顯一哈?”
“陌刀只能守陣殺,太笨重,走不動遠路。”
曹沐想了想又道:“哥幾個都是曹某人的生死兄弟,這一次合作,可莫得丟了咱兄弟的臉面,哪個腿肚子發軟的,現在就說出來。”
“呸,格老子的,別門縫裡看人,兄弟們哪個不是水裡火裡趟出來的。”
……
甲寅再次率隊出征,主力山越營,常勝第六營金鐸率部配合。
金鐸乃是一徵淮南時入的伍,年紀與花槍彷彿,陳疤子挑出來的人大抵都有和他三分相近之處,這金鐸也是一個沉默寡言人,但心細,凡事都認真,屬於中規中究不出彩的那種人,如今也就他這一營,滿編滿員的幾未減員,不是沒有上過戰場,大行動參加過,單獨靖綏也都執行好幾次了,算是個小奇蹟。
除這兩營外,花槍、鐵戰、石鶴雲這三位技擊高手都來了,大營裡只留下史成老老實實的做木雲的副手。
隊伍是趙山豹在帶,甲寅則耐着性子伺候小祖宗。
由於赤山要在大營裡負責給小白髮信號,所以只能甲寅自己來伺候承擔飛羽報訊任務的小白。
玩鷹他喜歡,跑馬他也喜歡,但真要他耐心伺候,就煩了。
好在只伺候一天一夜,時間不算長。
隊伍早上寅時悄然出發,先走回頭路,再折轉向南,尋到曹沐所說的小溪,然後方一路輾轉西向,是夜,漫天星斗眨累了眼,甲寅所部才與曹沐匯合,只歇了不到一刻鐘,吃點乾糧,喝了幾口水,在曹沐的江湖兄弟嚮導下,又開始折而向北,摸黑行路。
此中酸苦勞累自不必說。
比及天色微明,部隊悄然的翻上山頭,曹沐指指西面的山谷,輕聲道:“那邊就是漢陽坡,這左近就那一塊平整地。”
甲寅看了兩眼,不見旌旗,不聞鼓角,知道看着近,離着還遠,便道:“別管他,我們徑去關後。”
隊伍沿着山脊向東,有密林遮掩,甲冑又皆用包袱包着背在後背,隊伍行進不聲不響,倒是不用怕蜀軍發現。
約行五里,劍門關遙遙在望。
曹沐指指山下,道:“真正的羊腸小道,需一手扳扶着崖壁,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甲寅點點頭,安排道:“原地休息,大約可以有兩刻鐘時間,大夥都檢查鞋幫,繫帶,腳綁都重打一遍,然後再着甲。”
見衆人都疲憊的直接在地上坐倒,甲寅架着鷹走到崖壁空透處,一振臂,六年鳳雙翅倏的一展,便向高空掠去,半空中一聲歡鳴,響徹雲霄。
山下,關城外,距離五里處的密林中,曹彬早已等的不耐煩了,那啞巴吹着絲絲嗚嗚的哨子都吹半天了,老不見反應,這猛一下聽到高空中的鷹唳聲,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擡頭看向赤山,只見赤山咧着嘴笑的十二萬分的歡暢。
曹彬暴一句粗口,將令旗一把塞給躺在肩輿上假寐的木雲,以不容置疑的口氣道:“今兒個,老子親自先登,櫓來。”
“……”
潘美想勸,一見其臉色,笑着改口道:“好,我們兄弟們併肩子上。”
武繼烈提着櫓起身,走過來就是一記膀撞,輕聲道:“得勁。”
曹彬纔想揉一下肩,張侗和白興霸又一左一右的摟過來,嘻笑道:“老大出馬,一個頂倆。”
一夜養精蓄銳,準備蓬勃奮發的太陽才從朝霞中探出半個頭來,看到這一幕,又悄然的躲回雲層中,嘆了口氣,再想振作精神,卻發現——
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