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離開盧森堡宮之後, 修斯頓首先去往帕爾默宅邸,不出意料吃了閉門羹。他又逐一尋訪其他上議院成員,這些人至多隻是知道特蕾西被送去療養院監管, 卻無人知曉具體地點。他會同諾伊斯等人, 將巴黎城內外的療養院全都尋了個遍, 完全沒能找到任何關於特蕾西的線索。

當天傍晚, 修斯頓再次來到帕爾默宅邸的鐵門前, 門房將他拒之門外,他就直接闖了進去。院子裡有寥寥幾名公爵府私兵,他們對修斯頓十分熟悉, 根本不敢阻攔。

他就這樣一路暢行地進入了房屋中,向一臉驚詫的侍者詢問了英諾森的所在, 然後走向二樓書房, 粗暴地推開門。

英諾森戴着鏡片, 正在書桌後面看一份文件。修斯頓闖進來後直接拔出佩劍,將刃尖對準他的喉嚨, 出劍之快、分寸把握之精準都令人歎服,劍身掀起的微風將桌上零散的紙張吹落下去。

英諾森慢慢擡起頭,眼中並無驚惶之色。

宅中的管家立時跟了過來,在門口戰戰兢兢地看着這一幕,英諾森瞥了他一眼, 淡淡地說:“出去, 把門關上。”

那扇門合上時, 修斯頓穩穩端着劍, 問:“特蕾西在哪兒?”

“我們將她送去了療養院。”他摘下鏡片, 鎮靜地說。

“哪家療養院?”

“聖芒德療養院。”

“我去找過。”修斯頓冷冷看着他,“她不在那裡。”

“或許是自己跑掉了, 畢竟,我們不便在那兒安排人嚴密監管。”英諾森竟然微笑了一下,“如果她不見了,我倒是可以派人幫你找一找。”

“別來這一套。”修斯頓將劍尖往前遞了半分,口氣冷得能淬出冰來:“你把她怎麼樣了?”

“要是你殺了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微微眯了眯眼,皮膚能感覺到劍刃散發出的寒氣。

“我不殺你,我會折磨你直到你說出來爲止。”修斯頓向前逼近,一隻手撐在桌面上,面對面盯着他的眼睛:“英諾森,以我們相互之間的瞭解,就不必再假意周旋了。你究竟想要什麼?說出來。只要你將特蕾西交出來,我什麼都可以放棄。”

英諾森用憐憫的神情看着他,緩緩搖了搖頭:“我從你身上得不到任何東西,修斯頓。在他們的這幕復仇劇裡,你始終只是個局外人而已,你什麼忙都幫不上。你儘可以使出任何手段折磨我,我的性情你也瞭解,不到我認爲對的時刻,我什麼都不會說。”

修斯頓望了他半晌,冷峻的神情間慢慢現出一道裂縫。

他不可能在這裡對英諾森動用私刑,警察很快會來阻止他。而他甚至不知道英諾森綁架特蕾西是爲了什麼,他又能用什麼籌碼來與之交換呢?

“回去找你的同伴吧,告訴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英諾森冷淡地笑了笑:“因爲你的公主,正捏在我的手裡。”

——

因爲特蕾西的突然失蹤,維諾也在外奔波了一整天,直到傍晚纔回到家裡。

客廳裡坐着剛來到巴黎不久、垂頭喪氣的埃爾維斯,面無表情待在角落裡的諾伊斯,以及一位他找了好幾天的人物。

克羅尼照例是一身深紅色的盛裝,竟然在消失多日後出現在他家的客廳裡,身後還站着兩名皇室親衛。他顯然纔來不久,阿爾納正在給他斟茶,他的臉色透着一種氣血不足的蒼白,神情卻還算平靜,並未顯得惶急。

由於他在關鍵的時候多日不見蹤影,維諾心中難免有些氣惱,走過去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坐下,冷冷地說:“你還知道過來。”

他的這種語氣令埃爾維斯吃了一驚。自從剛纔見到這位法蘭西三皇子,埃爾維斯就總覺得背脊嗖嗖發涼,對方的目光帶給他一種無形的壓力,他心中覺得莫名其妙,他見過的皇室貴胄也不少,絕不是因爲對方的皇子身份才感到畏忌的。克羅尼的身上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令他敬畏的東西。

“抱歉。”克羅尼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幾分,他沒有做任何辯解,只是說:“我想,英諾森是打算離開巴黎了。”

一直在角落裡低着頭的諾伊斯此時擡起頭來,目光停留在某一處的虛空。

維諾:“離開巴黎?”

“我從前和你說過,他跟在我身邊是爲了求得我的幫助,只要他還想在巴黎生存下去,就不可能背叛我。”

“他背叛你了?”

“現在連我都不知道特蕾西的行蹤。”克羅尼語聲微沉,“他完全違背了與我的約定。”

維諾沉默了一會兒:“你去問過他嗎?”

他點了點頭,就像修斯頓所遭遇的一般,他也在英諾森那裡碰了壁。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他不可能搜查帕爾默宅邸,何況特蕾西大約也不在那所房子中。

英諾森不顧法律、不擇手段,用投機取巧的做法總是能成功一時。但他觸犯了皇室,相當於透支了自己的未來,就算短時間內不能被揭發,他的未來也已是黯淡一片了。

“他完全不在意是否會惹惱我,他顯然已做好覺悟,要拋棄自己的前程和在巴黎得到的一切。”

“但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維諾還是不太明白。

特蕾西之前也說過,他身上不過是背了一樁誣告陷害罪而已,以他的神通,這點小禍事很容易解決,他實在沒必要離開巴黎。

“因爲他的罪業比你想象的深重得多,你所遭遇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始終沉默不語的諾伊斯忽然說:“他真正害怕的不是你和特蕾西,而是另一位要向他復仇的人。”

維諾轉頭:“是誰?”

諾伊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接着剛纔的話繼續說:“而且,他也看出殿下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他終究是輸給了你。在他這種處境,離開巴黎是最好的選擇。”

“輸給了我?”維諾一頭霧水地指着自己。

“他帶走特蕾西是爲了讓我們投鼠忌器,好讓他有時間做臨行前的準備。”諾伊斯笑了一下,接着說,“但我不會放棄這次機會。”

克羅尼看了他一眼:“我不阻止你。這段時間我會繼續調查,一旦知道了她的處所就與你們聯繫。”

說着他站起了身,看向維諾:“我先告辭了。”

維諾下意識地點頭,目送他和兩名親衛走出房間,然後,他低頭盯着茶几的檯面,愣了足足有一分鐘。一分鐘後,他聽見埃爾維斯問:“另一位要復仇的人……指的是你自己嗎?”

他霍然擡起頭,順着埃爾維斯的目光,也看向諾伊斯。

諾伊斯翹着腿坐在圈椅裡,一言不發。

維諾:“爲什麼不能等找到特蕾西之後再……”

“萬一他帶着特蕾西一起逃了呢?”諾伊斯擡眼望着他:“再說,你也不想就這麼放過他,對嗎?”

寒涼的語氣、淡漠的神情,眼前的諾伊斯就像是變了個人,和他在法庭上的形象沒有兩樣,維諾自認不該多問,就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腳步聲傳來,有人經過客廳的門前,維諾回頭看去,是修斯頓回來了。

他的臉色憔悴而蒼白,快步經過門前向二樓走去,維諾連忙起身跟了出去,想詢問他英諾森的回覆。

諾伊斯的眼光也看向門外,直到腳步聲都消失了,他的目光也沒有收回。修斯頓的那副神情勾起了他的某段回憶,一時之間,竟然連他也有些猶豫了。

他的神色忽然由堅定變爲哀傷,埃爾維斯這種粗線條的人都能明顯感到他身周氛圍的變化,不禁問道:“你也擔心?”

諾伊斯點了點頭。

“要我說,你是對的。”他說,“誰知道特蕾西現在怎麼樣了,就算你什麼都不做,她也未必就能平安無事啊。”

諾伊斯擡起頭,有些氣惱地盯着他:“你根本就不明白。”

說罷他起身離去,留下埃爾維斯一個人在原地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