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爾臉色大變渾身一震,兩條細長的眉毛忽然高揚了起來,她嚥了幾口唾沫,緊縮着的瞳孔呆呆地凝望着洛婭,她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直到洛婭再次發聲。
“我想要離開乾皇殿!”
“爲什麼!?”安塞爾激動地問道,她滿臉麻木緊繃着臉,就好像刷了層漿糊似的。
就連身旁的伊米爾也是極爲不解的表情,他問道:“前天,你不是說要繼續留在這裡嗎?”
“前天是前天,現在是現在,我的想法也在跟着改變!”
洛婭寂寥地說道,她使勁攥着衣服兩邊的裙角,彷彿自我埋怨般地抿緊了薄脣。
“對不起,欺騙了你們的感情,但是我真的不能留在這裡,不單爲了我自己,也是爲了你們!”
聽完,安塞爾恍然睜大了眼睛,然後,她張了張嘴,好像準備要說些什麼。
但最後她也沒把話說出來,安塞爾用力扼制着喉嚨,神色無比複雜地看着洛婭。
“不,我不答應!”她忽然搖着頭,眼神深處涌進一絲炙熱的情緒。
此時,一陣輕風拂過所有人的臉頰,帶起冰涼的觸感,安塞爾紮緊了腳跟,邁着無比沉重地步伐走到洛婭面色,雙手緊抓着洛婭的肩膀“我不會讓你走的,就算用強地也要把你留在這兒!”
“不要這樣,這是爲了你好!”
洛婭目光暗淡地搖頭,他眉眼間則堆滿了漠然,隨着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有道凌厲的光芒閃過“你這樣做,只會令我更加厭惡罷了,而且,我也不值得你這樣對待!”
安塞爾顫抖地鬆開了手“爲什麼你要這麼說,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什麼也沒有做錯,只是……你的溫柔並不該用在我身上!”
洛婭語氣頓了頓,漠然道:“如果非要加一個冠名堂皇的理由的話,那就是……安塞爾,你對我太過於執着了,你對我實在太好了,我無法承受你的心意,但也沒辦法繼續揹着良心欺騙你!”
安塞爾頓時怔住了,目光茫然地看着她,彷彿身處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般,洛婭那近在咫尺的身影在安塞爾眼中卻漸漸變得飄渺,彷彿在相隔千萬光年的地方,越來越模糊。
在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安塞爾的思維在這一刻停頓,迷離的意識中,她好像看到了幻覺,整個天地彷彿鏡子般破碎消失了,朦朧的夜色變成了蒼白一片,飄渺的雪花在漫天凋零。
風雪中夾雜着她的歌聲,一個身影站在雪地裡,獨守在一個個黑色的墓碑前。
她歌唱着憂柔哀轉的曲調,所有的悲涼和愛都埋葬在心底,她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情感,長髮被寒風吹的凌亂不堪,她站在世界最冷漠的信標上,而她的眼淚也朝着世界兩極奔流而去。
在身體癡纏的瞬間,她也看得見自己的靈魂,變得冷漠而疏離,最終孤獨地在一邊觀望。
直到良久,安塞爾緩緩恢復了思緒,回到了現實,而洛婭已經轉過身背對着她。
“等一下,你不能走!”
安塞爾竭力地伸手,緊緊地抓住洛婭的右肩“這樣不合規矩!”
洛婭微微側過了頭,疑惑地看着她“……規矩?”
“沒錯!”安塞爾咬着牙,艱難地回答道:“這裡並不是你隨時想來就能走的地方,這裡是邊境,既然你來到這裡就要遵守這裡的法則,如果你想要脫離幹皇殿的話,至少要等一個月!”
聽完,洛婭愣了半天,然後面無表情地低頭。
“有什麼意義嗎?不過沒關係,一個月就一個月,等到時候,我會離開的!”
“你要去哪?!”
洛婭冷漠地出了聲,“與你……無關!”
說完,她甩開了安塞爾搭在肩膀上的手臂,然後不再遲疑地揚長而去。
最後留在安塞爾眼中的,只有那抹蒼涼而決絕的背影,最後也融入濃濃夜色中。
在洛婭走後,周圍陷入了一片沉默,伴隨着夜風捲起地表的濁流吹向遠方,更顯得悲傷而死寂,安塞爾和伊米爾相互皺着眉頭,目光緊緊凝望着洛婭遠去的方向,喃喃自語。
過了一會兒,安塞爾纔開了開口,她面容慘淡地問道:“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伊米爾也一臉愁苦地搖着頭,脣角懸掛着一絲鮮血,緊緊攥着的拳頭充斥着他的無力,
受克羅索德所託,伊米爾和洛婭一同來到邊境,明明約定好以後要由他來保護洛婭的,分擔她的悲傷,結果還是看着她繼續痛苦,她在迷失的道路上漸行漸遠。
打亂了思緒,伊米爾扭頭看了看安塞爾“洛婭姐她是……認真的,她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說着,伊米爾擡頭望着遠方的夜幕,忽然想到“不知道克羅索德知不知道這裡的情況,還是說……他一開始就知道會發生這些事,但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又爲什麼要把我和她送來邊境?”
“我對洛婭,的確是有些過於執着了,這也導致我們沒辦法理解!”
安塞爾咬着牙,忽然嘆息道:“如果她能夠聽進去別人的話就好了,但是她的性格令她註定如此,如果有誰能夠走進她的內心,讓她敞開心扉的話,也許能借此改變她?!”
伊米爾訝異地擡起頭,神情恍惚地看了安塞爾一眼,然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不可能的!”
…………
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整個乾皇殿都圍繞着無比沉重的氣氛。
洛婭維持着相同的姿態,她不與任何人交流,也不出現在他們的視野,她總是孤身一人地跑到位於領地附近的山頂,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彷彿是要以這種方式,來度過這令她感到漫長的一個月。
沒人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向任何人述說,即使偶爾碰見她的身影也絕搭不上超過三句話,充滿了疏離感,而安塞爾在那天晚上後也沒再找她談話,只是默默地從遠處觀望。
但有件事還是令她擔憂,之前前往索蘭城的公會大廳接取的強制委託的時間期限快到了,於是,她便去找了洛婭述說了這件事,結果她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安塞爾,並在一番周折後完成了強制委託。
洛婭幾乎什麼也沒做,像是隨行般的跟在安塞爾身後,而任務的目標是討伐幾隻大型魔獸,最後由安塞爾一人艱難地完成,而後提交了任務,接着,洛婭再次重複着她過去幾天的生活。
然而東流逝水,葉落紛紛,荏苒的時光就好像巨大的齒輪碾壓過,留下清晰的齒痕,在一切都恆定不變的走速下,二十幾天的時間的匆匆而過。
掀開厚重的窗簾,灰黃色的日光從屋檐向下斜射進來,而此時正是下午。
安塞爾面色糾結,她一臉疲憊德望着遠處雲霧繚繞的山頂,並輕輕嘆了口氣。
“呼~真是難辦啊!”
她眼中的糾結彷彿日益繁重,百無聊賴地等待也只不過是在重複那天的到來,而這些毫無意義的行爲也只是純粹再消磨原本就所剩無多的時間罷了,最終什麼也不會改變。
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在安塞爾心中激盪,即使她和洛婭認識的時間不長,而傾心交談過的時間更是屈指可數,而洛婭更是刻意地表達着冷漠,但也正因爲這樣,安塞爾纔想要拼盡全力的去拯救她,幫助她擺脫心結,她想要看見洛婭笑,看到她能夠發自內心的笑。
“不行,我必須去找她,就現在!!”
忽然,安塞爾握緊了拳頭,猶如滿腔熱血地衝出門去,而心裡抹上了一絲堅決。
“安塞爾大姐,有你的信件!”
“我的?”安塞爾一驚,只見忽然迎面跑來的人遞給她一個紅色的信封。
安塞爾遲疑地拆開信封,只見裡面只裝了一張簡易的委託單,她迅速看了一眼,面色訝異道:“這是……強制委託,時間期限……兩天?而且……指名找我,在現在這個時候?!”
安塞爾擰緊了眉毛,然後看向那個給她遞信封的人。
他頓時嚇得縮緊了身子“安塞爾大姐,你看我我也不知道啊,怎麼辦……要去嗎?”
“當然,這既然是強制委託,我就定然要去執行,不過充其量也只是B級的難度罷了,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先跟凱爾通知一聲吧,我先走了!”
“是的,安塞爾大姐!你一路小心!!”
安塞爾隨意地點了頭,便準備前往執行委託,然後安塞爾像想起了什麼忽然望向遠方。
“臨走前,再去看一下她吧!”
說完,安塞爾匆忙趕到位於乾皇殿領地附近的山頂,而洛婭如同往常般背靠着一顆大榕樹坐着,她目光黯然銷魂,失去了光澤的瞳孔呈現出暗黃色,她無精打采地對着遠處發呆。
而就在這時,洛婭豎起耳朵,在聽到腳步聲後,微微側過頭去,看到安塞爾的身影,原本靜坐着不動的她就像受到驚嚇的兔子,她警惕地皺起了眉,然後曲身站立。
“……你來做什麼?”
“來看看你!”安塞爾嚥了咽口水,然後深吸了口氣,強顏歡笑地看着洛婭“對了,我剛纔,接到了一件強制委託,可能得離開幾天,所以臨走前,想來看看你!”
“……不送!”洛婭冷漠地答道,然後再次把頭低下。
安塞爾臉色一沉,顫抖地向她伸手“不是這樣的,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不想聽!”
洛婭臉色陰沉地低着頭,散亂的髮絲遮蓋住她的額頭,使得她的臉龐頓時蒙上了一層陰影,令人無法看清她此時的表情,而站在她不遠處的安塞爾竟渾身都充滿了一絲顫慄感。
片刻後,洛婭擡起了頭,她兩眼紅腫,眼眶似乎飽和着眼淚,像水晶般凝結着,當睫毛接連顫動了幾下後,雙眼便像漏了底的水桶,淚水放縱地順着臉頰向下流淌。
她坐在枯枝敗葉的草地上,雙手捧着一隻腳寂寞地看着地面,眼淚在他佈滿塵土的臉上,像兩條小河急湍地直淌,緊接着,幾片榕樹的葉子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落滿她肩頭。
安塞爾驚呆了,她慢慢地走向洛婭,嘴脣蠕動着,似乎想說什麼。
洛婭慌忙擦掉眼角的淚水,面色蒼白地咬着牙大叫:“我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求求你……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沒有人要求你做任何事,你這強加而來的善意,真的令我很苦惱!”
說完,洛婭咬着嘴脣,伴隨着一縷血絲沿着嘴角滑落。
“你走吧,別再管我!”
安塞爾一臉渾渾噩噩,當目光再次接觸到洛婭時,她忍不住渾身一震。
她的身體就好像大樹生根似的杵在原地很久,才緩緩回過神來,望着洛婭扭過頭的側臉,她表情複雜地猙獰着額頭,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安塞爾無比落寞地轉身離開了這裡。
在安塞爾走後,洛婭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而後伴隨着的是無比強烈的悲傷和後悔,回想起她剛纔的作爲,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厭惡自己。
安塞爾並沒有做錯,她只是對洛婭太過於溫柔了,而洛婭卻無法再承受這樣的溫柔,開始胡亂地宣泄她的情緒,但這並不是她的本意,因爲安塞爾對洛婭越好,洛婭就越是不安。
雖然精神上有創傷,但洛婭不瘋也不傻,以她的智慧,早就察覺出邊境已經有人盯上自己了,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洛婭不想讓安塞爾因爲自己的緣故受到任何傷害。
而換句話來說,如果洛婭遠離了安塞爾,是否就能夠保證絕對的安全?
最後,洛婭臉色迷茫地用雙手捧着腦袋,顫顫慄慄地說道:“我果然是……禍根!”
而就在這個時候,數千米以上的高空,毫無聲息地捲起一陣疾風,磅礴的氣壓如虎嘯猿啼朝向四面八方擴散,並形成大片扭曲拉伸的氣旋驅散周圍的雲霧,並構成海市蜃樓般的幻影。
而在這雲霧中央,出現了一道稀薄的縫隙,緊接着,無數的光粒猛地彙集起來,形成稀疏的黑色煙霧,而這些煙霧也慢慢凝聚成人形,一位黑髮眼神犀利,性格傲慢的少女頓時出現在了這裡。
她目光深沉地搖着頭,“呼~看起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