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場戰爭還能在杭州城裡倖存下來的富戶,其實本來在杭州城裡,就多多少少都算是認識的,至少也曾經聽說過彼此的名字。其中有少數是一開始就和蕭陽暗中勾結的,有的則是後來被遊說加入。現在的形勢下,他們有可能成爲蕭陽的新政權中的第一批貴族。話雖如此,但是除了一開始就加入了蕭陽陣營的那羣人,其他的人多少都心裡有些忐忑。在那個宴會上彼此間也不敢隨意交談太多,好不容易提心吊膽地吃完了飯,纔敢和蕭正道恭恭敬敬地道別再各自散去。
雖然作爲勝利者,但是今天的蕭正道對於這批富戶倒是顯得十分地平易近人。蕭正道今年虛歲四十了,他身材偉岸,武藝高強,領軍打仗的時候取敵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但是又胸有城府,作爲謀士時,又有穩重內斂的一面。蕭陽逆軍陣營當中,性格桀驁之人無數,類似朱常本身癲狂,荀放有幾分瘋勁,關谷沉穩但高傲,司徒件睚眥必報,這些人各有本事,但在蕭正道面前,卻都極爲恭順,而就連那個喜怒無常自稱馬利凌的少年,或是同樣文武雙全心機深沉的覃卯,在面對着他時,通常也會聽令而行,不會有太多反對意見。
此時蕭正道送走了參與宴會的衆人,轉身往回走,身後一名隨侍的年輕男子跟了過來:“先生,你如此看重他們,但依我看來,他們可未必會喜歡,其中好些人都是鬱鬱寡歡的,怕是覺得咱們這趟生意做不長呢。照我看,那些原本就不是真心歸順我們的,殺了也就殺了……又能大撈一筆。”
或許是對這弟子的這等語氣已經習以爲常,蕭正道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倒也不甚生氣,微微一笑:“陸帆,咱們現在已佔了杭州,建立了政權,你要把這等山匪習氣改改了,什麼這趟生意,又什麼大撈一筆。聖王將稱帝,你將來起碼也是個大將軍,別總貪些小便宜。”
“嘖,先生教訓的是,但是,總是小便宜貪起來有趣一些,那些皇帝啊,將軍什麼的,想起來都頭疼……”
名叫陸帆的年輕人看來有些不求上進,蕭正道倒也不在意,只是一面走,一面說道:“杭州一地,是江南要衝。聖王稱帝,杭州便是咱們的京城,京城就是心臟,如此重要的地方,不能當真全打爛了。如今將要秋收,稻子要割了,要有人手,以後這城裡要建起來,要有規矩,要有生意,而且要稱帝,也要有人撐起場面來。這些東西,跟咱們進城的大夥,都不在行,他們只會燒啊搶啊,換作以前沒事,但是杭州現在這是咱們自己的家了,該收斂一點了。”
蕭正道嘆了口氣:“咱們不懂的那些,他們懂,現在不高興沒關係,只要肯做事,我給他們地位,給他們權力,他們總有一天會對我感恩戴德的……既然拿下了杭州,這幾天我便要起身攻嘉興了,在這之前,我要把這些事情安排好。過幾離開了,你在這裡,要保住他們不被騷擾,這事情可記住了?”
“老師,我想隨你去攻嘉興,這些事情我不懂啊,要不然你把秦將軍或者關谷留下來,把我換出去也行啊,我去湖州也沒關係……”
“你不是不懂,你是懶得去想,否則哪會開口就說他們……眼下覃卯要掌南方形勢,關谷北去湖州。你留下來最好,你是我的弟子,卻又夠任性不講理的。”
“我沒有任性不講理啊,我覺得我可以把安惜福換回來,那要不這樣說,那個黑寡婦家的小子做起事來不是比我更不講理麼,我也可以換他回來。”
“北去湖州的那些人,亂糟糟一團,良莠不齊,打發他們過去,一方面是讓他們擾亂湖州,另一方面不過給他們一個劫掠的機會罷了。關谷跟過去,是爲了在必要的時候能統御這幫人。你可知今日中午時分,李薄和黃劍差點打起來,多虧關谷帶着玄羽衛及時趕到,才令這事平息,過去的如果換成是你,恐怕早就亂上添亂了吧……至於利凌,他這幾日去哪了?”
那陸帆有些爲難地摸了摸耳朵:“前幾天……城裡殺得亂哄哄的時候,他在街上倒是做起慈善來了,給那些人發饅頭,還不許咱們殺人。昨天也是往北去了,聽說跟他的手下在找一個叫唐雨墨的人,就是把他和朱將軍都給擺了一道,殺了荀放和朱將軍他們的那人?反正我覺得這小子是挺閒的……”
蕭正道皺眉想了想:“當日破城,不少人各自四散逃亡,其中往北逃去的人最多,聽說那唐雨墨在破城前幾天就曾在事前聯繫過許多人,說一旦破城就一同往北殺出,今日黃劍等人也有探子回報,說他們似乎也盯上了一批逃亡隊伍,當中莫非有她?”
“老師,要不要我追上去,警告一下他們?顯然那個唐雨墨很厲害,順便我把馬利凌他們換回來?”
“有什麼好警告的,自從咱們攻破杭州城後,那些大信的軍隊猶如一盤散沙,潰不成軍,當時如果厲害,也不會讓咱們攻破城了。那逃亡人羣中便有軍隊,也已成破膽疲兵。那唐雨墨當日得逞一時而已,一人之力,還是個女人,在這等事情中又能如何……至於你要換回馬利凌,你自己去跟他說啊,只要你能跟他說清,讓他回來維持城中局面,我便許你跟着我北上又如何。”
“先生——”那叫陸帆的年輕人苦着耷拉下臉來:“那你得給他發個命令才行啊,他只聽你的啊……”陸帆偏着頭說道,但前方蕭正道只是背對着他揮了揮手,離開的腳步根本不停。這陸帆在這邊等了好一陣,才氣急敗壞地跺腳嚷道:“但我也維持不了城中局面啊,你……老師你這不強人所難麼,我想打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