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安雖然沒有受傷,但是他寧可受傷的是自己,剛纔他想要端一杯水過去給三少奶奶,因爲他真的差一點想要鼓起勇氣,僭越一個做下人的本分,冒昧地開口去勸說三少奶奶先停一停了,但是三少爺剛好路過就將那水杯接過去了。可能是發現了自己神情的異樣,當時三少爺還微微搖頭地拍拍自己的肩膀,就幫自己把那杯水端過去了。而自己只好回到這邊來,但是也根本沒有心思休息,遠遠看見那邊三少爺與三少奶奶並排坐在一起的背影,華安看着那燃燒的篝火,覺得好像是不是今天的柴不夠幹,不然眼睛怎麼會薰得有點溼呢。
不過到底華安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今天一天的疲累他終究昏昏睡去,而那邊唐雨墨還在想想寫寫,這個夜似乎還很長,身邊的沈潤山體貼地爲她披上了一件外衣······
雖然知道事情緊急,但是唐雨墨還是知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個道理的,這天夜裡,唐雨墨還是還是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早起來之時,便又繼續了昨日的計劃與推演。難民拔營、轉向,她在馬上繼續着思考,有時候與沈潤山商議,將想的東西交給沈潤山過目,一路之上,又詢問了這樣那樣的人。直到傍晚時分,唐雨墨纔將一份大致的想法交給了黃興,其中的一些細節還需要真正懂得軍事領兵打仗的人去做修改,可能到最後起不了什麼作用也不一定。但是唐雨墨還是鬆了一口氣,畢竟對於現在的自己而言,也算是盡力而爲了。
轉眼一天的白天又很快過去,又到了紮營休息的時間。當隊伍中一部分人在剛剛紮起的營帳中商議時,唐雨墨與沈潤山卻在這個時候騎了一匹馬,在附近的山坡上走走順便餵馬,山坡那邊便是一道蜿蜒的水路。此時紅霞鋪滿天際,這山上,水上彷彿都染上了一層漂亮的色彩。波光粼粼的水面清澈見底,可以看到小魚在裡面搖着尾巴,在這種兵荒馬亂的蕭條時刻,縱使深秋,這山坡上倒是看着大片大片的野菊花,給這樣蕭條的氛圍帶上了生命力。
沈潤山先下馬,然後伸手接唐雨墨下來。沈潤山自己也是感染風寒的身體,雖然是保住了受傷的妻子,倒是一個不穩,踉蹌退了幾步,二人終於摔倒在草坡上。不過還好摔倒的時候基本已經把唐雨墨從馬背上接下來了,所以大家也沒摔傷,而後兩個人虛驚一場,就躺在草地上相視而笑。
而後二人都不說話,靜靜地看着此時廣闊的天空,一排大雁正從天空由北向南地飛去,和他們的路線相反。對於大雁而言,他們的習性倒是不會因爲戰亂而改變的。
此時的雲霞雲捲雲舒,色彩斑斕在天際怒放。唐雨墨和沈潤山都張開了雙臂,像是兩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躺了好一會,纔有人先開口說話。
開口的是沈潤山,說的是他小時候的事情。
“……其實小的時候,孃親是不大喜歡我的,因爲她懷着我的時間裡,父親有了新的姨娘。而且生了孩子後,父親就更少到她那了。”沈潤山看着天空,說話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傷感,“其實她倒是一直希望着,大娘可以給爹爹生個孩子,而不是她自己。其實爹爹也是這麼想的。但是爹爹對我其實到底還好,他說我聰明,如果以後姨娘或者大娘生了弟弟,應該就是和我差不多。他到底是希望他的每個兒子都那麼聰明吧,不過孃親小時候就連看我都不想看,那時我老去粘孃親,但是她都不理我,我做錯了事,她也不打不罵我,只是揮手讓奶孃把我抱走。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但是後來,我喜歡跑到小樓躲起來,孃親很着急地找我,還一直哭,我才知道孃親其實是很疼我的。那時我就不明白,爲什麼孃親那麼疼我,卻又要對我那麼冷漠呢?”
唐雨墨側過身來,心疼地看着沈潤山,沈潤山此時正仰着躺着,臉看着天空,所以唐雨墨只是看到他的側臉,她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頰,安慰地拍了拍。沈潤山握住她的手,轉過臉來對她微微一笑,笑容裡有感動,也有安慰,彷彿是安慰唐雨墨不要擔心。接着,沈潤山又繼續說道。
“但是後來,大娘和姨娘,都沒有所出······有個算命的和爹爹說,他命中只有一個兒子。或許是認命了吧,又或許畢竟我是他親生的,所以他開始栽培我。但是他要求我過繼給大娘。當時也覺得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反正大娘好像有時候對我對得比孃親還要好,我那個時候,是以爲孃親討厭我的。但是後來有一次,我不小心聽到孃親和奶孃哭,哭得很小聲很壓抑,才知道孃親是爲了我的前途,又或者她也知道到底會有我過繼的那天,怕我和她感情太深到時不願意或者痛苦,才狠下心來不理我······”
沈潤山說到這裡,鼻子已經有些紅了,他看着唐雨墨的眼睛,聲音帶着壓抑的情緒:“一開始我都很恨爹爹,恨大娘,恨家裡人,不明白爲什麼我不能做我孃的兒子,庶出和嫡出的有什麼不同······後來我那麼努力,無非都是想讓我娘面上有光,但是還是有那麼多行得艱難的路······我知道,爹爹遇刺以後,他對我的感情深了很多,但是,他也更不高興我爲什麼是我娘生的。其實我很不理解,爲什麼他們不能接納我娘呢?我知道孃親一直都沒什麼地位,又不愛和人爭,一直都被欺負,所以我很努力,爺爺欣賞我,所以大娘她們纔不敢欺負我娘······”
山風吹過陣陣野菊花的清香,唐雨墨本來是一直專注地聽着,這時候她笑了笑:“沒事,她們如果欺負孃親,那咱們也不用給她們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