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兩虎相鬥
男子慢慢轉身,臉上的鬼面具在光暈下森然可怖。
“可要解釋?”雲末淡看着她瞬間慘白無色的臉,聲音一如既往的聽不出喜怒。
冰護法驚了一下,猛地擡頭看向他的眼,那雙黑不見底的眼靜如止波。
突然意識到,他一直跟在她後面,她做的一切都在他眼皮底下。
搖了搖頭,她第一眼看見他,就愛上了他,但愛慕之情只能深埋在心裡,不被任何人知道。
因爲,他絕不允許身邊的人對他有任何私情。
他一旦知道她的私心,她就再不能留在他左右。
雲末淡睨了冰護法一眼,沒有再問什麼,道:“既然沒有要解釋的,你回宮自領懲罰。”
冰護法向雲末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如故是極重要的一顆棋,她擅作主張,拔了這顆棋子,是極重的罪。
她要受的懲罰絕不會輕,但她知道,這已經是主上對她最輕的懲罰了。
等冰護法走開,他嘆了口氣。
如故豈能是冰護法能傷得到的。
即便沒有他跟着。
如果先進後花園的不是憐心,而是如故,那麼倒在後花園的就不會是憐心,而是冰護法。
輕道:“出來吧。”
樹林中又轉出一個人來,青色的長袍襯着這片陰冷的林子,越加冷得不帶一點暖意。
俊美得讓人覺得真實的眼眸同樣冷如玄冰。
容瑾冷看着一身黑衣的雲末,“這麼快讓她走,是怕我殺她?”
雲末沉默,算是默認。
冰護法一心爲地宮,這麼多年,從來沒做錯過一件事。
這次卻錯得離譜,即便是死罪也不爲過。
但她這麼做,定受人蠱惑,至於是誰,他不用想也知道。
能盅惑冰護法的人,只有白族的玉女嫵冰。
南朝滅了,白族自然成了被誅殺的對象,玉女嫵冰隨母親隱藏起來。
白族的人在蠱惑人心上,確實有過人之處,這也就是母親一直要保着白族的原因。
他對白族的人向來不喜,對母親的作法也不認同。
在他看來,民心不是靠騙來的,而是靠一系列造福百姓的事來獲得。
除了南朝復興,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對復興南朝的事,極少理會,只要白族的人所作所爲不觸碰他的底線,也就由着他們去了。
但這次,嫵冰做的事,已經超出他底線之外,即便是即刻殺了嫵冰,也平不了他心頭怒氣。
不過,南朝復興在即,白族暫時不能動。
如果現在處死冰護法,一定會驚動嫵冰,萬一嫵冰在這緊要關頭做出什麼不利之事,南朝復興將毀於一旦。
南朝復不復興,他無所謂,但母親一生操勞,他終究不忍心。
父親死時,遺願除了救魔族百姓出那水深火熱的煉獄,便是讓他別恨母親,好好待她。
那種即便是死了,也要維護着感覺,他深有體會。
他自己如此,也就不願逆了父親的心意。
母親,他得護着。
“即便是再噁心,也要忍着的感覺,你不是一向深有體會?一般人遇上太噁心的事,要麼處理掉,要麼忍着,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第一種,但容瑾你……不是一向選的第二種?”
如故體內還是憐心的魂魄的時候,容瑾對‘如故’厭惡到了極點,哪怕是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更別說其他的事。
但他卻強忍噁心,留在臨安府,爲那個讓他噁心的怨魂補充陽氣。
他憎恨厭惡憐心,冰護法殺死憐心,對他而言是大快人心的。
但憐心死了,她體內儲着的那脈如故的魂魄,也會散去。
於是容瑾又忍着憎惡,在冰護法掐上憐心脖子的瞬間,一支金針無聲無息地刺向憐心的胸膛,保住她的心脈。
所以,憐心雖然斷了呼吸,卻並不會死去。
也正因爲這樣,同樣藏在暗處的雲末,纔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而是在如故翻出靖王府的時候,悄悄跟在她的身後。
他跟着如故,容瑾同樣跟着。
剛纔,就算如故自己應付不了冰護法,冰護法也絕對沒有半點機會傷得了如故。
容瑾冷漠地和雲末對視。
他和雲末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但某些心思卻是驚人的相似。
在對憐心的心思上,更是一致。
如故這根軟肋在雲末身上,同樣在他身上。
“你的意思,這件事,由你來承擔?”
雖然冰護法殺錯了人,並沒有傷到如故,但也不是他可以容忍的。
容瑾白皙的手指輕撫腕上金絲,他已經不記得這條金絲多少年沒纏上人命,也是該飲飲血的時候了。
“我地宮的人做出的事,我身爲宮主,自然不會推卸責任。”
“既然這樣,動手吧。”容瑾闊袖輕揚,腕上金絲快如閃電地飛射出去。
雲末手臂一伸,手中多了支盤龍紫金槍。
這一戰,已經不是那天船上交手能比,無論是雲末還是容瑾,只要一招出錯,就會血濺當場。
飛砂走石,枝葉翻卷,天地隨之變色。
突然,容瑾不理刺向他肩膀的槍尖,手中金絲纏向紫金槍,滑向雲末握槍的手。
兩敗俱傷的打法。
槍尖刺入容瑾肩膀,眼見雲末的手就要廢在金絲之下,突然一條人影撲來,雙手緊拽住金絲,將身體捲了上去,生生地阻擋住下滑的金絲,細如蠶絲的絲線劃過她的喉嚨,挨着雲末手指停下。
冰護法鬆了口氣,擡頭看着面具後的那雙墨黑眼眸,嘴角浮上欣慰的微笑,仰面倒下。
金絲和長槍同時撤回。
雲末蹲下身,查看冰護法脖子上的傷,金絲割斷她頸部動脈,大量的血涌了出來,已經無救。
“你爲什麼要回來。”他既然讓她自己回去領罰,就是饒了她一命。
冰護法笑了一下,她第一次敢在他面前笑,“我自己做的事,該我自己承擔,而不該由主上您……”
雲末皺眉。
冰護法大口的呼吸,卻吸不進多少氣,眼前戴着面具仍然俊逸非凡的面龐漸漸模糊,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到了盡頭,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上次在清和殿,我……我沒有動過殺她的念頭……只是……只是想做得逼真一些。因爲,只有那樣,才能逼得蕭宸失去理智,做出失德的事,纔會死了北皇和越皇讓蕭宸和臨安郡主聯姻的念頭。那樣,主上纔不會爲難,不會難過……”
她跟在他身邊多年,從來沒見過他碰哪個女人,但那夜……
他明明恨如故入骨,卻對如故索要無度。
她就知道,他是動了情的。
雖然,就算如故和蕭宸成了親,同樣可以和離,但她不想他有一點受一點傷害。
他想要的女人,應該完完整整地屬於他。
“我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又豈能不追究?
“郡主她……”
“你殺的人不是如故,叫憐心,和如故一胎所生,如故無事。”
“紅衣的是如故?”
“是,她已經不再穿白衣了。”
冰護法鬆了口氣,一直堵在心口上的那塊石落了下去。
原來,在嫵冰的水晶球裡看見的少女是憐心,她殺死了憐心,那麼他不會再有危險。
而如故還活着,他也不用傷心難過。
也不必孤單一世。
這樣,很好……
冰護法慢慢閉上眼,停止了呼吸,眼角滑下兩行淚。
雲末看着沒有生氣的女子,
“還打嗎?”話是對容瑾說的。
容瑾轉身,走向樹林,無論是他,還是雲末,現在都還不是可以死去的時候。
如故還需要守護。
雲末抱起冰護法的屍體,胸口突然有些堵。
她是他從戰場上撿回去的孤女,她的武功是他教的。
他教她武功只是想讓她離開地宮後,能在亂世防身。
她學好了功夫,卻留在了地宮,說,家人全死了,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她無處可去。
這些年,她爲他出生入死,從無一句怨言,也不曾在他面前流露出半點男女之情。
他以爲,她和他一樣是無情之人。
直到聽見她死前的那番話,才知道自己想錯了她,她不是無情之人,只是把情埋得太深,深到連善於揣摩人心的他,都沒有看出來。
他固然對她沒有情,但她這樣爲他而死,仍讓他心裡隱隱難過。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一定不會教她武功,也不會讓她留在地宮。
只有什麼都不會的女人,纔會心甘情願地找個好男人嫁掉,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一個隱衛飄身落下。
雲末把冰護法的屍體交給他,“帶她回去,好好安葬在後山的那株紫茯苓下。”
她生前最愛的就是那珠紫茯苓。
隱衛抱着冰護法的屍體,神色黯然,向雲末行了一禮,飄身而去。
容瑾捂着肩膀上的傷,進了林子,到了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來,靠着一棵大樹滑坐下去。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下。
雲末那一槍,雖然不會致命,卻也不是一般人可能承受的,即便是他數萬年的不死輪迴之身,也有些承受不住。
剛纔在雲末面前,不願輸了氣勢,沒有即睦療傷,而是強行撐着離開,每走一步,傷口扯得額頭像要裂開一樣地痛。
撐到這裡,已經支撐不下去。
他靠着樹杆,深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來。
吃力地單手解開衣襟,看着汩汩涌着血的傷口,手臂卻怎麼也無法擡高,包紮傷口止血。
一襲紅裙停在他面前,他下意識地拉攏敝開的衣襟,警惕地擡頭看去。
卻見如故撐着那把金傘站在面前,正低頭看着他的肩膀。
容瑾身體微微一僵,手扶着樹杆欲起身離去。
卻發現,手上無力,一時間,竟站不起來。
如故沉默地收了傘,在他面前蹲下,手伸向他單手抓着的衣襟,他往後一縮,但後背抵着樹杆,能退去哪裡。
如故沒有半點遲疑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容瑾遲疑了一下,放開手,如故小心地揭開他的衣袍,從他肩膀上褪開,露出他肩膀上血肉模糊的傷口。
槍尖碎了他的肩胛骨,從後肩穿出,整個肩膀毀得不成樣子。
她知道那一槍,他會傷得極重,卻沒想到重成這樣。
取出自己煉製的最好品階的傷藥,“你的煉丹術比我高了太多,身邊有沒有帶着比我這個更好的傷藥?”
她的呼吸輕拂在他肩膀上,微弱的柔風卻像一刀刀鋒利的刀刃在他肩膀上割過,痛得連肩膀上的槍傷都變得麻木。
如故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迴應,不再耽擱,捏碎藥丸,填上不斷涌出鮮血的傷口,手指在他肩膀上擦過。
容瑾垂在身側的手驀地握緊,封在他胸膛裡的封禁瞬間收緊,勒進他的心臟,那勝過噬心的痛逼得他險些昏死過去。
“很痛?”如故手指停在他傷口邊緣,動作儘量的輕柔。
綿長的痛一點一點地銼着他,他深吸了口氣,那痛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漸漸加劇,淡聲道:“還好。”
如故取出繃帶,手腳麻利地裹傷口,髮絲隨風拂過他的臉龐,絲絲的癢。
他低頭,咫尺之處,是她紅裝下豔麗的眉眼,呼吸隨之一窒,被封禁鎖着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她,近得連她濃密墨黑的睫毛都能一根根地看清。
心口突然間變得柔軟,他的曼珠是這樣的模樣,清麗中透着豔色,比他看過的任何一株曼珠,都要美麗嬌豔。
感覺她擡眼向他看來,忙不露聲色地轉開臉。
如故手握着繃帶環過他的身體,面頰幾乎貼上他的耳畔,呼吸間是他清新的氣息,那感覺就像清晨起來,在綠葉叢中聞到的第一口新鮮的空氣。
剎那間,那綿綿的痛驟然加劇,像是把他的心臟一片片撕開,露出裡面最幼嫩的心尖肉,狠狠地在指間揉捏。
容瑾即便是再能忍,也痛得險些窒息過去,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已經沒了血色的臉越加如同灰死。
意識漸漸有些迷糊,他緊握拳頭,手指刺入掌心,把那戳心之痛生生地忍下。
如故把繃帶打好結,略略退開,見他臉色更加難看,吃了一驚,伸手把向他的脈搏。
容瑾抽手避開,扶着樹杆吃力起身,腳下無力,一個踉蹌。
如故慌忙去扶。
“別碰我。”容瑾的聲音是慣有的冷。
如故伸出的手微微一頓,仍向他扶去。
容瑾側身避開,背靠住樹幹穩住身形,大口吸氣。
換成平時,如故這樣靠近,雖然同樣痛得鑽心,但還能靠着毅力強撐。
但現在重傷在身,隨着身體虛弱,忍耐力跟着減弱。
這樣的虛弱,真讓他憎惡。
“走開。”
如故深吸了口氣,退開兩步。
他還是厭惡她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和我說話,但我還是忍不住地想問。你明明討厭我,甚至憎惡我,爲什麼要爲我出頭,和他拼到這一步?”
容瑾擡頭看了她一眼,快速垂下眼瞼,掩去眼裡的心疼,捂着傷處,轉身蹣跚走開。
她眼裡閃過的受傷神情,比他此時承受的噬心之能,更讓他難受。
如故看着容瑾不穩的背影,追了上去。
容瑾咬牙,加快步子,心道:“不管我怎麼樣,都不要追來,你要無心,才能好好得活下去。”
如故看着容瑾爲了避開她,不顧繃裂傷口地加快行動,停了下來。
她是可以不理不顧地追上去扶住她,但如果那樣做激怒他,會讓他情緒激動,再次繃開傷口,加重作勢。
容瑾聽見身後腳步聲停下,閉上眼,長鬆了口氣。
“容瑾。”
他不理。
“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再跟着你。”
他停下。
“你不會有事,是嗎?”
“嗯。”
“我記下了,你答應我的。”
容瑾心裡涌上一抹難言的情愫,深深在長吸了口氣,一步一步走遠。
如故站在原地,看着容瑾清瑟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收回視線。
她放走冰護法,心裡就籠罩上一股不祥的感覺。
走得越遠,那種不好的感覺越加強烈。
她最終返了回去。
結果看見對持的雲末和容瑾。
她想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不敢走的太近。
離得太遠,又是逆風,很難聽清他們的談話,而且又在他們側面,僅靠着側面的口型,能看出的內容也是斷斷續續,不能全面。
只是能知道,他們對持是因爲她。
等她察覺將要發生的事的時候,他們已經動上了手,快得她根本沒有辦法阻止。
以她現在的本事,根本進不了他們拼鬥造成的凌厲強大氣流。
等一切結束,看見雲末的槍刺進容瑾的身體。
而冰護法用自己的命,換了雲末的一隻手臂。
在她看見容瑾受傷的那一瞬,一股陌生的劇痛彷彿要搗碎她的心臟。
恐懼,慌亂,無措。
種種她分辯不出來的滋味讓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只知道,看着他受傷,比讓自己死去,還要心疼千百倍。
她和容瑾明明沒有過多的來往。
不明白爲什麼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情愫。
但這份心疼太過清晰,清晰到讓她不能胡亂尋找理由和藉口來解答心裡的迷惑。
那一剎那間,突然想起修蘿的話。
“曼珠沙華,一脈相生,血脈相連。”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首先,她不相信什麼曼珠沙華。
不相信自己是那要命的死亡花。
而且,就算是,曼珠和沙華也是世世相錯,永不得見面。
她是曼珠的話,這世上不可能有沙華。
如故大口地吸氣。
這世上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冰護法拽着雲末說着什麼,她視而不見,眼裡只有容瑾身上那刺得她眼花的鮮血。
她想過去查看他傷得怎麼樣,卻一動不能動。
用意念問肉丸子,“我不知怎麼了,動不了,你能不能去幫我看看容瑾怎麼樣了?”
肉丸子在三生鐲裡道:“過不去的。”
“爲什麼?”
“雲末和容瑾兩個人用魂力把附近封鎖住,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除非他們離開,撤走魂力,否則過不去的。”
如故明白了。
他們二人相拼,不想傷及無辜,所以幫靈魂之力把附近封鎖住。
除非有和他們一樣強大的魂力的人,否則沒有人可以靠近。
她不能動彈就是被他們的魂力鎖住。
直到看見雲末抱着冰護法的屍體和雲末各種離開,身上的靈魂之力隨之消失,她才能行動。
想也不想地向容瑾的方向追去。
容瑾有最好的醫術,他不給自己治傷,就這麼離開。
如故本以爲,他雖然受傷,但或許不會太過嚴重。
結果看見靠坐在樹下的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的傷重得超出她的想象。
她不知道他得有多強大的意志,才能這樣強撐。
不管怎麼樣,他答應了她,只要他肯顧惜自己的身體,他一定不會有事。
如故望天。
雲末,爲什麼?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和朝夕相處的容瑾,可以到你死我活拼殺。
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麼樣關係?
如故深吸了口氣,手指輕撫過三生鐲。
想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
憐心被‘殺’,靖王府一定亂了套。
靖王府是她討厭的地方。
但她那個看似精明,實際傻乎乎的爹,她不能不管。
母親表面上看,恨死了父親,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但如果她那個爹,真有什麼事,母親的精神支柱恐怕就要倒了。
一個人沒了精神支柱,面臨的可能就是死亡。
她那個娘爲了她忙活了半輩子。
也該讓她來爲她忙一下了。
如故收起噬魂,往林子外方向走去。
風吹落葉,這片林子,又重新恢復安靜。
一個鬼魅一樣的身影在容瑾坐過的樹下浮現。
極豔麗的眉眼,她面無表情,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但眼底深處卻滾滾涌動,遠不似表面上這麼平靜。
她看着樹下的血跡,手緊握成拳。
“你終究還是因她而傷。”
“一世又一世,你總是那麼寧靜平和,無喜無怒,可是你今天是生氣了嗎?”
“沙華,是你本來就有喜怒哀樂,而我看錯了你,還是你變了?”
“我不相信,我會看錯你。”
如果他真是這樣凌烈的性子,怎麼可能一世又一世,從不與人相爭,即便是有多事的鬼魂對他挑釁,他也只是漠然離開。
她不相信,她會看錯。
她認識他這麼久,今天是第一次看他出手。
雖然知道沙華沒有弱的,但沒想到他竟強大凌厲到,連她都進不了他的封鎖結界。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傷在雲末的盤龍槍下。
修蘿蹲下身,手指沾了點血跡,“她還是太弱,如果再強些,對雲末再恨些,就能殺了雲末,也就不用你出手,你也就不用受這傷,是嗎?”
她把指上的血跡握入掌心。
雲末。
我不相信,封印了天地共主之身的你,真能逆天。
如故出了樹林,見林子邊停着一輛馬車。
一把好上的冰玉扇子柄揭開簾子。
如故笑了,向馬車走去。
只有無顏那個騷包,纔會用這麼奢侈的扇子。
無顏百無聊賴地坐在車廂裡,見她上車,斜眼向她睨來,明明是懶懶洋洋的樣子,卻說不出的嫵媚,“怎麼這麼慢。”
如故無語地‘哧’了一聲,坐到矮几對面,接過他遞來的茶水,“你怎麼會在這兒?”
“等你。”無顏瞟了眼她手上沾着的血跡,眉梢一揚,“看樣子,有些慘烈。”
“你看見了?”
他是未必知,天底下的事,只要他想知道,沒有什麼能瞞得過他,她能看見容瑾和雲末相拼,他看見也不奇怪。
而且,以他的輕身功夫,他不想別人發現,她根本發現不了他。
“我這種文雅的人,怎麼會去看那種暴力血腥的事。”
如故一口茶差點噴了出去。
他文雅?
“你沒看見,怎麼知道林子裡有事發生,而且慘烈。”
無顏用扇子敲敲如故手背上沾着的血跡,“都帶血了,還不慘烈?”
“就憑這點血跡,斷定慘烈,是不是有點牽強?”
“鳳兒,你夫君我雖然不喜歡暴力,但不表示對暴力一無所知。”他指指天,“高手相拼,氣流相撞,整個林子的樹葉‘嘩嘩’亂響,有眼睛都看得見,還用進林子?”
如故啞然,她當時只關注打鬥的那兩個人,還真沒注意到這些。
“說吧,你手上沾着的是雲末的血,還是容瑾的?”
“你怎麼知道是他們兩個?”
“靖王府後院的那場戲,觀衆除了你,另外還有兩個,一個站這裡,一個在這裡。”無顏用扇子柄在桌上畫了個草圖,圈了兩個位置出來。
“這兩個地方,離你藏身之地和憐心被掐的位置,都很近。不管是你還是憐心如果有事,那兩位動動手指就能救下。可是憐心被人‘掐’住,卻沒有人出手阻止兇手。只是有人用金針刺入憐心的心脈,讓她不會被人掐死。”
“能讓你和兇手都不察覺的人,這世上不多,指着手指頭也能數出來,能一針護住憐心心脈的人,得懂醫,而且手法高明,那麼就只剩下雲末和容瑾。”
如故微微一怔,原來容瑾和雲末當時都在場。
“那也只能說明,是他們中的其中一個在場,另一個可能是其他人,你爲什麼確認是他們兩個?”
“直覺。”
如故無語,這算什麼破理由?
不過他確實猜對了。
“那你該告訴我,這是誰的血了。”
“容瑾。”
“雲末沒事?”
如故輕搖了搖頭,想到冰護法的死,心裡堵得厲害。
她不是對冰護法的死感到難受,而是對她的癡情有些嫉妒。
嫉妒冰護法可以這樣不顧一切的愛。
不管生死,都只有一個信念。
多麼簡單而單純的人生。
“不可能啊。”無顏扇子輕敲掌心,“雲末功夫不錯,但容瑾也不菜鳥,容瑾能傷到,讓你碰他,雲末怎麼可能全身而退?”
容瑾如果不是傷到難以行動,如故不可能碰得到他的身份。
“雲末沒事,是不是很失望?”如故瞟了無顏一眼,不打算把兇手是冰護法的事告訴對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錯。”無顏搖頭。
“錯?”如故微愕。
“他死了,我的人生也會變得無趣。”無顏手託了腮,看着如故,忽地眨了眨左眼一笑,神情曖昧,“不過,我現在有了鳳兒,或許可以培養其他興趣。”
他把一本書舉到她面前,“最新孤本,很有趣,我們試試?”
如故有意瞞下兇手,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其實在她說雲末沒事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兇手是誰。
容瑾和雲末眼看着兇手‘掐死’憐心,卻不出手,那麼兇手必然是他們認識的人。
他們護住憐心不死,卻放走兇手,並不表示他們不追究,而是在等她離開靖王府後再追究。
否則的話,就不會有這場生死之戰。
容瑾除了幫他配藥打雜的小廝,從不和別人多來往,兇手不會是他的人。
那麼就只能是雲末的人。
從氣流上看,容瑾和雲末那場搏殺,誰也沒留餘地。
容瑾受傷,而云末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有人在關鍵時候爲雲末捱了那一下。
能在他們結界之內的,只有殺憐心的那人。
一般來說,兩大高手相拼,不管生死,男人都會遵守信義,在一邊旁觀。
但一個懷着愛慕之情的女人,往往會在看見心愛的男人有危險的時候,本能地做出反應。
無顏不止一次,看見冰護法在殤王看不見的角度,露出癡癡的眼神。
那麼兇手是誰,已經再明白不過。
不過如故不肯說,他也就當作不知道。
而且,容瑾能傷重到那程度,代雲末受下那一擊的女人不可能還活得下來。
人已經死了,他也沒必要再揪住不放。
如故被茶咳得一陣咳。
真是自戀到無藥可治的傢伙。
一把奪過他手中書冊摔到他臉上,“滾。”
無顏用扇子護着臉,任那書掉到桌上,不理,“不喜歡?那我再找別的。”
如故連話都懶得再和他說了,背靠了車廂,閉目養神。
突然發現,籠在心裡難以平靜的陰影竟不知什麼時候散掉了。
睜眼向無顏看去,無顏卻拿着那本,歪過一邊有滋有味地慢慢翻看去了。
如故撇臉,真是瘋了。
他就是一個沒臉沒皮的無賴騷包。
她居然會以爲,他剛纔是故意胡鬧,化去她心裡的陰霾之氣。
重新閉眼,雖然沒做什麼,但大起大伏的情緒,讓她覺得疲憊。
無顏微側臉向如故看去,眼裡漾開一絲淺淺笑意。
心道:“傻瓜,如果你陰霾下去,就會漸漸地被噬魂邪念所噬,到時就不是你控制噬魂,而是噬魂控制你了。”
回到靖王府,府裡的氣氛有些不正常,下人看如故的眼神也古古怪怪。
如故眉心微蹙。
在車上的時候,已經聽無顏說過,府裡所有人都認爲是素錦‘掐死’憐心。
素錦做了冰護法的替死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些人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了。
管家跑來,“二小姐,王爺讓二小姐去翠園。”
憐心住在翠園。
如故點了下頭,跟着管家朝翠園走去。
無顏手中扇子輪了一圈,這事不對,叫道:“鳳兒,也不等等我。”
“我去姑娘的閨房,你跟着去幹嘛?”
“小姨子有事,做姐夫的去看望一下,也是應該,是不?”
管家嘴角微抽,都說明王視禮數爲糞土,但這也太不合規矩。
如故早習慣了無顏的厚臉皮,直接不理他了,他愛怎麼就怎麼。
無顏衝不自在的管家笑了一下,閒然自得地跟上如故。
靖王,老太太,靖王妃和素錦全在憐心外屋。
老太太陰沉着臉,看着如故進來,冷哼了一聲,道:“憐心沒死,已經醒了。”
“然後呢?”如故面色平靜,憐心不死是必然的。
“這麼說,你知道憐心出事?”老太太強忍怒氣。
“剛纔回府的路上,我已經告訴鳳兒了。”無顏搖着扇子,把話接了過去。
如故飛快地看向無顏。
無顏衝她眨眼一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有人看過如故去過後院,只要有她不在場的證據,那麼她就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這些人愛怎麼鬥怎麼鬥,愛怎麼咬怎麼咬。
如故看着無顏微微一笑,重看向老太太,“兇手是誰?”
“臨安,你別以爲有明王幫你撒謊,你就可以置身事外。”靖王妃一臉怒容。
“王妃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掐死憐心,然後嫁禍給我們素錦,臨安,你爲了把素錦逼上死路,不惜手足相殘,你太狠毒了。”
如故不理靖王妃,徑直看向靖王,“父親也這樣認爲?”
靖王對上女兒訊問的眼神,像有根針在心口上紮下,自從她生下來,他就沒盡到父親的責任,她不信任他這個爹,也是在所難免。
“我的女兒怎麼可能是兇手,只不過,有人亂咬,總要當面澄清,把瘋狗的嘴堵回去。”
老太太臉色一變,得終究沒說什麼。
“爹。”素錦小臉瞬間慘白,不敢相信地看着靖王。
“王爺。”靖王妃料到靖王會袒護如故,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惡毒的話,變了臉色。
無顏是對如故兒時的生活親眼目睹,雖然後來查過,當時靖王並不知道如故被送走的事,但他對能把女兒疏忽到這地步的靖王,實在沒有好印象。
所以才讓如故置身事外,讓他們葉家狗咬狗。
聽靖王說出這話,倒有些意外。
再看如故,見一抹欣慰的笑在她眼裡一閃而過。
突然有些心疼。
當年,如果父親對他母子再多留心一點,他和母親也不會被虐待得那麼慘。
他被父親忽視了那麼多年,臨‘死’也沒等到父親的保護。
後來被養父虐待,對‘父親’這種生物,更是恨得入骨。
但剝開那些恨,又豈能沒有一點期待,期待親人的愛護。
如故和他一樣,是從小被父親忽視的存在。
不管她過得再怎麼辛苦,心底深處也會有渴望。
不管靖王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真心,都如同甘露滴進她久渴的心。
無顏扇子輕敲掌心,笑了一下,決定冷眼看戲。
看靖王對如故這個女兒,到底存的是什麼心。
如果是真心也就算了,如果是裝出來的慈善,他會讓他知道,被人遺棄,狠狠踩在腳下的滋味。
老太太瞥了靖王妃一眼,用眼神把靖王妃壓了下去,開口道:“憐心說,是聽見有下人傳話,讓你去後花園,纔跟去看看,結果出了事。”
“那她有沒有說,下人給我傳的是什麼話?”
老太太點頭。
“所以呢?”
素錦忍到這時候,再忍不住,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讓丫頭說那種話,讓憐心聽見,騙憐心去後院,殺死憐心,然後嫁禍給我。”
“你憑什麼說,是我殺了憐心,嫁禍給你?”
“憐心已經爲我做了證,不是我殺的她,除了我,就只剩下你了。”
原來如此。
如故笑了,轉向靖王,“父親趕到後院的時候,距離憐心被害有多長時間?”
“剛剛遇害。”靖王道。
“那麼兇手如果不在現場,這麼短的時間,只能從哪裡逃走?”
“翻牆。”
“可西門外,有某人的車伕等着,怎麼沒看見兇手?”
能翻牆逃走,卻又避開車伕,只有一種可能,有極好的輕功。
而臨安郡主不會武功衆所周知。
那麼她怎麼可能掐死憐心,翻牆逃走?
無顏挑眉,斜睨瞭如故一眼,如故煉丹煉得不錯的內力,加上本身身手靈敏,翻個牆算什麼。
可惜在場的人不知道她有這能耐,被她推得一乾二淨。
這丫頭可是屬狐狸的啊。
素錦噎住。
靖王妃也答不上話。
老太太道:“那你爲什麼會突然離府?”
“我在府裡,向來不待見,難道還留在府裡招人嫌?”如故道。
老太太被嗆得氣塞,“可是如果不是你設的圈套,你爲什麼不去西門。”
“我和素錦向來不和,我怎麼知道她約我去,有沒有安好心,又怎麼會去?對了,來傳話的丫頭是素錦的人,要查兇手,把那丫頭傳來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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