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提醒
劉海還是坐了下來，陳忠給他遞了根菸，他的一張老臉樂得簡直就像菊花綻放一般。
“好煙哎，這可是縣裡領導們才能抽的好煙哎！”捨不得抽的他將煙別到了耳朵上，又拿出了自己的旱菸袋。
“抽吧抽吧！”陳忠隨手將手裡的半包紅塔山都塞到了他的手裡，可是把劉海給樂壞了。這煙，在縣裡，能抽得起的，都是幹部，就是一般的機關科員，都買不起。這要是拿在手裡，那可絕對是漲面子的。劉海這才抽出了一根，帶着幾分不捨的神色點着了，深深吸了一口，臉上露出了迷醉的神情。馬大力從旁邊的人家家裡又拿了幾把椅子，這纔算是讓所有人都坐了下來。
方明遠他們帶來的大量食品很快就拉近了雙方間的關係，加上天氣很不錯，沒有風，正午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馬老伯……”
陳忠剛開口，馬愛國就連連擺手道：“當不起，當不起，您叫俺老馬就好了！”陳忠他們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而且陳忠的年紀看起來比馬大力也得大不少，馬愛國哪敢充什麼大輩。
陳忠一笑道：“您這腿是怎麼了？”
“哎呀，***病了，使不了勁，走不了遠路，不然就痛的厲害。”馬愛國一臉無奈地道，“在縣醫院裡折騰了好幾次，大夫也不知道怎麼治，只能給點止痛片，讓注意休息。唉，得了這麼個怪病，家裡的事情就只能全靠大力了。”
方明遠和陳忠暗地裡對視了一眼，想不到剛來這下三臺鄉，就碰上了個鎘的受害者。不過，從他剛纔要馬大力去看看家裡還有沒有魯家鎮的米一點來看，恐怕他也知道，這病的來由。
“俺們這地方，窮鄉僻壤的，幾位同志怎麼想起來到這裡來玩的？”劉海插口問道。
“休息一天，在縣城裡也沒事，索性出來轉轉。而且你們武葉縣這裡的大米很有名，我們公司領導打算購一批到五一時給公司家屬當福利。來這裡一問，你們當地人說，下三臺鄉、下二臺鄉、下臺鄉的米最好，所以我們就順便來看看。”郭天明笑道。
“那可是太好了，我們武葉縣的米，那絕對是好吃！哎呀，你們公司領導想要多少？要是多了，我們可以幫着你收購。不瞞你說，我們下三臺鄉的大米，你在縣糧庫裡都買不到的。”劉海眼睛一亮，立即熱情地道。
“咳！咳！”馬愛國重重地咳嗽了兩聲道，“老支書，村裡現在哪還有多餘的米！”
劉海遞了個不滿的眼色過去道：“村裡沒有多少，可是其他的村也有啊，郭領導他們去收購，哪有俺們知根知底的。保證……”
“劉支書，我們這一次來，只是先看看，這距離着五一還早着呢。老郭他是經理，可不是採購員。”陳忠笑呵呵地打斷了劉海的話，“如果說真的好的話，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前來收購的。”
陳忠這樣一說，劉海的興奮勁立時就弱了幾分。馬愛國和馬大力卻是暗暗地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時間裡，不等陳忠和郭天明輪番地上陣，轉彎抹角地打聽當地的情況，馬愛國這院子裡聚集的人就越來越多了，小青年大媳婦的，足有十幾口，站在院門口向院裡打量。當然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方明遠和林蓉的身上。還有十幾個村裡的小孩子，圍着院外的吉普車看個不停。
林蓉找了幾袋糖，給這些小孩子們發了下去，這一下子，聚集在院子外頭的孩子就更多了。嘻鬧地院子里人說話聽着都費勁。
“各家的，趕緊把自家的娃娃都帶回去，這吵吵地我這老頭子都聽不見領導們說話了！”劉海站了起來，衝着院外大吼道，“再鬧騰，到時候就扣你們的錢！”劉海的話在這村裡還真是有幾分威力，沒多久，這院子外頭的聲就小了很多。
“幾位同志，他們都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劉海陪笑道。
這院子裡多了不少人，陳忠他們自然也就不好再多問什麼，吃過飯之後，陳忠他們就要告辭了。
“大力，替俺去送送幾位同志！”馬愛國招呼着兒子道。暗地裡給他打了個眼色。馬大力應了一聲，就跟着出來。
“大力啊，少在這幾位同志面前，啥胡七八糟的話都說啊。”劉海叫道。
“知道了，老支書！”馬大力應着，頭也不回地跟着方明遠他們上了車。
“大哥，你們可不能買俺們這裡的米！”車門剛關上，馬大力就壓低了聲音道。
“啊？爲什麼啊？不是縣裡的人，說你們這裡的米好嗎？”方明遠故作驚詫地道。
“那是以前，在鋅廠沒有開前，俺們這裡的米，在武葉縣裡也是有名的！”馬大力耷拉着頭悶悶地道，“後來開了這鋅廠，俺們這裡的米，現在俺們自己都儘量不吃了。你們沒聽到，俺爹說的，讓俺去看看魯家鎮的米還有沒有。”
“哪你們還種不種地了？”林蓉道。
“種啊，不種這地荒着，村裡就要把地收回了。不過種了，大家也都不怎麼管，任它隨意地長。縣裡糧庫都不收俺們這裡的米了。你們要買米，最好還是到縣那邊的幾個鄉鎮去買。”馬大力無奈地道。
“沒人收你們的米，那你們的生活怎麼辦？”方明遠輕聲地問道。
馬大力搖了搖頭小聲地道：“餓不死！”
說話間，車已經到了村口。馬大力要陳忠停了車，臨下車前，又說道：“你們趕緊回縣城去吧，俺們這裡沒什麼可看的，那位大姐……注意安全！”說着打開了車門，跳了下去，扭頭向村裡走去。
“大姐？我有那麼老嗎？”女人果然都是這樣，對於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是格外的在意。
郭天明拉開車門，坐了上來。“方少，馬大力是不是說了什麼？”
陳忠就將剛纔的話又複述了一遍，郭天明嘆了口氣道：“這馬愛國父子倒是有心人，那個劉海……哼哼。”明知道這裡的米有問題，劉海還極力向他們推銷，這令郭天明對他十分地厭惡。
“地方太窮了，窮得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方明遠也嘆了口氣道。剛纔他留意了一下村裡的人，一個個穿着打扮別說和城市裡比了，就是和武葉縣城裡的人比起來，都是土裡土氣到極點了。而且很多人的衣服一看就是穿了多年的了。不能賣米，種的米又不能吃，武葉縣又這麼窮，就是想打工都沒地方，這裡人爲了掙錢，做出這樣的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方少，接下來怎麼着？咱們是回縣城啊，還是去看看那個鋅廠？”陳忠扭頭問道。
“順着這條路一直向北走，就可以到遼源市。”方明遠沉吟了一下道。
“是，從地圖上看，就是這樣。”陳忠順手扯過一張武葉縣地圖來，看了看道。
方明遠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中午一點。東北天黑的早，這裡的路況也不好，從行車安全的角度來想，最好還是乘天亮的時候回到縣城裡，否則天黑了開車，危險性可就大了不少。
“順着路向北開一個小時，兩點的時候，咱們就回城。”方明遠想了想道。隔了十幾年，無論是地形地膜還是地名，與前世裡都有所不同，他所知道的那幾個勘探點，現在根本就是隻知道大方向，而不知道具體的位置了。只能先自己看看了，要是能夠找到自己知道的那個地點，至少瞎話要好編一些了。
哎，雖然說自己明明知道不少後來勘探出來的礦產資源，但是怎麼樣合理合法地被自己發現，卻是件麻煩事。
馬大力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劉海和馬愛國還在院裡。石桌上，方明遠他們拿出來卻沒有吃完的東西，已經少了一半。馬大力並不感到奇怪，在村裡，要是有誰家來個親戚什麼的，帶的禮物都是這樣，得拿一半給村裡人，誰先到先得。
“爹，俺剛纔喝的那個水哪去了？”馬大力注意到自己放到窗臺上的可口可樂沒了蹤影，只留下了一個空瓶，連忙問道。
“讓狗子他們幾個給分了！那瓶子你回頭進縣裡的時候帶上，聽說能夠換錢的！”馬愛國道。
“狗子他們？爹，你怎麼也不管管，俺才喝了幾口！”馬大力不滿的道。雖然說，他並不覺得那東西有多好喝，但是他卻知道，那東西很貴，要是讓他自己買，是絕對捨不得的。
馬愛國擺了擺手道：“去去去，沒看見俺正和老支書說話呢！少在這裡多話！”馬大力嘟囔着進了屋。
“老馬啊，你可記得說說大力啊，千萬別在外面胡七八糟地亂說，回頭這縣裡，連那點補償錢都沒有了！”劉海看了眼馬大力的背影道。
“每畝地每年纔給五十元，那點錢，夠幹啥的！”馬愛國低着頭道。
“有總比沒有好！”劉海悶聲道，“再說了，村裡的娃好歹還能在那裡有份錢掙。”
“那是拿命在換！現在看不出來，再過個十年，那些人都好不了！”馬愛國憤憤地道。鋅廠招臨時工的時候，馬大力也想去，被他給硬攔了下來。
“就算是吧，那又能怎麼樣？人家惹不起！縣裡根本就不管，咱們能怎麼着？認了吧，命苦！下輩子當個城裡人！”劉海敲了敲自己的旱菸袋，從桌子上拿了根腸，轉身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