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難產的改革方案
不說別的,在美國的時候,米爾頓他可是聽說過華夏每年春運時期,在短短的幾十天裡,要運送數以億計人次的客流,當時他就傻哩,心裡翻過來掉過去怎麼盤算都覺得實在是難以置信。以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客運能力,如果說遇到相同的情況,恐怕就是打死他們這些管理層人員,也絕對做不到。可是等來到了華夏,和蘇愛軍他們湊在一起,又考察了奉元鐵路局的實際情況,他才發覺,自己想擰了。華夏鐵路客運之所以取得這樣驚人的成績,是因爲他們根本就不必擔心,會有來自於廣大社會民衆的不滿聲音。
在美國,哪家鐵路公司要是敢超員運載旅客,肯定會在第一時間裡被媒體挖掘出來,當新聞報導,引來無數人的聲討,更會讓那些旅客們將公司告上法庭,賠償鉅額損失——原因很簡單,每節客車車廂在出廠時肯定是標有載客的定額,超載那豈不是將這些旅客們置身於不安全的境地?更不用說,因爲超載而給那些旅客們所帶來的乘車不便!過道上是人,行李架上是人,座位下面是人,要是位於車廂的中間,上個廁所都是一場艱苦奮鬥的戰爭!爲了避免多上廁所,那些乘客們不得不少喝水。每個人不得侷限在那狹小的座位上,連個活動的餘地都沒有!
這在美國是絕對不可以想像的場面,除非是特殊時期,比如說戰爭疏散,或者說是救災時,否則哪家鐵路公司要是敢這樣,那一定是會賠錢賠到死的,然後被釘死在鐵路史的恥辱柱上。
要知道,雖然說,乘客所購買的只是一個個座位,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乘客的權利就僅僅侷限在這個座位上,像過道,廁所、行李架這些也都是乘客們附帶的權利所在。乘客們掏錢購買你的服務,那麼你就必須按照應有的規格爲乘客們提供,規格高了沒有關係,但是低規格,那就意味着違約的責任!不但會被告到法庭上,而且一旦傳揚出去,對於公司的聲譽來說,也是不可容忍的損失。是公司董事會絕不可能接受的。要是在太平洋鐵路公司發生類似事件,那麼公司的高級管理層肯定會有人要爲此負責而辭職的。
但是在華夏,所有的這一切都不用考慮,不用去考慮因此而增加的安全風險,不用去考慮多上人是不是侵犯了那些買了席位的乘客的合法權利,不用去考慮車廂裡的舒適度,不用去想因此而引發的賠償,不用去擔心傳出去會影響到公司的聲譽,更不用操心是否會給公司的股票帶來什麼負面影響,只需要將人像貨物一樣塞進車廂裡,巨大而光鮮的成績背後,是對顧客們的安全和服務水準的降低,是運輸風險的巨大化,在這種情況下,華夏的鐵路居然還要漲價,這在米爾頓看來,簡直是太不可思議的事情了。而華夏的民衆們,居然還接受了這一結果,這令米爾頓感到更加的不可思議。
方明遠有些頭痛地按着自己的太陽穴,米爾頓的這些感受,兩世爲人的他,可以說比任何人都能夠理解這其中的苦澀。當初,他自己也是鐵道系統這一政策的受害者。從京城回奉元的那幾次,他可是吃足了苦頭,令他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方明遠自然是不會站在鐵路系統的這一邊,但是他也明白,與人口和國土面積並不相配的鐵路線路長度纔是這一結果的最主要原因,如果說要滿足國人春運的需求,鐵路系統除此而外,也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供選擇。高昂的飛機票價,有着各種先天缺陷,只適合進行短途運輸的公路,都承擔不起這份重任!
鐵路改革,可以說是華夏所有改革中一項極其艱鉅的工作,若不是有蘇家的這一層近密的關係,若不是方明遠希望重生一世,能夠令某些事情有所改變,方明遠說什麼也不會主動跳出來,幫助蘇愛軍搞什麼鐵路改革試點。有這筆錢,有這精力,不如投入到高速公路的建設中去,那樣無疑可以獲取更大的利潤。
“米爾頓先生,我可以理解您對我國鐵路系統運輸水平過低的心情,但是這種情況的出現,卻是由於很多的因素共同造成的。並不是某個人輕而易舉地就能改變的。就是我國的總理,面對這個難題,恐怕短期內也只有無可奈何。我想這一點蘇叔叔他肯定也和你解釋過了。我在這裡就不再多說了,現在我所想知道的,不管怎麼着,只要不涉及到鐵路所有權,哪怕是這條鐵路上的現有其他一切全盤推倒,你有沒有一個改革的想法?”方明遠決定不再聽米爾頓的牢騷,直截了當地問道。
米爾頓沉吟不語了良久,一旁的蘇愛軍也有些緊張地看着他,方明遠一臉真誠地道:“米爾頓先生,如果說您有什麼好的想法,那麼不妨開誠佈公地說出來,我需要您爲鐵路貢獻畢生精力所獲得的寶貴經驗來指引我國的鐵路改革,改變這一現實。而一旦改革成功,那麼我國的鐵路史上,必然會留下米爾頓先生您的大名!”
名留青史,並不僅僅是對於國人有着莫大的誘惑力,對於外國人而言,同樣是如此。米爾頓一想到,能夠在世界國土面積第三,人口第一的華夏鐵路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並一直流傳下去,這心裡的激動,委實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好半晌,他才沉聲道:“方少,不涉及到鐵路路權的改革,又怎麼可能是真正的改革?”
想要真正改變華夏鐵路的現狀,那就必須要破除如今鐵道部對整個鐵路系統的壟斷,而只有引入競爭意識,才能夠從根本上激發鐵路系統員工們的工作積極性,社會資本也才能夠真正放心大膽地進入鐵路建設領域。令鐵道部領導們頭痛已久的鐵路建設投資不足的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而隨着鐵路里程的大幅提升,鐵路運輸能力不足的問題自然也就不是問題。所以在米爾頓看來,鐵路路權的歸屬確定,是鐵路系統改革中的重中之重。
方明遠無奈地長出了一口氣,他又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不涉及到鐵路路權,也就意味着鐵道部永遠把握着鐵路系統的根基命脈,那些依附於鐵路路權之上的權利,雖然不能說是無根之萍吧,但是也好不到哪去。這個國家有着太多太多不能盡如人意的地方,而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信用問題。不但國人們對於信用二字,早已經失去了如當年那些響徹大江南北的老字號掌櫃們般的敬畏,就連很多政府的官員們,也不明白,沒有了信用二字,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就連當年的天子,也明白,什麼叫金口玉言,什麼叫一言即出、駟馬難追,可是如今的政府,卻在很多事情上,對民衆遮遮掩掩,玩一些文字遊戲,或者做一些出爾反爾的事情。雖然方明遠也明白,華夏曆朝歷代,還有世界各國的政府,肯定都幹過類似的事情,但是幹這樣的事情不要緊,但是幹得這麼拙劣,令人一眼就能看穿,讓民衆覺得自己被當成傻子戲耍,而且是一做再做的,毫不知羞恥的,恐怕除了那些還在動盪不安的國家外,全世界也沒有多少個了。
“如果說要涉及到路權改革,那麼目前來說,無論怎麼設計改革方案,恐怕都難以獲得政府相關部門的支持,也許,等我到了米爾頓先生這個年紀的時候,會有機會。”方明遠淡淡地道。他這話可不是危言聳聽,上一世裡,他都年過三十的人了,鐵路改革,不還是光聽樓梯響,未見人下來。想要讓一個壟斷企業放棄自己的既得利益,又豈是那麼的容易。一旁的蘇愛軍張了張口,但是最終還是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去。方明遠說得雖然有些極端,但是即便是熟悉體制內情況的蘇愛軍,也拿不出什麼確鑿的證據來反駁他的話。
“那……我有想法,但是目前來說,還不完善!”米爾頓沉默了片刻道,這一輩子,他錢掙得已經不少,到了這個年紀,也沒有什麼更高的追求了,青史留名的誘惑力終究還是壓倒了一切。
方明遠點了點頭,有想法就好,就怕連個思路都沒有,閉門造車,那纔是麻煩事。既然看米爾頓沒有要說的意思,方明遠自然也不會勉強。事關鐵路改革方案的試點,這事自然是要慎之又慎,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全了方可着手。所以壓根就急不得。而且如今方家的資金還都在香港的石油期貨上,也根本無力啓動這麼大的項目,所以還有着充足的時間供米爾頓和蘇愛軍他們去認真思考。策劃出一個萬全的方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