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如作客,何問康寧?但使囊有餘錢,甕有餘釀,釜有餘糧,取數頁賞心舊紙,放浪吟哦,興要闊,皮要頑,五官靈動勝千官,過到六旬猶少;
定欲成仙,空生煩惱,只令耳無俗聲,眼無俗物,胸無俗事,將幾枝隨意新花,縱橫穿插,睡得遲,起得早,一日清閒似兩日,算來百歲已多。
此一聯本是板橋先生六十歲壽辰的時候,一副自勉之聯,此時,顧同將它拿來做李澤郡老爺子六十大壽的賀聯,正是端好。
李澤郡也是中過舉人的出身,文化水平本就高,可是這個時候聽見顧同送給自己的賀聯,都不禁爲之動容。
他本已是花甲之年,此時所盼望的事,無非就是能夠親眼看着自己的兒子李泰順順當當的從自己手裡接過家主的位子,將李家的門楣發揚得更加光大。囊有餘錢,甕有餘釀,釜有餘糧,這些他不缺,相反多得多,可是人老之後,無非更加盼望能有一副好的身體,所以這‘興要闊,皮要頑,五官靈動勝千官。’的話正是投他心意,再加上下聯,讚頌他一定會像神仙人物一樣,無憂無慮,無俗事加身,日日清閒,能夠活到一百來歲,這般美好寓意,更加讓他高興。
“泰兒,這位顧公子是?”李澤郡一邊詢問李泰,一邊又說道:“像這般風流人物,怎麼不早早的請到家中喝茶?”
自己老爹發問,李泰安敢不答?將自己和顧同的相識做了一番敘述,又正式介紹顧同給衆人認識,一時之間,顧同幾乎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焦點。
有人說誇讚,如此才俊,當真是才華了得;有人嘆息,說這般才華,不去考狀元,卻去做整個大金國爛的不能再爛的籤軍指揮使這樣的七品小官,正是不划算;更有甚者,託人開始打聽顧同的家境,想着嫁女給顧同,與他結下一樁親事;總而言之,對於顧同展現出來的才華,所有人莫不稱讚。
衆人越是如此,崔仁心中更加惱怒,罵了季明德一聲“無用!”就隻身離開正堂,眼不見心不煩,他實在不想看到顧同的出彩樣子。
即使,顧同根本就沒有一絲兒的驕傲模樣。
經過了剛纔的‘對課’,李澤郡的這場六十壽宴愈加顯得完美,聽曲看戲,吃過晚宴,李澤郡的手裡這纔算是落下帷幕。
同李泰道了聲告辭,顧同也沒了心思繼續待下去。
走到門口,卻看見一身素衣的樓蘭女獨自一人還站在李家門口。
似乎是專門等待顧同一樣,他的身影才一出現,樓蘭女遠遠地就是一笑,那笑,在紅色燭光的照耀下顯得煞是動人。
“姑娘不會是專門等顧某吧?”走上前去,顧同藉着幾分酒意,同樓蘭女說笑道。
樓蘭女卻不像一般中原女子聽到這般話罵聲什麼‘流氓’‘色狼’的話,然後跺着腳離開,反而比顧同更加沒有忌諱的說道:“公子如此風流人物,小女子心生敬仰,就是專程等你豈不是理所應當!”
本只想着調戲樓蘭女,沒想到這丫頭竟然比自己還要膽大,反過來戲弄自己,顧同當時臉上就有些掛不住。
想他前世,一直醉心於歷史研究,不曾好好的經營過感情,更加沒有同女孩子打交道的經驗,所以遇到芸娘那般溫情脈脈的他還可以把控,像樓蘭女這般開放的女孩子,一時之間,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至於柳師師那個小魔女,想着都會頭疼,所以顧同就直接給過濾在腦海之外,想也不願想起。
咳了咳聲,顧同頗爲不好意思的說道:“不敢稱什麼公子,更加不是什麼風流人物,姑娘就不要笑話我了,叫我三郎就是。”
“我知道你,默娘給我說起過,說你見他第一面,就求着沈大官人將她贈與你爲妾,你們男人啊,都是色。”樓蘭女的聲音極爲好聽,清脆但不幹澀,就像是夜鶯啼鳴一般。
聲音是好聽,可是說出來的話,直叫顧同更加尷尬。
他可沒想到沈默娘居然將自己和沈復的玩笑話都說與樓蘭女聽,作爲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好面子的男人,被一個漂亮的都能算得上是妖精的女人說‘色’,顧同一張老臉,更加的掛不住了。
“呵呵,你這人,倒是好笑,我就跟你說幾句玩笑話,你居然都會臉紅,一點都不像那些腹黑臉皮厚的漢人才子,真是好玩。”樓蘭女看見顧同居然被自己‘調戲’的臉都紅了,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又叫又笑,高興極了。
顧大爺很無奈,理了理一顆被漂亮姑娘玩弄的已經快要招架不住的小心肝,強作鎮定的說道:“姑娘怎麼回家?”
“剛纔還說你可愛,現在就腹黑的想要跟我玩聲東擊西,轉移話題,當真是隱藏的深。”樓蘭女一眼就看穿顧同用意,銀鈴般的笑聲,更像是羊肉串一樣,一串接着一串。
顧同心想着,大哥我哪裡就玩你了?空口白牙就來污衊我,這冤枉可太大了。
抱着惹不起我還躲不起的心思,顧同說道:“姑娘你要是還要等人的話,那我就不奉陪了,我還要回家去呢。”
“都說了我是專程在等你,我不管,下人們都被我打發回去了,我要你送我回去。”
顧同很想問一聲:“爲什麼,爲什麼,你回不回家跟我有半毛錢的關係嗎?雖然你是美女沒有錯,但是俺的一顆紅心那是爲了俺家芸娘準備的,你讓我送你回家,那不是給我犯錯誤的機會嗎?”
心中雖是如此想,可是一看到樓蘭女鳳眼一愣,一副你不答應我就吃了你的架勢,顧同還是決定,留下有用之身,送美女回家的好。
牽着馬匹,陪樓蘭女走在曲江池畔,看着冬日裡獨有的寂靜,呼吸着來自樓蘭女身上獨有的體香,顧同此刻才覺得自己送佳人回府,也不是不值得。
“你怎麼知道那麼多?”像是對於顧同很好奇一樣,樓蘭女對於懂風水,會對對子的顧同心中簡直是好奇極了。
聽到樓蘭女的問語,顧同一笑,說道:“就像是你一直以來,都帶着面紗見人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且一個男人心中的秘密,你最好不要去猜,越猜越好奇,越好奇你會越加的深陷,直到最後愛上這個男子。”說着自己前世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一句話,顧大人搖身一變情聖,故作高深,一臉的賣弄。
“不說就不說,還這麼多的歪道理,那個眼拙纔會愛上你,至少本姑娘就不會。”嘟着嘴巴,樓蘭女此刻也極是輕鬆的就像對着一位多年老友說道:“真是奇怪,和你在一起居然一點兒的隔閡感都沒有,還親近的很哩!我帶面紗,那是我們樓蘭國的規矩,未出嫁的女孩子不能將自己的真容貌露出來給別人看的,看到她的容貌的第一個男的,一定要是他的郎君呢。”
聽樓蘭女這麼鄭重其事的給自己說關於面紗的事情,顧同當即便打消了揭開那層神秘面紗,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他也隨心隨意的說道:“我也是,就覺得和你在一起說話,不用有那麼多的壓力,也很是開心呢。對了,他們都說你是樓蘭國王的掌上明珠,這是真的還是假的,聽起來怎麼那麼嚇人?”
“有嗎?”樓蘭女似乎絲毫不避諱一樣,說道:“國破家亡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父親才成親,他還是王子,卻被那些東來的契丹人趕出了都城,帶着母親一路東逃,走遍千山萬水,這纔來到這裡。”
“那你怎麼會成爲大唐酒莊裡的舞姬?”對於樓蘭女身上的一切,顧同從知道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就很好奇了,這個時候,趁着攜美同行的大好時機,焉能不問個清楚?
樓蘭女不遮不掩的回答道:“這有什麼稀奇,整個大唐酒莊都是我家開的,我想在裡面做什麼那不是都由着自己心意嗎?還有那沈默娘也是我父親請來的一位極善經營的大家,要是你真的看上她的話,求沈大官人沒用,你要來求我呢!”
咋一聽到大唐酒莊居然是樓蘭女一家所開,顧同心頭暗暗一驚,不過轉瞬再一想,卻也覺得合理,大唐酒莊號稱的三絕,那個不是與西域有關?
葡萄美酒、胡旋舞,以及眼前的樓蘭女,這三樣豈不正能說明大唐酒莊乃是樓蘭女一家的家產?
不過顧同聽完樓蘭女的坦白之言,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那次拍賣會上,他明顯看到樓蘭女現身的時候,沈默娘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慌亂,那可不是一般的僱人對僱主的應有表情!
聽到樓蘭女還在拿自己與沈默娘開玩笑,顧同不置可否的說道:“要是真有這樣的好事情,怎麼也不會讓我一人獨享吧?再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對於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正說着話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大唐酒莊已經到了。
跟樓蘭女匆匆話別,顧同也不留戀,翻身上馬,就直奔家中。
望着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顧同,樓蘭女嫣然一笑,只是那笑,很是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