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和崔姓公子以及刻薄書生起一番口角之爭,不過顧同卻不往心裡去。
一來覺得是沒有必要爲兩個目光短淺、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豬去生氣,二來也是因爲,他今日到李家的主要目的是承李泰的情,給李澤郡老爺子拜壽。
李澤郡今日正是六十大壽,所以不管是排場還是用具、禮節具是一等一的,說是繁縟也不爲過。
李泰是李澤郡的獨子,因此整個壽禮從司儀官請出壽星,介紹壽星,說壽詞,行壽禮,獻壽酒,乃至答謝衆位來賓的事情,只能是李泰一人去做。
整個壽禮下來,李泰也是累的不輕。
顧同隨意的吃了幾口東西,就起身離席,他也不是很餓,再一個和崔家這些頑劣坐在一起,聽着這些人要麼是那個青樓的姑娘活好,要麼是誰家小媳婦長得俊俏,商量着怎麼的手,反正亂七八糟,一派混帳話,聽得顧同很是倒胃口。
“顧兄弟,怎麼出來了?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坐在下人居所和李家正堂中間的萃錦園中正在休息的李泰,看到顧同一個人也走了過來,還以爲飯菜不合他的胃口,便起身問道。
顧同招了招手,示意不礙事,又說道:“飯菜合胃口,就是沒有坐好位置。”
“哦?”聽見顧同如此說,李泰初始還沒有明白過來是什麼意思,等他順着顧同的眼神看過去後,只看見崔姓公子正在大講而特講着什麼,看到這裡,知曉崔姓公子爲人的李泰,心裡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是清河崔家崔仁,崔家家主的兒子,坐在旁邊的書生乃是太學生季明德,河北季家的,同桌的還有太原王氏的王子衝,汝南周家的周梅璞,河東裴氏裴玉。”一一介紹完這些人的身份,李泰還眨着眼皮說道:“都是些靠着祖輩的餘蔭過日子的人,實在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本事,想必是崔仁那傢伙得罪了兄弟你吧?那傢伙就是仗着當朝宰輔張萬公張大人乃是他們崔家的門生故吏,走到那裡都是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架勢,囂張的很,雖然我也不曾與他有過多的接觸,但是對於他的人品也是看不起的很,既然他敢得罪顧兄弟你,那麼過一會兒少不得要好生的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這是在我們李家,不是在他們崔家。”
經過李泰的介紹,顧同這纔算是明白,原來崔仁那一桌子就是一羣富二代、官二代,自己冒冒然闖了進去,和他們坐在一起,自然會惹得這羣目中無人的傢伙一頓欺負。
不過一想到自己也沒有吃虧,顧同也就不在意的對李泰說道:“沒事了,反正我也沒吃虧,就這樣吧!”
顧同也不想在李泰老爹六十大壽的時候,和崔仁這些傢伙起衝突。
見顧同無意和崔仁、季明德等人起衝突,李泰也不想鬧的太過僵,畢竟來者是客,他雖然心中更加親近顧同,但是也不至於爲了顧同破壞了幾大世家千百年來的交情。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正是因爲世家之間的相互扶持,各家各族才能平平安安的從契丹人的統治下活到女真人的統治下。
又相互說了些話,李泰便忙着招呼客人去了,翠景園中,只剩下顧同一人靜立。
正當顧同抱着欣賞的眼光來看李家小花園之中的各色擺設和建築的時候,突然感到身後有人走了過來。
轉身看去,原來是大唐酒莊三絕之一的樓蘭女。
顧同想着自己沒和樓蘭女有什麼交往,還以爲她是路過,便微微點頭作禮,準備繼續欣賞萃錦園的奇特之處。
樓蘭女還是那樣的裝扮,即使在寒冷的同日,猶還是那身緊身素衣,輕紗掩面,微微環起來的髮捲,還有輕紗之外,一雙靈動青碧如泉水一樣的秋波,即使隔着面紗,也絲毫不能遮擋住她的美麗。
走到顧同近前,樓蘭女還以爲顧同會像其他男子一樣,對自己糾纏不停,豈料,人家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就轉過了身去。
向來受人注目慣了的樓蘭女,心下好奇的說道:“公子好雅緻,倒不知道這一園衰敗,有什麼值得公子留戀的地方!”
在樓蘭女看來,凡是視自己美貌於不顧的男性,要麼是在裝逼,要麼就是天生的癡傻,她的心中,顧同更加傾向於前者。
倒也不能怪樓蘭女如此想,因爲常人哪有放着美女不看,跑去看冬天的花園子?
可是顧同恰恰是這樣的一個另類,見樓蘭女同自己打招呼,顧同將目光轉向樓蘭女,抱着幾分幽默說道:“李家是大家,就是他們這花園裡面什麼都沒有,單隻這份佈局就讓人驚歎的很啊!”
“哦?不知哪裡值得讓人驚歎?”抱定顧同裝逼的樓蘭女,倒想看看顧同能對着殘花敗木說出什麼。
顧同不知樓蘭女心中所想,不過見這樣的一位充滿異域風情的美女佳人向自己請教,他也有些賣弄的說道:“你看這花園,乃是循着易經之中的六十四卦之中山主人丁水主財的佈局而建,假山正對正堂,流水環流而過,如此佈局,正是興旺隆盛的大好風水,更加難得的是,這一方小乾坤更是暗暗合着李家整個大的風水佈局,李家大院坐北朝南,門前又是曲江流過,主富貴,主運氣,這般風水,焉能不值得讓人多多留戀?”
原以爲顧同只是佯裝清高,想借此引起自己注意,沒想到人家還真的胸中大有墨水,藉着一個小小的花園,就給自己分析出來這麼多的東西出來,樓蘭女秋波浮動,心中對於顧同不禁生出來幾分好感。
“公子大才,小女子真是佩服,不知道公子是哪裡人氏,姓甚名誰?”
剛要回答樓蘭女問題的顧同,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一個滿是酸意的聲音打斷,轉身看去,原是崔仁。
“這不是顧同顧大公子嗎?怎麼在這裡有本事博取佳人一笑,就沒有本事去參加‘對課’嗎?”崔仁惡狠狠的看着顧同,想着這傢伙就是一個無名小輩,吃了狗屎運當上了爛糟糟的籤軍指揮使,居然敢給自己諏什麼長安顧家,害得自己還小小害怕了一把,真是無恥的很。
原來方纔壽禮散後,心胸狹小的崔仁已經派人打探清楚了顧同底細,當知道顧同不過就是一個無名小輩的時候,更加沒有什麼長安顧家的存在,崔仁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想他崔大公子橫行大金國,還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於是剛一得知消息,他就立刻來照顧同,沒想到找到顧同,卻看到他和樓蘭女如此天仙一般的人物正說得高興,心中沒來由的更加嫉恨。
“對課?”咋一聽到崔仁一腔陰陽怪氣的對自己說什麼‘對課’,顧同不明所以,一臉茫然的又看向崔仁。
見顧同居然還不知道什麼是‘對課’,崔仁心中更加欣喜,想着這下絕對能讓顧同丟盡臉,於是二話不說,拉着顧同就往正堂走去。
樓蘭女也逶迤着步子,跟着二人走了過去,她也不清楚‘對課’是爲何物,想要看看顧同會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詰難。
走了過去,顧同不由的樂了,什麼‘對課’,原來只是對對子而已。
抱着羞辱顧同心思的崔仁,將其推拉到臨時佈置出來的‘對課’場,示意正在與另外一人捉對的季明德先行退下,然後就揮手對着正在圍觀對對子的所有來賓說道:“大家可能都不認識這位顧公子吧?他可是這長安城裡有名的才俊,下面我們就讓顧公子陪着明德玩玩,我們也正好欣賞欣賞這長安城裡的大才子是如何的才高。”
“崔仁,不要做的太過!”正在陪着幾位世交說話的李泰,看到崔仁將顧同如此捉弄,心下頓的不喜,站起身來,就想阻止。
可是崔仁卻不管,笑嘻嘻的將李泰隔開,又看向顧同,說道:“怎麼樣顧公子,你是對還是不對?要是不對的話也行,你現在當場叫公子我三聲爺爺,我就放了你如何?”
顧同怎麼會叫崔仁爺爺,被人如此擠兌,他早就心中怒火暗生,當下就絲毫不退讓的說道:“好好好,我也想見識見識世家大族到底又怎樣的風範,今日正好藉助李叔父的壽宴,見識見識,說不定還能對出幾幅好的對聯出來,也算是爲李叔父添上幾分賀喜!”
一旁的接連鬥下去四五人的季明德,自持太學生出身,才學八斗五車,絲毫不將顧同放在心上,走到場上,對着顧同,張口就道:“今日是李世叔六十大壽,你我就當着衆人,圍着這壽辰說幾句喜慶的話,你且放心,我不會欺負你的!”言下之意,已是篤定,顧同一定不如自己。
顧同做了一請的姿勢,對着季明德說道:“閒話莫說,季兄只管放馬過來。”
聽見顧同居然有意無意的叫自己“雞胸”,季明德怒氣當頭,毫不留情的就是說出一聯:“前壽五旬又迎花甲”
顧同幾乎不做停留,隨口答道:“待過十載再祝古稀。”
“甲子重新新甲子”“春秋幾度度春秋”
“花甲齊掉駢臻上壽”“芝房聯句共賦長春”
“耳順正時猶點額”“鄉閭杖處盡稱觴”
……
幾乎是脣槍舌戰,二人你來我往,片刻間就是十幾副絕妙好聯問世。
季明德對聯本事也是了得,可是他沒想到顧同也是這般厲害,而顧同的表現更是震驚的崔仁等一羣世家子弟直瞪眼,李泰也是對顧同另眼相看,人羣之外的樓蘭女也是顧盼連連。
季明德不想讓顧同專美於前,於是就撿着他自認爲最厲害,最難對的一聯說道:“我這裡好有一聯,也是最後一聯,你若是能夠對上,季某當真是佩服你。”
“季公子請說。”顧同對於季明德也是心生欽佩,不再像以前那樣的敵視。
“海屋添籌不紀山中花甲子。”季明德苦思一番,良久之後說道。
顧同也是一番用心,想了一小會兒的時間,才做出下聯:“花封多祝應知天上老人星”
“好一個‘花封多祝應知天上老人星’,顧公子大才,季某佩服的五體投地,日後我再也不敢說什麼對對子大王了,這對對子大王是顧公子纔對。”季明德也是識進退,見自己確實勝不過顧同,之後退身下場。
顧同環顧左右,見再無人敢上來挑戰自己,於是衝着李泰老爸李澤郡老爺子笑呵呵的說道:“今日冒昧打擾,不曾給您老人家備什麼壽禮,正好小子這裡還有一幅對聯正好作爲壽禮,就送給老爺子您,還望老爺子莫要嫌棄。”
“好個青年才俊,果真是了得的厲害。”李澤郡心裡對顧同的表現當真是滿意,聽見顧同居然還有一聯要送給自己做壽禮,立刻喜開顏笑,說道:“賢侄但請說來。”
心中想了一想,顧同朗聲說道:
“常如作客,何問康寧?但使囊有餘錢,甕有餘釀,釜有餘糧,取數頁賞心舊紙,放浪吟哦,興要闊,皮要頑,五官靈動勝千官,過到六旬猶少;
定欲成仙,空生煩惱,只令耳無俗聲,眼無俗物,胸無俗事,將幾枝隨意新花,縱橫穿插,睡得遲,起得早,一日清閒似兩日,算來百歲已多。”
一聯言畢,只驚得四座連嘆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