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恆越隔着簾子,遠遠的就聽見巷口的叫嚷。原是擔心將懷中嬌人兒吵醒,掀起簾子才發現是自己自己府中的些個人。
瑞伯,方叔嗎,七嬸子和明恆。
看着那一羣站在牌子前,明顯是來迎着自己的人,心裡劃過暖流。
自己自江南迴京之時是十二歲,幸得那位到底對甘家有愧,將甘家出事時被遣散的僕從們也召回了些,其中不乏原本甘氏夫婦的心腹。
有着他們這麼護着,當時十二歲的甘恆越在京中有又置辦了宅子,直至之後從了軍,現在得了名。因此府中可以說得上都是老人了。
對着他們,甘恆越向來不介意多些寬容。
只是現在到底太過吵鬧……
甘恆越用剛纔的黑色外衫蓋到薛阿敏頭上,這纔出去。
皺眉問道:“瑞伯怎麼就這麼吵鬧了?”
瑞海看着他懷中的一團,激動的半天說不出話,下意識的撥弄着手中的算盤,覺得他把算盤帶來真是個明智的行爲!
最後還是方子機靈回了話:“主子,今兒個怎麼回的遲了,宴會說是完了,我們好一頓擔心才都出來了呢!”方子憨笑着說道,只是聽內容就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他能不知道主子爲什麼回晚了?笑話,不過是想聽主子親口說罷了!
瑞海聽他這麼問,登時眼睛亮了起來,想着回頭給方子加工資!
“……”方叔又逗他玩兒,他這麼大一個人了,晚些回家會被這麼擔心?平時卻是沒這樣!
他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懷中的一團的瑞伯,再看看周圍眼睛發着綠光的一羣,心中卻是無奈得很。
他知道瑞伯他們也是急壞了,自己今年二十有一,擱別人家就是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偏生他這,別說孩子,就是這整個府中,連個能生孩子的都沒有,府中女人都是大媽了!
尤其是他這個處境,整個甘家都望着他了……
想着有些澀然。
“瑞伯,整理出個房間吧,就西廂院那邊。”他這麼個曖昧的說道,要知道西廂院離着他住的院子可是近得很。
罷了,給他們個盼頭也是好的,反正自己覺着傻乎乎的丫頭倒也不錯。
他又看向方子:“方叔,還勞煩置辦些衣物,約莫是十二三歲女童穿的衣服。待她醒了便讓她換上。”說罷,擡腿向院中走去,他走的真真是十分瀟灑。
徒留下瑞伯等人目瞪口呆的留在了原地。
瑞海一臉菜色“十二三歲的女童?看不出自家主子好這口啊。雖說更有人者五六十歲偏要納那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可自家主子一概嚴肅正經得很,着實,看不出來……”
方叔和七嬸子對視一眼,整個臉都灰白了“十二三歲?那要養多久!”
只明恆一臉莫測,意味深長的看向甘恆越走的方向,男人嘛,我懂……
他想着黑文兒笑了笑,最先擡腳回府了,
黑文兒接到他的目光嘿嘿一笑,嘟囔着:“有什麼大驚小怪,這不互補呢嗎……”說完擡腿就跑。
……………………………
酉時六刻
甘恆越坐在書房中,緊皺眉頭。想着自己纔回府不久就接到的詔令。
德光帝召着他入宮。無非是得知他抱了個女子回府的事。
他看向還在書房軟榻上休憩的綠糰子,無奈:“這下子,你可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原本他繞着路走便是打了低調些的目的,省的多大點事一出就衆人皆知,那樣兩人可是隻能被綁在一起。
原本是想給她一條退路,畢竟他這鎮軍大將軍誰都看得出來,皇上有多忌憚他了。
“這誥命夫人的名頭,你是不接也得接了。”他說完,倒也沒有多少愁緒。
“瑞伯,準備官服吧,晚上進宮面聖。”頓了頓,道:“待……待她醒了再把她移置到西廂房。”說罷低頭沉思,剛纔自己才發現,自己竟是叫不出她的名諱。
到現在,他竟還不知道這是哪家的丫頭。
這個樣子,還能處嗎?
想着當時問及如此,她左顧言他。
想來,是不想告訴自己?
甘恆越眯眼,涼颼颼的看向還在沉睡之中的薛阿敏,默默的記了一筆賬。
德光九年二月二十八,攜幼妻回府,其妻“略有”隱瞞。
瑞海守在門外,聽他的吩咐,忽然覺得自己被秀了一臉,欺負自己沒對象呢是吧!
良久,他一臉木然,應下。
………………………
戌時三刻宮中明輝殿側殿。
德光帝磕着茶盞,看着飄出的青煙出神:“表弟啊,如今已是二十有一,爲兄對你這婚姻大事很是掛念,若不早些看着娶親生子,爲兄甚是愧疚,這……”。
甘恆越坐在下首低着頭,眼中一片冷然,猜想着他沒說完的到底是什麼。他對這坐在上面的“表哥”真的是無感。
真真是越來越虛僞了:“多謝皇上掛念,近來已是定親。”說罷擡頭,果然見德光帝一臉瞭然。
“那可是哪家的姑娘?可是如花似玉,你啊,冷情的很,前些年卻是從不張羅,不然,便是孩子,也該有祥遠(德光帝兒子)那般大了?”德光帝俯身,笑眯眯的說道。
“是江南鎮上一商戶女子罷了,不得兄長掛念。”甘恆越一臉木然,既然他要套近乎,陪着他套不就好了?至於他說的薛阿敏的身份,他是派人去查了的,只是到底匆忙,查的不詳細,他看的也不仔細,導致了日後烏龍。
“……”德光帝忽感捉急,原本打算扯上個半天,等亥時再放他回去的,沒想到,幾天不見他這表弟又直爽了許多,哈哈,哈哈,哈……
但到底打太極打慣了,沒話題他也能扯上一些:“這,這身份是不是太低了,好歹你也是我大德朝的二品鎮軍大將軍!”
“皇上說笑了,微臣家中也不過商戶出身……”
看着自家表弟一臉“你又逗我玩”的表情,德光帝鬱悶。
雖說當年甘家被抄家後,自己爲了護着甘家這兩兄弟的命,把他們記到了和甘家本家遠了十萬八千里的沒落旁支。
之後由於想要補償給予他高位,又怕他位子高了對當年之事心懷怨恨拿來說道,到現在也沒把他歸到甘家本家。
所以他這表弟本應該是戶部尚書嫡三子,現在成了商戶之子。
自己這叫表弟也不過是在殿內沒人了叫叫,過過嘴癮,誰讓自己這表弟太過霸氣!
於是遭報應了吧,被說的啞口無言,德光帝內心悲傷逆流成河。
他這該說些什麼!
“朕爲她添妝罷……”德光帝乾巴巴道。
“微臣謝過皇上,天色漸晚,皇上保重龍體,微臣告退。”甘恆越不客氣的應下,說完便行禮後瀟灑離去。只在出殿門時候聽的一句。
“去看看阿楚吧。”德光帝放下茶杯,與這件事上他始終有愧於甘家。
外人都猜測他會在甘恆越的婚事上做手腳,卻不知這是他最不可能做的。
只要甘恆越看上的人在他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他便不會干預。
但說到底,還是有底線的……
當年他做的最錯的一件事便是招了恆楚入宮,德光帝複雜的想着。
當年甘家一事,很大程度上還是德惠帝的原因,但招了恆楚卻確確實實是他做的。
如今甘家子嗣有二,能爲甘家留後的,卻只剩下了恆越一人……
殿外
“見過甘將軍。”甘恆楚立在明輝殿外,看樣子站了有一會了。
“何總管好。”甘恆越看着他身上從二品的官服,心中複雜。甘恆楚自進了宮便改了姓,作何楚。
“呵,恭喜甘將軍了,甘將軍慢走……”何楚低下了頭,一副不願再理會甘恆越的樣子。是了,當年德光帝爲起制約作用,招了他入宮,他自是有怨的。
他如今也是從二品的官位,只比甘恆越低上一級,多諷刺啊。
諷刺,這是他自進宮便懂得了的。同是兄弟,爲什麼他甘恆越位至權臣,他甘恆楚就這般?但時日久了,卻無力再去怨恨了。
他如今不在德光帝身前伺候,只在宮外開了府,做採買的工作。
但即使同在宮外,兩人也並不時常交流的。
甘恆越轉身,僵硬的向着往宮外的路走去,必然是要經過何楚的。
擦肩而過之際,卻被攔住,只聽得一句。
“三哥。”他抽回胳膊,帶的甘恆越寬大的官服側開一角,露出其中精緻的繡鞋。
“呵……”何楚頓住,片刻後笑開,望着甘恆越:“可生個大胖小子……”
甘恆越僵住,他是很久沒這麼叫了。
又反映過他說的內容。
他是內斂慣了的,只僵着一張臉,心中——他真的不是登徒子,真的不是!
只是換衣服時,不知怎的就有放入了懷中……
看着他哪般,何楚又是笑。
他才如同薛阿敏一般今年一十有四,身上卻無半點如同薛阿敏一般的爛漫。
他是沒有甘恆越那般高大,卻也在同齡之中顯得突出了。許是去勢這等活計真的是太傷身體,在寬大的官服下,就像是根棍兒一般,直直的立在冷風裡。
雖然那事情着實是他們所決定不了的,但何楚到底心中有怨,甘恆越心中也是有愧的。
許是白天真得是太“暖和”了些……
何楚已是偏過頭,準備着走了,甘恆楚卻忽地開口:“在宮外,若是自由,便去看看。”他澀然道,好歹也是說出口了,“方叔和七嬸子後來回來了,還有明恆,你還記得嗎,明恆也是當初府中的家生子,父親說是待他有成了,便放了奴籍允他科舉……”
“後來遣出府還是落了奴籍那個,是否?”未等他說完,何楚插嘴道。
甘恆越愕然,片刻後眼中閃過笑意:“是了,七嬸子還說要與你做豆羹。”他說的都是很家常了,但也是很不易的,須知別看甘恆越人高馬大,但心中的單子也是和他的體積成正比,重得很。如今這麼開口,那擔子竟是感覺輕鬆了不少。
“遣了七嬸子去就好。”何楚到底拒絕了去看看的提議。
甘恆楚無奈,卻知道這就已經很是不易了,只得應下。
聽了他的答覆,何楚揮了揮衣袖,沒有再說話,轉身離去,許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告別。
徒留甘恆越在原地苦笑,但朦朧的何楚的身影都看不清之時,卻隨風比飄過一句。
“待成婚之時,必攜重禮拜訪……”聲音斷斷續續傳入甘恆越耳中。
正是冬末春初,雖然纔不過戌時五刻,天卻已經一片黑了。
但甘恆越忽的覺着自己最近視力好了不少,看遠處竟是亮堂堂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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