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鵬將屋子砸了個稀巴爛,地上全是碎片,丫鬟小廝們全縮在一旁不發一言,就怕這位爺的火頭給燒到了自己身上。
唐鵬是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雙眼暴紅,只要想到自己被一條蛇給嚇暈過去,他就忍不住發怒,而他怒,並不僅僅是因爲那蛇,而是他被戲弄了。
沒錯,戲弄!
聽着隨扈們的回稟,他要還不知道那條該死的眼鏡蛇是那什麼秦娘子弄來的,那他就白活了。
那小騷賤娘們,竟敢戲弄他,該死,還有唐冶那崽子,還有那廢人,全都該死,通通都該死!
唐鵬又砸了一個上好的梅瓶,雙手用力地捶在桌上,此事他決不罷休!
莊子上,唐濮聽着唐冶等人的回話,眉頭卻是緊皺起來。
唐冶的笑臉斂了:“大哥,可是有什麼不妥?”
“鵬弟這人向來睚眥必報,你們今日這般戲弄他,只怕他會有所動作。”唐濮抿着脣:“咱們唐家怎麼爭,也是關上門的事。可四弟,這回,你卻秦娘子給牽扯進來了,太魯莽了。”
唐冶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秦如薇,臉上發急:“這,我馬上去找他道歉。”
唐鵬這人內心陰暗,手段醃臢,如今惹了他,還牽連上秦如薇,若是他有什麼報復,那可怎麼辦?
“一個陰險的人,你惹了他,再道歉也沒有用,他始終會記在心裡嗎,所以,別白跑了。”秦如薇卻是淡笑着阻止他。
“但是。。。”
“秦娘子說得對,便是道歉了,他也不會作罷,這仇,他定是記上了的。”唐濮輕敲着桌面,略作思付:“我記得二弟媳是宋家的次女,宋家是珠寶商起家,她當時的嫁妝可是陪了有五家鋪子,現在是二弟在管,若然出了什麼差錯,他還能騰得出手來?”
秦如薇一聽這話,立即站了起來:“我先去淨個面。”
唐冶有心想讓她留下,可見唐濮沒作聲,便也罷了,只是抿緊了脣。
“終歸不是唐家人,能儘量少牽連她就少牽連吧,莫在魯莽。”唐濮似是能看見他的表情一般,淡聲勸:“我們已欠她良多。”
唐冶嗯了一聲,提起精神,和他說起給唐鵬添堵的章程來。
秦如薇並非怕受牽連,而是這些密事,還是少聽爲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何苦摻和。
唐濮兄弟不知出了什麼主意,聽說第二天唐鵬就匆匆忙忙的離了高田鎮,往州府去了,秦如薇着實高興,畢竟誰也不願意被一條毒蛇時刻瞪着,沒得膈應自己。
司徒芳開始給唐濮治療解蠱,秦如薇並沒有去看望,只聽司徒芳說,她就已經感覺到那其中的苦。
泡藥浴加鍼灸加喝藥,除了鍼灸,所用的藥中都有那什麼赤紅珠。
試想,只聞到那香味,那隻目蠱就活動得那麼厲害,痛的讓唐濮滿地打滾,那若是赤紅珠進了身體,再輔以藥浴,那蛇還不是跟打了雞血似的,卯足勁兒去活動?
七孔流血!
司徒芳如此說!
若施以這樣的治療,唐濮勢必會如此,直到那目蠱不堪重負不得不出來。
秦如薇聽着,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什麼目蠱,竟然如此霸道,更感覺大家族的手段骯髒。
雖沒有去莊子看望唐濮,但秦如薇卻是去了寺裡上香爲唐濮祈福許願。
普華寺,是高田鎮算是比較出名又香火鼎盛的一個寺廟,當初莊大娘就是去的這個寺爲莊楚然求了支好籤。
除了在縣裡那回,這高田鎮的寺廟秦如薇是頭一回去上香,普化寺也果是如傳聞中那樣,香火十分的旺盛,人也極多。
帶着楊柳和糯米兩個丫頭,備好了香燭火油,秦如薇虔誠又恭敬地上香磕頭,默默地祈福許願。
有小沙彌取來籤筒讓秦如薇求籤,她遲疑了一瞬,還是接過來,跪在蒲團上一邊默唸一邊搖着。
輕啪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在地上,她睜眼,是一支籤,拿起一看,一個上字入目,不由一笑。
“娘子,解籤請往這邊。”小沙彌指了個方向。
秦如薇卻是搖搖頭,將那支籤放進了袖袋,只給了一兩銀子給他添香油,便帶着兩丫頭走了。
小沙彌摸着光光的頭顱,心道這娘子好奇怪,求了籤爲什麼就不去解籤呢?真是奇怪。
不僅小沙彌奇怪,就連楊柳她們都覺得很是奇怪,糯米是個活泛的,憋不住直接就問了。
秦如薇看着那煙霧嫋嫋,那些虔誠地跪拜的人們,微微一笑道:“其實抽到什麼籤對我來說不重要,我知道唐大公子能度過這個難關。”
而且,這還是支上上籤,那就更足夠了。
糯米和楊柳對視一眼,兩人都對自家主子表示十分信服,當下,也沒多話,只跟着她走。
每個寺廟都會有齋菜和客房備着讓人歇息休整,普華寺也不例外,秦如薇卻是沒留下,供奉了香油錢等物,便要離去,畢竟她還有事情要忙活。
一腳踏出寺門,一腳還在寺內,身後卻有匆匆的腳步聲,夾雜着陣陣呼聲。
秦如薇回過頭,卻是剛剛讓她求籤的那個小沙彌。
“娘子,我家方丈有請。”小沙彌喘着氣道。
秦如薇一怔,歪了歪頭,她並不認得此地方丈啊?爲什麼要請她?
“你家方丈法號?”
“普遠大師,我家方丈法號普遠。”小沙彌回了一句。
秦如薇尋思半刻:“還請前面領路。”
檀香寥寥,淨音靡靡,古樸清幽的禪房,擺設十分簡潔,一張陳舊的桌子擺在中間,上陳放着經書。桌前放着一個蒲團,桌後,則端坐着一個已是花甲之年的和尚,目光慈和,深遠冗長,在他身後,則是一色陳舊的鋪被。
秦如薇坦然跪坐下,目光淡淡。
有沙彌奉上茶來,她端起抿了一口,是澀澀的苦茶,但入了喉嚨間,卻自有一股子甘味猶存。
擡起頭,和普遠的目光對視上,秦如薇莫名的一愣,那目光實在太悠長,讓她頗有些心顫。
“不知方丈請我來有何要事?”秦如薇淡聲問。
普遠溫和一笑:“無事。”
秦如薇眉一皺,再度端起茶杯,抿着苦茶,沒有再開口。
一杯茶下去,看着普遠滑動着佛珠,聽着忽遠忽近的佛音,她的心漸漸沉澱下來。
“施主覺得這苦茶如何?”
“先苦後甘,細細品下來,讓人回味不已。”秦如薇淡笑。
“人生如茶,施主的人生亦如此茶,先苦後甜,歷經患難,最終亦福壽雙全,貴不可言。觀施主眉目清明,想來施主已是有來之安之的境界。”普遠又給她續上一杯茶。
秦如薇一驚,看着普遠,他那雙眼睛深遠悠長,似是能洞悉一切似的。
“方丈可是在說佛偈?我少讀佛經,卻是不懂了。”她試探地問,心中卻已是泛起驚濤駭浪,這老沙彌是看穿她的來歷嗎?
秦如薇有些慌,他會不會將自己當作妖孽,要作法將自己趕走?
“佛偈爲何?施主心中自有一根稱。”普遠手中的佛珠滑得特別緩慢:“施主亦不必驚慌他人以妖孽將你視之,你不過是回來罷了。”
回來?
秦如薇當下一怔,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只奉勸施主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饒人處且饒人,前世今生,不過是南柯一夢,施主當珍惜眼下,與人爲善才不枉再活一世。”普遠滿臉慈和。
秦如薇心中震驚,半晌才道:“方丈說得輕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世間若有人謗我、辱我、輕我、笑我、欺我、賤我,當如何處治乎?人活世上,不過是爭一口氣罷了,我不服。”
“你且忍他、讓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普遠淡笑。
秦如微淡薄一笑:“我乃世外來人,卻是做不到方丈所言。有道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普遠搖了搖頭,道:“你即是她,她即是你,又何來世外來人一說?”
秦如薇皺起眉,這又是什麼意思?
普遠卻不再多說,只捋下手上的佛珠遞過去:“此檀木珠跟隨我多年,贈與施主,望施主記得,莫糾纏於前塵舊事,否則,傷己傷人,與人爲善,予己爲善。”說罷閉上了眼睛。
秦如薇有心想問他話中的意思,可他卻是半字不吭,只默默地滑動佛珠念着佛經。
秦如微只得作罷,站起來朝他施了一禮:“小女子謝方丈點撥。”
帶着一腔疑問出了普華寺,秦如微眉頭深鎖,你即是她,她即是你?
咚咚咚,寺裡的大鐘被敲響,秦如薇回頭一看,數只鳥兒被驚飛,飛向那清澄碧藍的天空,不由淡然一笑。
她是真犯迷糊了,何苦去糾結那和尚的話,既來之則安之,她已融入這個世界,是這世界的一員,是誰又有什麼重要?
“走吧,我們回去。”秦如薇想明白,帶着兩人往前走。
而寺廟之上,那和秦如微品茶說佛偈的普遠站在高處,目送她離去,手中佛珠滑動,唸了一句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