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前途未卜,情意卻明

三皇子這“禍害千年”,當然沒有這麼容易就“香消玉殞”,實際上旖景再度入宮的次日,他便又清醒了一刻。整整一夜,旖景未離寸步,其間天子與太后先後數回來探,詹公公與如姑姑也在闌珊處靜候,更有諸位醫官,在暖閣之外也是一夜不曾閤眼。

直到卯初,當旖景再一次“勸言”後,總算看見三皇子眉心急蹙,緊閉的眼瞼更是一陣掙扎,仿若鴉羽般靜垂的睫毛突而顫動,清醒的預兆十分明顯,旖景連忙喚入清谷,當見銀針輕扎入穴,烏睫微顫處終於露出了兩道清洌。

他音色暗啞,氣若游絲,說出的一句卻是“挾恩圖報”,頓時讓旖景哭笑不得。

欣喜若狂的如姑姑連忙奉上一碗新藥。

那妖孽卻無視如姑姑遞在脣邊的湯匙,兩道清洌只一寸不移地盯緊旖景。

無可奈何。

旖景只好親手喂藥,三皇子終於肯用,卻是連聲嗆咳,依然無法下嚥。

但這一次清醒的時間略長,旖景竭盡全力,一碗湯藥見底,總算是讓三皇子服下了些微。

可是待如姑姑剛剛纔更換了灑滿藥漬的衾蓋,三皇子再度陷入昏沉。

到底還是緩和了,清醒的時候漸漸增多,服藥也相對輕鬆。

可緊跟着又開始咳血,雖清谷解釋是藥已見效,衆人卻仍是懸心。

一連數日,旖景自然不能寸步不移,有時在慈和宮休息,可妖孽每逢清醒,當不見旖景,都表現得十分矯情,怎麼也不肯服藥。

他清醒的時候不定,或者白晝,或者晨昏,或者靜夜。

旖景能閤眼小憩的時間便更加混亂。

直到不再咳血,清谷總算宣告三皇子已經脫險,但因箭毒陰猛,依然需要精心調養,不可大意,而隨着三皇子總算能清醒上數個時辰,卻又新添了“啞言”的症狀,再度讓天子焦灼難奈,太后憂心忡忡,醫官們膽顫心驚,經幾人悉心會診,才頗有慶幸地給出結論,應當只是暫時,待體內毒素徹底清除,即可恢復。

而殘餘的劇毒也時常讓三皇子飽受疼痛折磨,外頭冰天雪地,他身上的冷汗卻能浸溼兩層衣衫,一日折騰着更衣擦身,都得數回。

旖景一日之內,總有七、八個時辰守在闌珊處。

三皇子進粥服藥,必須得由她親手。

太后只是一聲嘆息,待旖景一如既往地慈愛,而那些擔憂爲難的話,不曾提起。

當三皇子脫離險情,皇后才總算得了許可,入闌珊處探望,短短數日,皇后大爲憔悴,當然不是因爲擔憂,而是因爲受疑——是因她犯厄,旖景纔去清平庵齋戒三日,也是皇后親令三皇子前往接返。天子雖知金榕中也許作亂,並不疑皇后會參與其中,可三皇子身中毒箭,聖上難免懷疑是皇后暗藏禍心。

這麼一追究,欽天監正就招供了,犯厄一說,是受皇后示意。

皇后哪曾想到會惹出這麼大的風波,行事自然不夠謹慎,假若不是三皇子負傷,生死攸關,也沒人追究她犯厄一事是否屬實。

天子大怒,去坤仁宮質問皇后。

皇后只好解釋,是三皇子對旖景暗懷情意,卻不得佳人芳心,又怕大長公主不允,求了她幾番,她一時心軟,纔想出這個辦法來,好替三皇子創造機緣。

天子對這話當然半信半疑。

不過後來,大長公主也說明了情形,稱刺客是衝旖景,而天子眼見三皇子那番情態,的確是對旖景傾心,這纔打消了懷疑,允許皇后去闌珊處探望。

皇后經此一遭,輕舒一口氣的同時,心裡難免妒恨——聖上對三郎果然不同,都是因爲宛妃!還是念念難忘呀……多得當年果斷,才除後患,否則自己能否立後尚且難說,太子嫡位更是難保。

儘管如此,她當然還得裝出一副“慈母”模樣,去多年不得涉足的闌珊處噓寒問暖,“心疼擔憂”的眼淚掉了不少,當着旖景的面,更是說了許多“別含深意”的話來。

無非是暗示旖景,三皇子待她一片真情,當好生體會。

正值三皇子“啞言”,那妖孽半靠榻上,滿面乖巧,“消受”着皇后的“慈母情懷”,好整以睱地觀望旖景對皇后數回“套話”,不動聲色地敷衍。

某日午後,大雪間歇,有晴光照明軒窗。

旖景正因某人“矯情”,捧着碗雪耳銀梨,勸他服用。

皇后一本正經地詢問醫官,三皇子“啞言”之症究竟有無妨礙,若無,何時康復。

旖景突見三皇子衝她促狹地擠了擠眼,脣角一挑,滿帶戲謔。

忽就想起當日耳聞,三皇子幼年,皇后那番“啞了也好”的話。

旖景莫名覺得眼前情景當真有些滑稽。

Www▪ttκā n▪¢ ○

而清谷爲首的醫官因皇后追問,跪了一地,因說不出“恢復”的準確時日,正是冷汗滿額。

“母后。”三皇子忽然開了尊口。

皇后驚訝回眸,愣怔半響,才哭出了來:“天佑吾兒。”

旖景迅速轉身,將手裡的瓷盅擱置案頭,忍笑忍得脣角直抖。

三皇子就此又能說話了。

聖心大慰。

隨着這天之矯子大難不死,逐漸康復,旖景心頭沉重,卻不減半分。

而這時,金氏叛黨兵敗開州,首惡金榕中身首異處的消息,終於滲入宮牆。

闌珊處的一池湖水,凍結成薄冰,恍恍如鏡,湖畔石桌矮墩,依然覆雪,安坐不得。

旖景立在此情此境,遙想當時暮春,青柳繁花的季節。

染着墨香的袍袖,透着清冷的手掌,在她鬢邊。

“聖上已經問過我幾回,有意賜婚……你可願意?”

她是怎麼答的呢?

會報之瓊瑤……

這時,他歸期將近,萬幸平安。

可是有的事情,卻已生波折。

便是在叛黨策動當日,一切都已由那一支毒箭,使他與她原本水到渠成的將來,再度變得前途未卜。

人心未變,奈何世事。

假若事發之初,旖景尚且只是隱隱擔憂,但隨着三皇子清醒,聖上每有探望,看向她越發沉晦考量的神情,她便清楚,一切不是她在杞人憂天。

這一回,不比得當年大姐姐的婚事。

三皇子當年有錯在先,行事荒謬,聖上就算寵愛兒子,也不會強求衛國公府妥協。

而這一回,三皇子爲救她性命,險些中毒不治,一片真心實意,連她都再無所疑,更何況天子。

三皇子必不會罷休,定會藉此機會,懇請天子賜婚。

就算她不願,就算祖母拒絕……

世子甘願赴險,運籌帷幄,使兵禍最終消彌,實爲剷除叛黨、平定政局之首功,而天子起初也有意楚王府與自家聯姻一事,諸多暗示……就算三皇子懇請賜婚,聖上應當也不會獨斷,一定會先意會虞渢。

可三皇子畢竟是聖上親子,又歷生死一線,聖上私心,只怕會偏向於他。

虞渢,便處兩難之境。

假若仍然堅持姻緣,必會讓天子左右爲難,難保不會暗怨虞渢“挾功違聖”。

芥蒂一旦埋下,生根發芽,若經心懷叵測之人添土加水,將來必成禍患之根。

怎麼能夠因她之故,使他再歷艱險?

可當一想到……倘若,與他失之交臂,就此婚嫁無涉、兩相遺忘……

旖景只覺一股銳痛,錐骨而生,刺穿心房,直抵腔喉。

便是手掌緊抵心口,也緩不住一分疼痛。

腦子裡更是荒涼一片,似被這觸目所見的冰霜,浸滿肺腑,呼息間都是冰刀割裂的疼。

如此盼望他歸來,可是現在,卻不知怎生面對。

“五妹妹。”

稍遠一襲鶴氅,在雪地立足已久,三皇子眼看着旖景朱披俏立的背影,站在幾樹梅紅蔭下,似乎有一踉蹌,伸手扶穩樹杆——樹上雪水融冷,她卻渾然不決,便就這麼久久地扶着。

忍不住喚她一聲,但佳人依然置若妄聞。

三皇子眉心蹙緊,須臾,輕踏步伐過去,指尖往前,似乎是想觸及旖景肩頭,終於還是放棄了,淺咳一聲。

回眸,眼角紅溼未及散去。

“殿下怎麼出來了!”旖景大是焦灼,往三皇子身後一望,不見半個人影:“太醫怎麼許你?”

“毒素已清,原無大礙,太醫們也稱出來散散更利康復。”三皇子略帶鋒利的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緊旖景的眼:“五妹妹傷心了?”

旖景這才醒悟,掩示般地揉了揉眼角:“累的,倘若不是殿下身邊離不得人,我何至於此。”

怨氣很大。

三皇子失笑,轉而,語音漸沉:“我既大好了,不便在宮內久住,父皇已經許可,待太醫們會診確定無妨後,便可回府……也累不了五妹妹多少時候。”

“殿下康復是爲萬幸。”旖景輕輕一嘆,見他面色仍然蒼白,便擔心在外久了會受寒,但一句勸言還未出口,又聽三皇子說了一句:“這處與當年母妃的宮宛佈局一樣。”

旖景微微一怔,忽而想起虞渢也曾說過,當年在東宮,似乎也見過相似的佈局,心下又是一陣糾集,原來,當日與他各許誓言,坦露心跡之處,卻與三皇子大有淵源,這究竟是天意,還是冤孽?

便又垂眸,盯着道側堆積的霜雪,映上遠遠的一絲暖陽。

“今日在此,我再說一回,我對五妹妹之心,早不摻權勢因由,五妹妹可信?”

終於,還是繞不開這個話題。

旖景心中一沉。

她從沒想過與三皇子任何糾葛,起初對他心存反感,皆因那一世的事情,不知他是否是害得長兄喪命之罪魁,但長姐的悽楚悲慘,無疑是他一手造成。

但這些恩怨,當然不能作爲拒絕的理由。

而這一世,他如此對待,的確打消了她心裡的怨氣,無法厭惡。

但也就僅只於此罷了,他要的,她使終無法給予。

“旖景感激殿下救命之恩。”幾經衡量之後,旖景終於說道:“也相信殿下當日所言。”

三皇子眸中一亮。

卻見旖景忽然擡眸,眼神清澈:“但殿下應知,我已心有所屬。”

總算是承認了麼?三皇子眸中瞬間沉晦:“那又如何?五妹妹應知,我不是成人之美的君子,所以,可別用人心不能勉強的話說服我就此罷手。”

“我不過是不想欺瞞殿下罷了。”旖景心中微嘆,緩緩走開幾步:“殿下之恩,我但有報答之日,必將竭盡所能,不過卻不能以情爲償。”

“你雖如此以爲,我卻不會盡信。”三皇子輕輕一笑:“五妹妹,如你之慧,當明白聖上已有意動,難道就能眼看遠揚錦繡前程,毀於兒女私情?”

還真是,一語中的。

“我不會罷休,並已啓呈父皇,我對五妹妹一片癡心,假若不能娶你爲妻,必然終生懷鬱。”三皇子緊隨一步:“遠揚雖得父皇信重,卻到底比不過骨肉親緣,他若是不願妥協,你說會不會將父皇置於兩難之境?”

見旖景垂眸不語,三皇子眉梢輕懸:“遠揚濟世之才,我心懷欽佩,實不願與他爲敵,五妹妹但請三思。”

旖景心裡更如窩了一團亂麻。

“真是讓人妒嫉。”三皇子卻忽然轉身,眸底一片黯淡:“就算五妹妹妥協,也是爲遠揚打算罷了,你究竟……便是不想虧欠遠揚,難道就全不顧及我之心意?若不是欠下我救命之恩,這時,只怕是會毫不猶豫斥我卑鄙無恥了吧,可怎麼辦呢,我就是這般手段用盡,也要爭取你與我牽絆終生。”

只他已經轉身,並不曾見旖景滿面茫然。

虧欠……

是呀,假若僅因虧欠,爲何對面前之人能這般乾脆利落地拒絕,唯獨對他……

還是早就已經,不僅虧欠與愧疚?

第兩百三十四章 戲已開演,各歸各位第四章 夢時夢醒,愧疚如山第兩百八十六章 以身犯險,無可選擇第七百六十二章 蘇公出徵,大君來使第七百七十一章 李氏報訊,黃氏發狠第九十一章 勝負委實,定於最初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步接近,隔世十年第兩百三十章 愚昧之計,哭笑不得第一百三十六章 誰之劫數,終究難參第六十九章 閨秀風範,但爲良人第六百八十一章 隔扇有耳,貪慾顯明第一百五十五章 厚顏如是,無可奈何第三百五十三章 果斷絕後,扼制謠言第四百五十一章 二孃悔悟,商議家事第五章 再見故人,深藏愛恨第兩百零四章 置於漩渦,豈可獨善第六百六十七章 良宵情長,歲月靜好第兩百二十一章 有人中計,有人隱忍第四百章 將來弟婦,眼下判者第三百五十一章 彌生之幸,得君傾心第五百零七章 諸子弒母?人倫悲劇第五百一十六章 太后訓言,秦妃居喪第七百四十四章 再去西樑,萬般不願第三百八十三章 順利落毒,自行揭發第三百三十章 我必親迎,再無遺憾第一百五十一章 揣摩人心,肯定陰謀第三百九十四章 病榻之畔,風波暗釀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碟香瓜,萬千愧意第兩百零七章 貴女之間,涇渭不明第五百三十一章 只恨當初,不該遇見第四百四十九章 言醒江漢,江薇婚事第兩百四十六章 疑似“呷醋”,劫後重逢第七百一十九章 大廈將傾,厚聘富嫁第四百九十八章 雷霆手段,旖景之威第三百八十五章 遠瑛堂內,終極對恃第四百七十四章 試探得因,總算決斷第七百五十九章 江薇“拜師”,遼王示誠第五百三十二章 怎能無悔?叩請和親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個許諾,兩世糾纏第五百二十三章 平樂姻定,衛冉入京第七百零二章 兩對父子,一樁驚聞第七百一十六章 針鋒相對,固執不讓第六百二十八章 被逼無奈,自找恥辱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提謝三,哭笑不得第七百五十七章 你本無心,唯求自保第五百七十章 虞棟陷獄,皇子索恩第三百七十一章 不知厲害,自尋死路第七十一章 盛夏一日,再往佛寺第五十四章 略微挑撥,小小報復第三百六十七章 兩條暗線,完成拼圖第三百一十二章 兵禍消彌,風平浪靜第四百四十六章 權勢二字,當用得用第八十八章 一見傾心,是否冤孽第兩百四十章 闌珊之處,曾住何人第六百一十章 真失憶了,怎生是好第三百九十七章 皇后問責,除族離家第四百九十六章 突封郡主?爭端升級第兩百零八章 各人城府,深淺不一第一百五十三章 閨閣之間,小有芥蒂第四百二十八章 虞洲定親,舅父入京第九十一章 勝負委實,定於最初第七百八十章 勝負落定,廢位收場第一百章 心有抱負,強勢而立第六百二十一章 盡在籌謀,世子心計第七百一十四章 家有不肖,隱疾之患第一百零九章 遠道歸人,骨*圓第四百一十七章 挑事生非?遠遠不算第五章 再見故人,深藏愛恨第兩百八十四章 兩地不同,一樣月色第七百五十二章 秦公被毆,楚王醒轉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后疾愈,皇子姻定第七百四十三章 繾綣懷憂,病勢日沉第六百三十九章 三人交心,寧海衛家第三百三十二章 新婚次日,不速之客第六百二十二章 子若“立功”,黃氏揚眉第兩百三十八章 “英雄救美”,可在事後第一百零六章 漸近重陽,途中歸人第四百章 將來弟婦,眼下判者第八章 一個幕僚,一個敗類第七百八十二章 子若終場,盛世開端第兩百三十八章 “英雄救美”,可在事後第六百二十五章 逼君准奏,強請赴藩第四百七十六章 得此孝女,正該此報第三百八十二章 鬧市刺殺,孤閣纏綿第六百三十九章 三人交心,寧海衛家第六百九十七章 三大收穫,混亂局勢第兩百零六章 廖氏阿晴,暗中助力第兩百二十四章 計謀迭出,誰是高人第三百四十七章 依計施策,天降良緣第兩百九十五章 真兇現形,西樑紛爭第四百一十九章 忠奸之爭,世子警言第三百二十七章 原本“閒談”,卻生驚疑第兩百三十八章 “英雄救美”,可在事後第三百一十六章 三心二意,實爲一心第三百六十九章 猖狂姑姪,“可憐”婢女第五百一十二章 恭順示好,化險爲夷第八十二章 逼迫之辭,徹底否定第四百八十二章 幫派內亂,鄰國政鬥第四百一十一章 得知真相,卻有巧遇第五百三十三章 和親事定,誰更及時